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證據
他來到時葉根寶正在屋前磨柴刀,李金原則在後面的菜地裏打理菜園。
“喲,舅,小安怎麽沒有送你過來?”葉根寶忽然看他出現在面前還是吓了一跳,忙站起來使喚大兒子去泡茶。
葉禾豐剛從屋裏出來歇口氣,聞言不太情願的去了。
“別忙了。”孫亞林揮揮手,道:“我就是過來跟你說幾句話。”
“舅,你說,我聽着呢!”葉家沒有什麽親厚的長輩,李金原家那邊的親戚更是常巴望着他們打秋風。兒子明年科考的事他還指望這個舅舅幫些忙呢!中午本來他還要去請舅舅回來吃飯,不過被李金原攔住了,說家裏的飯菜實在不适合招待。
孫亞林看看旁邊玩耍的孩子,猶豫了一下。葉根寶馬上明白了,趕緊領着他進屋裏去。
“大寶啊,我聽說阿平還有兩畝地在你手裏?”孫亞林還急着回家,也沒有和他兜圈子,直截了當的問。
葉根寶臉色微變,道:“舅舅,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不過轉念一想,舅舅也不認得村裏其他人,除了兩個弟弟,還能是從哪裏聽來的?
“你甭管我怎麽知道的,我只問你是不是?”
“舅舅這話說得可沒來由,爹爹走的時候咱們幾兄弟可都在床前。多得兩畝地就要連帶着供養小安和阿平,我也是沒辦法才攬下這個事。現在小安他們剛出門呢,就想讨回田地?”葉根寶咬着牙就是不松口,這些年他帶着葉又平也開了不少田地,可是哪裏比得上耕了幾十年的肥田?
孫亞林也算是看着他長大了,這會兒見他眼神閃忽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不過這會兒手上沒證據,他也說不出什麽重話來,又想起早早去了的哥哥,若是知道他們兄弟間生了矛盾,不曉得會怎麽難過。因此仍是苦口婆心地勸道:“兩畝地也不能讓你發財,卻是阿平和安哥兒的口糧。你爹爹好歹給你張羅了親事,他們兩個卻是沒家沒當呢!即使是口頭說的,你作為大哥也該還給他們……”
他都不好意思提,哪個鎮裏沒幾家可憐的,人家有大哥拉扯着兄弟長大的,哪裏會有收口糧的道理?
“我不知道舅舅是怎麽聽來的風言風語,不過田地确實都是爹爹在的時候分的。要是給他們兩畝,二弟三弟找我又怎麽辦?”這幾年家裏是李金原掌握大局,葉又平和葉小安則是幹農活的主要勞力,葉根寶有空就在外面做短工,見識多了嘴上也越來越厲害。
“你……”孫亞林失望的看了他一眼,決定先回去,過幾日再讓兒子過來幫安哥兒說話,不管是非先去村長那裏找寫下來的記錄。
目送他出門,葉根寶的臉色也陰沉下來,李金原也很快進了屋。這裏的屋子前後都有一人高的木窗,他剛才貼着牆就把兩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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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的人怎麽說?”自從葉小安将地契的事說了出來,他們就找人做了準備。既然能将話說得有恃無恐,自然也不怕鬧到村長那裏去。
“已經處理好了,他們去了也看不到。”孫亞林的話讓李金原十分不舒服,不過想到之前李秋庭跟他打的眼色,很快又得意起來。
“到時候你別多話,他們沒有證據,怎麽說也沒有用。”見他滿臉掩不住的喜色,葉根寶沒好氣的叮囑他。
“知道了。”
葉小安見舅舅堅決的攔住不讓他送就猜到他可能會去找葉根寶,不過想來以他們夫夫的個性即使去問也是絕對不會承認的。他略一思忖,便沿着記憶中村長家的方向走去。
林下村的村長姓徐,這個姓氏在整個塘橋鎮都頗有分量。徐姓子孫衆多,可供選擇的接任者也有了考究的餘地,因此近年來這村長的職務還沒有旁落過他姓。
這一任村長年屆六十,在兄弟中排行第三,年輕時人稱徐三,年紀大了,如今的孩子都得恭敬地喊一句徐三叔公。他小時候上過幾年學堂,也常有人請去立字據寫地契,為人尚算公正。
“安哥兒?”
徐三叔公家的屋子在村裏是首屈一指的氣派,他們如今是四代同堂,屋子越擴越大,但是外面始終用圍牆圈了起來。村裏人都知道這是仿照鎮裏人家的式樣,不但費人工,青磚也用得比別人多了一倍。這時葉小安剛走近,就聽到別人叫他的名字。
他下意識轉頭看過去,來人生得濃眉大眼,左邊眼下有一道淺淺的舊疤,還帶着寒意的天竟然只穿着粗布短衣。雖然看起來有點陌生,但記憶中顯然是有這人的,他很自然地脫口而出:“甲欽叔!”
徐甲欽幾乎被吓了一跳,安哥兒在村裏算是比較安靜不喜動的人,以前打招呼聲音也細若蚊鳴。這般清脆且中氣十足的樣子卻不常見。
他很快反應過來,笑着道:“安哥兒有什麽事嗎?”
葉小安也努力回想着這個人相關的事,他是徐三的長子,為人寬厚本分,倒不像其他兄弟常往外跑。随着年紀漸長,在村裏也算說得上話。村裏人口不少,有時候找上門來他也會先協助處理調解一些小事。
村裏的話向來傳得快,徐甲欽雖然不愛聽,但是對于葉家近來的事情也有所耳聞。不過人家兄弟是老子還在就分了家,既不用重新立戶也無需分割家産。雖說一個啞巴和一個小哥兒這樣出了家門有點狼狽,但是除了在心裏嘆一聲氣也沒什麽能幫得上的。
葉家的底子也不算差,只是當初兄弟幾個沒長大時安哥兒的爹麽才那麽拼命幹活。現在各自有了家室也越過越好,只除了這兩個小的可憐些。不過他也看得清楚,別看葉家三兄弟如今交好了不少人家,衣食在村裏也算中等了,但是以前每年都有這兩個小的幫忙,以後要顧着家裏頭,可不見得有那麽好機會常常往外做工了。
“我過來找徐三叔公,他在家裏嗎?”葉小安知道他想幫忙,不過當年的事外人就只有徐三叔公在場。
“安哥兒,你是想要米糧,還是想借屋子住?”徐甲欽試探的問。村裏有早些年捐出來的祭田,除了祭祀和修繕祖墳,每年的盈餘都有記錄。幾十年前曾有天災,當時也規定條件符合,可以用來救濟村裏人。
如今春耕未開,還得好幾個月才有收成。他們兄弟倆要是實在困難,也許可以申請幾天的口糧。
葉小安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他初來乍到還沒聯想到祭田的事,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有另外的事兒……徐三叔公有空不?”
徐甲欽見他執意不說,只得指了指遠處道:“我爹說要出去走走,往前面去了。他大概沒走遠,你過去試試。”
去年家裏的孫子都給他生了重孫,田地裏徐三早也不用親自去了,但是不時還是喜歡到田邊走一走,給別人指點種地的經驗。葉小安追過去時,他已經回到一半了。
徐甲欽目送着他走遠,自己也打開屋門,剛走進去,就聞見一陣燒焦的味道。
家裏的孩子多,他循着味道找過去,卻看見三弟家剛進門的哥兒在往爐竈裏塞東西。
“大伯!”李秋庭擡頭看到他,猛然吓了一大跳,站起來有些緊張地喊道。
“我以為孩子在玩火呢,沒事。”平日裏也避嫌,徐甲欽對李秋庭也不太了解。雖然有些奇怪這個時辰他怎麽會在廚房裏,但到底沒有多想。見他一臉緊張,反而是出聲安慰了一句就離開了。
确定他離開後,李秋庭将最後幾張紙扔進了爐竈裏,看着火舌将它們吞沒,緊張的心才平靜下來。接着他用舊灰将火掩滅了,拍了拍手離開廚房。
“我記得最後好像是這麽說的。”徐三已經聽完葉小安的話,努力想了想才點頭道。
現在做什麽都講究白紙黑字,哪怕是個鍋碗瓢盆都要寫清楚。那些東西都在他屋裏,平日裏他沒事當然也不會翻看,不過他人雖然老了,記性卻還不差,因此還有幾分自信不會錯。
葉小安松了口氣,他雖然從原主的記憶裏十分确定這件事,但是有确鑿的物證卻不一樣。面對老人疑惑的眼神,他低聲道:“這不馬上就要春耕了,四哥沒辦法說出口,我才想替他問問。明天恐怕還要麻煩徐三叔公将字據拿出來,也好讓大哥夫服氣。”
“沒問題,你們什麽時候想來看都可以。”作為一村之長,許多字契合約在他那裏都有存底,雙方要是有異議随時可以去看。徐三雖然覺得按葉大那時候的年紀記的事情竟然不如當時還是個孩子的小哥兒清楚有些奇怪,不過還是沒有多說什麽。
“那就麻煩徐三叔公了。”葉小安得了答案,也不急着去找李金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