第35章 (1)
沈清源腳步頓住,有些懊惱地閉了閉眼。
他因為沒有聽過那少年的聲音,只能憑想象模仿出一個十七八歲少年的聲音,希望可以蒙混過關,沒想到還是被穆斯予識破了。
穆斯予見他站着不動,也不答話,于是一個擒拿手探了出去,沈清源立即側身避開,兩人随即在狹小的過道上交起手來。
幾個回合下來,誰也沒能占得上風,穆斯予卻突然撤手後退了一步,神色狐疑地看着沈清源,脫口道:“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
他原想問,為什麽對方所使用的招式,與記憶中的青狐如此相似,然而話到嘴邊,卻沒能說出口。
沈清源見穆斯予沒有再步步緊逼,便也無心戀戰,随手将一支手機抛了出去,留下一句:“他在洗手間裏。”便攀上窗臺縱身躍了出去。
穆斯予伸手接住手機,仔細一看,果然是阿留随身攜帶的那一支。
沈清源回到公寓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去盥洗室仔仔細細地刷了牙,清理了口腔。
然後,他才将攝錄下來的影音資料發送給陳宏。陳宏看完之後,立即給沈清源打了電話。
“這一次你立了大功,”陳宏似乎心情很不錯,“如此高純度的藍晶交易,就算唐權再如何財力雄厚,也逃不過法律的制裁了。”
沈清源臉色平淡地道:“聽你口氣,似乎還有下文?”
“咳,”陳宏尴尬地咳了一聲,接着說出下文,“不過,我對那個尚未露面的人有些好奇。藍晶交易,應該不是唐權想要交易的全部,聽秦如意的意思,似乎對另外一批貨更感興趣。”
“我也這麽想。”沈清源頓了頓,想起之前遇到那個疑似穆斯予的蒙面人,對方似乎也是将重點放在了那個尚未露面的人身上。
但不知因為何種心态,他沒有将自己對穆斯予的懷疑說出來,接着陳宏的話題繼續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還要再等一等,搜集到更全面的證據?”
“雖然藍晶交易是重罪,但以唐權的財力和人脈來說,從輕量刑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要想讓他傷筋動骨、一蹶不振,必須多收集一些證據,多項罪名同時成立的話,我們舉證他的努力才不會白費。”
沈清源點頭同意,但他此刻心思卻不在這方面,遲疑了片刻,問道:“老板,最近聯盟警署那邊……除了唐權,是不是還在查別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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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案子?”陳宏怔了怔,“目前S星球最大的案子,就是唐權了,如果要查別的案子,應該都是些小案子,這我就沒多過問了。怎麽?”
“哦,沒什麽,随便問問。”沈清源将心中的疑惑按了下去,又和陳宏商量了一下日後的行動方向,便挂了電話。
卻說穆斯予趁着唐權回來之前,迅速将阿留從洗手間裏救了出來,并囑咐他暫且靜觀其變,不要讓唐權知道自己被人襲擊的事情。
然後他回到自己的公寓,心緒一直很不平靜,腦海中一直回放着之前他與那個易容者交手的場景,怎麽想都覺得和影像資料中青狐的身手十分相似。
終于,他忍耐不住,給黑貂打了電話,開門見山地問道:“黑貂,你查的事情,進展怎麽樣了?”
“老大,沒想到你比我還心急。”黑貂調侃道,“我已經順藤摸瓜地查了一部分了,不過還沒有得出最終的結論,所以……”
“沒關系,查到什麽就說什麽吧。”
“好吧,是這樣的,我先是從一代白鷺入手,查了很多官方和非官方的資料,發現有一些出入的地方,比如官方資料中顯示,白鷺是在最後一次華西戰争中犧牲的,但是在非官方資料中記載,最後一次華西戰争之後,我軍傷亡慘重,但還是有一部分生還者,是乘坐着一代白鷺改裝過的救生艇穿過太空門返回聯盟的——這說明那時候一代白鷺還沒死,至少并沒有死在戰場上。”
“後來我又從各種渠道打探消息佐證這一情況,發現西語聯盟官方的說法,比較接近我們這裏非官方的說法,所以我大膽猜測,我們的官方資料,很有可能是事後被篡改了的。”
穆斯予眉心緊蹙,一邊聽一邊點頭:“接着說。”
“同時我又發現,好幾個月前,也就是陳前出任務那段時間的末期,聯盟警署先後破獲了兩起大案,一起是商業巨盜康闵恭的神秘老巢被端掉,另一起是西語聯盟‘收割者’的重要成員Eden在華語聯盟境內被捕獲,而這兩起案件,似乎都與Z星球一個名叫陸昭明的飛船制造商有關。”
穆斯予越聽越迷惘:“怎麽又扯到不相幹的人去了?”
“我也覺得這線索有些複雜,”黑貂語氣中難掩得意,“但是經過我不懈的調查,發現這個陸昭明可不是一個普通商人,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C星球陸氏宗主的嫡親兒子!”
穆斯予聽了半天還是聽不出個所以然來,有些不耐地捏了捏眉心:“我對那些商業貴胄的家譜沒有興趣好嗎……”
“當然這不是重點啦,只是我調查過程中附帶查到的一些花花邊角料罷了,”黑貂趕緊端正态度,繼續道,“重點是,這位陸昭明陸先生,一年前與另一家飛船制造業莊氏聯姻,他的新婚伴侶即是莊家小少爺莊寧。聽說這莊家因為曾經聘用一個名叫徐子泰的年輕人擔任CEO,以至于被康闵恭盯上,落到傾家蕩産、家毀人亡的地步。而那個徐子泰,便是退役後化了名的一代白鷺。”
穆斯予聽到這裏,終于聽出了一些眉目,直起身子問道:“你的意思是,康闵恭其實是沖着一代白鷺去的?”
“沒錯,還記得我之前說過,非官方資料中記載,一代白鷺曾駕駛着由他臨時改裝的救生艇穿過太空門麽?這項尖端技術,聽說至今無人能夠超越一代白鷺——即使現在的陳前也不能。所以徐子泰手中掌握的資料,就成了各大飛船制造商眼中的搶手貨,康闵恭更是虎視眈眈地想徹底據為己有。”
穆斯予在腦海中迅速整理了一下這些紛亂的信息,問道:“那徐子泰現在身在何處?”他想着,只要能找到徐子泰,或許就能打探出一代青狐的下落了。
卻聽黑貂嘆了口氣:“哎,別找了,徐子泰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什麽?”
“陸莊兩家聯姻,是因為莊家瀕臨破産;而莊家之所以瀕臨破産,是因為失去了他們的主心骨徐子泰——警方最終查明,徐子泰是被康闵恭派人暗害的。”
穆斯予心裏剛剛升起的一線希望,又迅速被澆滅。
他無力地握着手機,身子重新埋入沙發中,怔怔說不出話來。
黑貂似乎也感應到了穆斯予內心的失望,于是換了個輕快的語氣說道:“不過老大,你也別太早灰心,現在時間還短,我也只能查到這個程度罷了,再給我一點時間,或許我還能偷偷溜進中央系統,仔細看看陳前的那份報告,或許還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另外當初一代五人與組織到底存在什麽樣的恩怨,我還沒能查出來,我會繼續再接再厲的。”
穆斯予不忍拂了黑貂的好意,于是也振奮起精神道:“好,那麽你繼續加油。”
他想了想,又道:“對了,我記得你以前有偷偷把一代五人的照片保存下來的?”
“啊哈,這個……”黑貂突然有點尴尬起來,“老大,你也知道,我這人就是好奇心重,當初搜羅他們的影像照片,也不過是好奇他們究竟長什麽樣而已,訓練特別辛苦的那段時間,我就對着前輩們的遺像祭拜,希望他們能保佑我順利通過測驗而已……”
穆斯予自己也曾經偷偷收藏過一代青狐的照片,所以也沒有什麽立場嘲笑黑貂,打斷他道:“我不管你收藏他們的照片是出于什麽目的,我只是想問,你能不能把一代白鷺的照片發給我看看?”
“怎麽,你還沒放棄找他啊?”黑貂嘆了口氣,“都說了他已經去世了,連墓地位置都很明确,這個絕對假不了。哎,你要看我就發給你好了,不僅一代白鷺,另外四個人的照片我也一起打包發給你好了。嘿嘿,老大你看我對你夠仗義吧?”
他說着,當真将五人的照片一起發了過來。
穆斯予挂了電話,打開他們的照片,一張張浏覽過去。
當看到最後一張紅雀的時候,他突然手指頓了頓——這家夥怎麽看起來這麽眼熟?
第35~37章
穆斯予盯着一代紅雀的照片凝視片刻,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畫面。他渾身一個激靈,立即上網搜索“季曉非”的名字,很快便找到了季曉非的個人主頁,看到了他挂在主頁上的個人照片。
他将那張照片拷貝下來,和一代紅雀的照片放在一起比對,發現兩張照片雖然在五官細節上有些差異,但總體看來,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的。
随即他又将一代青狐和沈清源的照片放在一起比對,目光在這四張照片之間來回逡巡,眉心漸漸鎖了起來。
如果說,沈清源和一代青狐相貌相似,還可以說是巧合。但如果和沈清源熟識的季曉非,也和一代紅雀相貌相似,那就不能算是巧合了。
一個大膽的猜想冒了出來——會不會是,一代五人當初并沒有死在戰場上,而是改名換姓退出了組織,并且每人都不同程度地進行過整容?
穆斯予當初進組織培訓的時候,就是奔着接替一代青狐的位置去的,所以對于一代青狐所擅長的技能,他也非常努力地去學習掌握,雖然他至今無法像一代青狐那樣将易容術使用得如火純青,但是關于整容、易容方面的理論知識,他掌握得并不少。
他思忖了片刻,起身走到壁櫥旁,按下一個隐藏的按鈕,随即有一扇暗門悄然開啓。
穆斯予側身走了進去,在經過一段狹小的隧道之後,進入另外一間幽閉的密室。
昏暗的燈光應聲而亮,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架等身高的三維鑒別儀器。
穆斯予開啓了儀器,然後将沈清源和一代青狐的五官影像輸入儀器,片刻之後,三維顯示屏上便并排顯現出了兩個同等比例的臉部輪廓。
有溫和的電子女音響起:“頭像還原已完成,是否進行三維比對?”
穆斯予答道:“是。比對任務:眼部整容的可能性。”
“收到。”女音簡短地答複了一句,屏幕上的兩張臉便漸漸向中間移動、重疊,直至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然後有紅色的激光不間斷地對頭像進行掃描、分析。
五分鐘之後,女音再度響起:“經比對,眼部整容的可能性為98.5%。”
穆斯予不再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上沈清源的那張臉,下颚的弧度漸漸繃緊,目光幽暗深邃,仿佛在極力壓抑自己內心某種不為人知,卻激烈澎湃的情緒。
沈清源一整天都膩在家裏,無所事事。
之前一直忙着拍戲、拍綜藝節目,總希望能有個完整的假期,可以讓他舒舒服服地呆在家裏什麽事也不幹。
但是一旦當他清閑下來了,他又開始不習慣了,總覺得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直到這天中午,經紀人徐觀打來電話,問他:“清源,廖導那邊在催了,他那部劇,你倒是接還是不接啊?”
“哪部劇?”沈清源一時間有點懵。
随即他突然想起來,昨天下午徐觀曾給他送劇本來着,只不過當時他一心謀劃着晚上的行動,完全把劇本給抛到了九霄雲外。
徐觀震驚道:“沈清源,你別告訴我,那個劇本你還一眼都沒看過!”
“呃呃,看過了看過了,正在看呢。”沈清源撒謊不眨眼睛,随口忽悠着他的經紀人,“一會我再給你回複。”
挂了電話之後,他開始滿屋子找劇本,最後終于在一疊昨晚換下來的衣服下面,找到了那本可憐的被揉皺了的劇本。
于是一整個下午,他便窩在沙發上看劇本。
劇本的題目叫做《三生石》,講述一對苦命鴛鴦三生三世的故事。
在故事設定的世界中,有仙界與凡界,仙界中有男仙與女仙,但天帝規定,男仙只能與女仙結為連理,男仙與男仙,女仙與女仙之間,是不允許相戀的,否則會遭到天罰。
沈清源看到這個設定,不由笑了,這就跟古地球時期某些國家同性婚姻得不到法律保護簡直如出一轍啊。
故事中的兩位主角,曜玄和文濂,很不幸的就是在仙界違背禁忌秘密相戀的兩位男仙。當然,他們的戀情沒能永遠掩藏下去,最終還是被人揭發了,于是他們被雙雙押到了天帝面前,接受懲罰。
但是他們不服這樣的命運,更不服仙界的規定,據理力争,想要證明男仙與男仙,也是可以有好結果的。
天帝仁慈地笑了,對他們說:“我可以給你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允許你們在凡界輪回三世,如果你們在輪回中還能矢志不渝地相守在一起,我就允許你們永遠在一起。”
凡界在仙界的下方,與仙界相反,凡界允許同性通婚,但是凡界有着森嚴的等級制度,根據血統的高貴與低賤,分為天君、地君,以及普通百姓。
凡界并非像仙界那樣,井然有序地由一位天帝所統轄,他們更崇尚強者為王,所以凡界的土地被無數個氏族部落所瓜分。
通常一個部落中,只有一位天君,和少數幾位地君,地君不論男女,只要血統足夠高貴,便能與天君婚配。因為他們堅信,只要天地融合,便可萬物皆生,保佑部族興旺昌盛,繁衍不息。
當然,凡界也有他們非常害怕的東西,那是一種被稱為“雨露客”的種族,這個種族的人口十分稀少,且形貌豔麗,同時他們的身上還會散發出一種特殊的體香,普通百姓嗅之無味,地君嗅之厭惡,天君嗅之,則甜美如甘露。
當雨露客出現在哪個部落,哪個部落就會遭殃,因為他們的天君會被雨露客所迷惑,背叛與地君的婚約,從而導致天地失衡、萬物凋零,部族毀滅。所以凡界之人,将雨露客視為帶來部落厄運的災星,避之不及。
曜玄和文濂被貶去凡界的路上,在奈何橋畔立下一塊三生石碑,用以銘記他們矢志不渝的愛情。
不料第一世就出了差錯,曜玄投胎成了某個氏族部落的天君,而文濂,則投胎成了百年一遇的“災星”雨露客。他們相愛了,當然結局也相當凄慘,文濂因為“誘惑天君”的罪名,被憤怒的部落百姓活活燒死,曜玄也随即殉情而死。
再度來到奈何橋畔,文濂在三生石前許下願望,希望下一世能與天君光明正大地相守一生,三生石實現了他的願望,讓他第二世成為了天生擁有高貴血統的地君,并與天君定下婚約。
然而天不遂人願,這一世的天君曜玄,因為殘留着上一世微薄的記憶,執着地追尋着雨露客的身影,而忽視了自己身邊最親的那個人,辜負了這一段來之不易的好姻緣。
文濂最終因絕望而死去,當再次來到三生石前,他已不再對自己和曜玄的最後一世抱有期望,揮劍将三生石碑劈為兩半。
得知真相後的曜玄痛不欲生,卻至死不願放棄最後一世的姻緣,他用法力将裂為兩半的三生石烙在心口,成為下一世與生俱來的胎記,幫助他準确地尋找到文濂真身。
卻不料,第三世的文濂,已不再是地君,更不是雨露客,他成為了另一個氏族部落的天君,他們之間,橫亘着持續了幾百年的民族仇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沈清源沒有繼續看下去,因為他的角色是第二世那個被曜玄誤認為是上一世情人的雨露客。第二世拍完之後,就沒他什麽事了。
他合上劇本思忖了片刻,然後給徐觀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接了。反正原本打算拍的《流浪殺手》第五部因故擱淺,他也沒什麽事情做,不如接個戲份不算太重的角色先消磨消磨時間。
當然,另一個理由他沒有說,其實他接下這部劇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穆斯予。
之前他不想接這部劇,是因為不想再跟那個兩看相厭的家夥有太多瓜葛,但是在經過昨天晚上那件事情之後,他覺得,他有必要再摸摸穆斯予的底,看看這家夥究竟藏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廖馳在圈裏是一個脾氣不錯的好導演,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對待工作就很馬虎。相反,廖馳的工作态度很嚴謹,這種嚴謹也同樣體現在對演員的挑選上。
雖然當初是廖馳親自找的穆斯予和沈清源,但當兩人答應接拍這部戲後,廖馳還是按照正規的程序,請兩人來攝影棚裏試鏡,如果試鏡的效果不符合他的預想,他還是會客客氣氣地請他們走人。
穆斯予和沈清源都是熟知廖馳這個習慣的,所以當接到試鏡通知的時候,他們很習以為常地答應了下來。
沈清源來到攝影棚的時候,已經有別的角色的演員在現場試鏡了,他便安靜地坐在一旁等候。
而整個劇組的工作人員也是見慣了大牌明星的,所以看到沈清源來了之後,只是簡單向沈清源打了個招呼,并沒有因為他的出現而引起什麽騷動。
倒是坐在不遠處的穆斯予,定定地朝他看了一眼,也不像是要打招呼的樣子,眼神詭異得讓他有些發毛。
沈清源心裏忍不住嘀咕,這家夥,該不會識破自己的身份了吧?
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當時他并沒有留下什麽太過明顯的蛛絲馬跡,就算穆斯予知道他是易容成那名少年的,也不可能立即就聯系到自己身上來。
如此想着,他讓自己鎮定下來,不管穆斯予的眼神多讓人不安,他也只是面無表情地回視過去,然後不鹹不淡地跟對方略略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此時一個年輕的演員試鏡完畢,一臉緊張地等導演給結果。廖馳面色平和地指出他表演上的缺陷,又象征性地鼓勵了他幾句,便請他回去了。
沈清源聽見身旁兩個工作人員在小聲交談,一個說:“這幾個根本沒戲,看都不用看了。”
另一個問:“你怎麽知道?”
“因為文濂這個角色,一早就被內定了。”
沈清源并未刻意偷聽兩人談話,只不過正好聽見了,便不動聲色地繼續聽下去。
“被內定的那個是誰?”
“陳湛明呗,他背後的那個人,可是這部劇的最大投資人。”
陳湛明背後的那個人是誰,大家心知肚明,沈清源自然也知道。
說起來,這個陳湛明,也算是他的老冤家了。幾年前,兩人曾經因為争取同一個角色而紅過臉,後來是沈清源成功争取到了那個角色,陳湛明還公然放過話,以後還在同一個劇組裏遇到,絕對“有我沒他”。
而後他便傍上了S星球四大家族中馮家的太子爺,馮宜征。期間他多次想借馮宜征之手刁難沈清源,但馮宜征看在唐權的面子上,沒敢把事情做得太過,再加上陳宏的刻意維護,沈清源總算沒有在陳湛明那裏吃過大虧。
只是沒想到,這一次居然在同一個劇組裏撞上了。若是在以前,沈清源自然是見招拆招,管那陳湛明背後的男人是誰,他可從來沒有氣短過。
但是自從白鷺結婚之後,沈清源對于娛樂圈也逐漸意興闌珊起來,這種意氣用事的争強鬥氣,他也漸漸提不起興致來了,竟開始考慮,是否在陳湛明到來之前,先回避回避。
但是現實容不得他回避,說着曹操,曹操便到了。
這陳湛明自從有了馮宜征這麽大一座靠山,頓時受到圈內各方人士的青睐,片約接踵而至,人氣扶搖直上,直逼當前一線藝人。而他本人的性格也是非常高調招搖的,排場自然是大得不得了。
他人還沒有出現,便已經有五六個助手在幫他開路了,聲勢浩大得不像是來試鏡的,而是皇帝陛下來巡視自己的地盤。
如此動靜自然是引起了導演的注意,廖馳不太高興地問:“什麽人在外面喧嘩,不知道現在是試鏡時間嗎?”
“廖導,我這不就是來試鏡的麽?”陳湛明笑盈盈地走了進來,立即有兩名助手忙着幫他脫外套、搬椅子,他也毫不客氣,不跟衆人打招呼,便自顧自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廖馳見是他,臉色硬生生扭了回來,笑道:“原來是湛明啊,不是說下午才來的麽,怎麽這麽早……”
“我這不是關心這部戲嘛,”陳湛明俨然一副投資人的模樣,打着官腔道,“畢竟是馮老板非常重視的一部戲,我怎麽說,也要多關注一下的。”
他說着,像是才注意到大家正在試鏡似的,說:“我這是打擾大家試鏡了嗎?哎喲真是抱歉,你們別顧慮我,繼續啊,繼續。”
衆人心裏都有些不爽,這是馮家太子爺主投資的一部戲沒錯,但這關他陳湛明什麽事,他也不過是個傍着大款的演員罷了,在這裏指手畫腳算什麽話?
但這些話他們也只能心裏嘀咕罷了,沒見導演廖馳都對陳湛明和顏悅色的麽,馮宜征投資這部劇,大部分原因還是為了讨陳湛明歡心,如果陳湛明不高興,馮家想要拿撤資來做威脅,他們也是毫無辦法的事情。
廖馳正想招呼工作人員繼續試鏡的流程,不想陳湛明那邊又有了動靜。
“喲,這不是沈清源嗎?”陳湛明一眼瞥見坐在角落裏的沈清源,立即站起身來,聲音大得全場人都能聽見,“你怎麽也在這裏?”
廖馳一聽,心想要糟。他不是不知道沈清源和陳湛明之間的過節,好在劇中兩人直接的對手戲很少,他也盡量避開兩人同時出現的幾率。沒想到這一次陳湛明突然不按常理出牌,提前出現在了攝影棚,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在場很多人都知道兩人過去的那些恩怨,當下全都将焦點聚集在了沈清源身上,看他如何應對。
卻見沈清源神色十分平靜,站起身朝陳湛明點了點頭:“我也沒想到你會在這裏。”
“怎麽,你也是來這裏試鏡的?”陳湛明緩步朝沈清源走去,姿态傲慢得像是一個終于可以揚眉吐氣的勝利者,“如果我沒有弄錯,這部戲裏,應該沒有适合你的主要角色吧?難道你只是演一個配角?”
他說着,轉頭看向導演組,高聲問道:“廖導,沈清源要試鏡的是個什麽角色呢?”
廖馳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陳湛明和沈清源再怎麽不對付,那也是他們兩個的私事,如果在公衆場合鬧起來,那就太不明智了。
一旁的導演助理見廖馳遲遲沒有開口說話,生怕氣氛鬧得太僵,于是翻了翻試鏡的名單,代為答道:“沈先生是廖總特地邀請過來接第二世的雨露客那個角色的。”
他故意用了“特地邀請”四個字,是為了暗示陳湛明,沈清源在廖馳心中的分量,希望他能看在廖馳的面子上,不要太為難沈清源。卻不想,這一番用意偏偏起到了反效果。
“特地邀請過來的啊……”陳湛明回味着這四個字,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清源,嘲諷道,“沈清源,你好大的面子,居然勞煩廖導特地去邀請你,來演這麽一個次要的角色?”
“湛明……”廖馳終于忍不住想要制止他了。
然而陳湛明卻先一步開了口:“廖總,既然沈清源是你特地邀請來的,那就先請他來試鏡吧,也好讓我見識見識,沈大影帝的演技,有多麽驚世駭俗。”
廖馳并不是傻子,陳湛明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絕對不可能只是想見識沈清源的演技這麽簡單,他勢必會打着馮宜征的旗號,對沈清源各種責難與羞辱,如果真的讓事态演變到了那樣的份上,他與沈清源之間的交情,也算是完了。
廖馳私心裏是比較欣賞沈清源的,比起性格浮誇的陳湛明,他更希望與沈清源合作,但無奈的是,這一次馮宜征是他們這部劇最大的投資人,他必須使用陳湛明做主角。
但他也知道,陳湛明獨自一人是挑不起這樣的大梁的,所以他才費盡心機地在其他角色上尋找更合适的人選,希望能借助他們的力量,幫陳湛明撐起整個場子。
卻沒想到,事情最終會演變成如此騎虎難下的局面。
正當廖馳左右為難之際,穆斯予突然開了口:“廖總,我之前接到導演組的通知,說每一個角色必須試鏡之後才能正式敲定演員,這句話沒錯吧?”
“沒錯。”廖馳點了點頭,卻不知穆斯予這時候參合進來,是什麽用意。
“不知道陳湛明試過鏡沒有?”
“這個……”廖馳看了陳湛明一眼,雖說陳湛明是內定的主角人選,但這并不是适合對外公然申明的事情,每個角色的試鏡流程必須走完,所以,他便将陳湛明的試鏡序號,排在了最後一個。
“看來是還沒有試鏡了。”穆斯予點了點頭,“既然現在是集中試鏡文濂這個角色,那也應該先輪到陳湛明試鏡吧?畢竟大家都要一視同仁嘛。如果陳湛明試鏡結束,還有耐心等的話,等輪到沈清源試鏡,不就可以見識到沈清源的演技了嗎?”
他故意重複了一遍陳湛明嘲諷沈清源的話,但從他口中聽來,反而變成了是對陳湛明的嘲諷。
陳湛明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了。他轉頭看了穆斯予一眼,眼中神色陰晴不定,其實當初看到試鏡者名單之後,他便知道,劇中的另一個主角——曜玄,肯定非穆斯予莫屬了。
他甚至有點期待自己和穆斯予在劇中成為一對神仙眷侶,然而看今天穆斯予為沈清源幫腔的态度,恐怕自己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穆斯予這一開口,明裏是在向導演組提出質疑,但事實上,卻十分巧妙地幫廖馳解了圍。當下,廖馳故作為難地清了清嗓子,對陳湛明道:“那什麽,湛明吶,既然你提前來了,就今天上午把這鏡給試了吧。”
陳湛明雖然對導演的安排十分不滿,但他對自己的演技還是很有信心的,這部劇自從敲定他成為主角之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在潛心專研劇本,對文濂這個角色,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演繹得盡善盡美。
當下,他高傲地擡了擡下巴:“那就試呗,需要換服裝麽?”
“換一套戲服吧,”廖馳說着,示意一旁的服裝助理去将戲服取來,又對陳湛明道,“湛明吶,你的臺詞功底,我是信得過的,其他的就不多試了,你就試試第二世結束,文濂一劍劈裂三生石的那一幕吧。”
陳湛明怔了一下,那一幕從頭至尾,文濂沒有一句臺詞,完全需要用臉部表情來演繹他此刻複雜的內心變化。雖然沒有臺詞,卻是難度非常高的一幕戲。
陳湛明換好戲服出來時,在場衆人忍不住啧啧贊嘆起來。
文濂原本便是仙界之人,即便因遭天罰而去了凡界,卻依然脫不去身上那與生俱來的仙氣,所以在服裝設計方面,他死後輪回所穿的冥服,雖然素得一塵不染,但細節設計上卻是将精致與飄逸做到了極限。
陳湛明原本便生得容貌妍麗、形體纖長,雖然他的性格十分不讨喜,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穿上這一身素裝,的确很養眼。
此時棚內的3D布景已經準備就緒,道具師為他遞上一把長劍,并将三生石的位置指給他看,告訴他,這石頭是經過特殊材質做成的,一劍劈下去之後,石碑碎裂會濺起很多碎屑,達到場面渲染的效果,但這些碎屑不會傷人,所以無需顧忌太多。
陳湛明點頭表示了解。于是廖馳對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陳湛明站在距離三生石幾步開外的位置,閉眼醞釀了一下情緒。
再度睜開眼時,他臉上彌漫出一種強烈的悲傷,以及絕望。他盯着前方的三生石看了半晌,突然高喝一聲,疾步沖了過去,舉起手中長劍,用力揮了下去。
只聽“铿”的一聲,石碑應聲而裂,石屑飛濺起來,揚起漫天煙霧。當煙霧逐漸散去,陳湛明垂手立在原地,仰起頭開始放聲大笑,笑聲凄厲而悲傷,并透出一絲決絕般報複的快意。
然後,他将劍抛在一邊,頭也不回地朝奈何橋走去。
這一幕結束,衆人忍不住鼓掌叫好,陳湛明方才那一揮劍的氣勢,以及放聲大笑時的決絕,給衆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副導演湊到廖馳耳邊低聲道:“廖導,看來這陳湛明還是挺有實力的,由他挑大梁,我們不必擔心了。”
他言下之意,即便因為陳湛明而失去了沈清源的加盟,他們這部戲,也能收到預期的效果了。
然而廖馳卻盯着屏幕中再一次回放的鏡頭,皺着眉沒有說話。
副導演察覺到他的臉色有點不對,問道:“廖導,有什麽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