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彭家別墅今晚很熱鬧。

彭晔的爺爺還有兩位叔叔嬸嬸都過來了, 因為彭毅的手術時間已定下來，程夢芹便弄了個家宴，同時準備好好的批一下彭晔。

彭晔回京後都沒有時間去看老爺子, 倒不是他真的連過去見他一面的時間都沒有, 而是他覺得沒臉去見老爺子，進軍校老爺子對他的期望特別高, 他覺得自己讓老爺子失望了, 所以一直沒過去。

彭晔兩位叔叔也全是軍人, 對彭晔都寄于厚望, 都沒想到彭晔會這麽快就退伍回來。彭晔胳膊上受槍傷的事，家裏人一直不知道, 還以為他是在部隊犯了什麽錯，後來老爺子讓兩小兒子去部隊查了一下, 這才知道彭晔是因為受傷才退伍的, 這事兩位叔叔以為哥哥跟嫂嫂都知道, 卻沒想到彭晔連他們兩也瞞着。

老爺子一開始聽說孫子退伍心裏是很失望, 後來得知他是因為救人質受的槍傷, 造成左手筋脈有損無法再拿槍, 他這才感覺欣慰, 怕這小子一直不來, 他便親自過來了。

程夢芹得知兒子曾受過那麽重的傷, 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所以就立馬給彭晔打了個電話，說是彭毅的手術定了, 實際是叫回來興師問罪的。

彭晔一進家門，便見老爺子高坐在客廳，還有兩位叔叔都在, 一個個面色都有點嚴肅，他有點納悶，心想不會是他受傷的事穿幫了吧。

他老老實實走過去叫人。

“爺爺，”彭晔先走到老爺子面前，又叫了兩位叔叔一聲，便站在那。

“彭晔，來，坐我身邊來。”老爺子笑着朝他招手，又拍了拍他身邊的沙發。

剛剛明明一個個都很嚴肅，突然就變親切了。

彭晔便走到老爺子身邊坐下。

彭毅坐在一旁單人沙發那頭，看了眼自家兒子，故作嚴肅的喝道：“彭晔，你受傷的事為什麽要瞞着家裏人，你怎麽回事呀。”

果然是因為這事，彭晔不以為然的笑了一下說，“也沒什麽事，說它幹嗎。”

“小晔，你們政委可不是這麽說的，他說你在醫院裏整整躺了一個月，除了肩上槍傷，你還受了內傷，還有刀傷。”彭晔小叔把他那次受的傷都給一一點了出來，“你退伍是不是因為肩上那個槍傷。”

老爺子轉目，也看着彭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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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晔讪讪的笑了一下，“拿不了槍，我還留在部隊幹嗎。”

“這事你應該跟我們商量，”他二叔說，“前線去不了，我們可以轉後勤呀。”

“後勤我呆不住。”彭晔說。

“行了，都退伍了說這些也沒有意義。”老爺子輕拍了拍孫子的腿，“爺爺知道，你沒有給彭家丢人，雖然你退伍了，但你立的那些軍功爺爺還是為你感到驕傲。”

彭晔與老爺子對視了一眼，有點慚愧的垂下眼眸。

“雖說退伍了有點可惜，但你回來也算是解了你爸的難題，”彭晔小叔又說道：“他這病呀估計就是累的，你回來接了他的擔子，我看他這病肯定沒有問題，等做完手術立馬就能好。”

“你以為他得的是感冒呀，立馬就能好。”老爺子橫了小兒子一眼，又轉目望向大兒子，罵道：“你當年要是去當兩年兵，身體也至于這麽弱。”

這病跟當不當兵其實也扯不上關系。

“爸，你怎麽又提這事呢，”彭毅算是怕了老爺子。

這時，程夢芹跟兩位妯娌從廚房那頭過來，見兒子坐在老爺子身邊，老爺子面色也比之前溫和了不少，不由松了口氣，可一想到兒子受那麽重的傷還瞞着家裏，她火氣又湧了上來，疾步走到沙發後，擡起手便搧了兒子一記後腦勺，罵道：“你個不孝子。”

“嘶，“彭晔咧了一下嘴，捂着後腦勺，起身朝老媽鞠了一弓表示歉意，“您消消氣。”

程夢芹嗔道：“打死你，我就氣消了。”

下午得知他受了那麽重的傷，卻一字也沒跟他們提，她真是很氣。

“好了嫂子，”一旁彭晔的小嬸子拉住她，“他也是怕你們擔心，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你要是把他換成我家彭越你才會被氣死呢。”

程夢芹又橫了自家兒子一眼，這才朝老爺子笑道：“爸，我們可以開飯了，移步去餐廳吧。”

彭晔輕吐了口氣，趁機說上樓換身衣服去。

他上樓後，便給尹璇發了條信息：【我到家了。】

未等那頭回過來，阿姨就上來敲門，催他快點下樓，說大家都等着他呢，他便收了手機下樓去陪長輩們。

飯桌上，老爺子問了一下兒子的手術具體按排時間，還有主刀醫生等一些情況。

後面話題聊着聊着，突然聊到彭晔的終身大事上面來，跟着老爺子也催起婚來，叔叔嬸嬸在一旁也跟着起哄，說他都三十一了得抓緊，該相親就得相親。

這頓飯吃的彭晔後背汗都出來。

送走了爺爺跟叔叔嬸嬸們，一家三口坐在客廳，程夢芹就直盯着彭晔看。

彭晔被她看的後背汗毛都豎了起來，“媽，你有什麽話就說，別這樣看着我。”

“把你上衣脫了，”程夢芹命令。

彭晔求救似的看向彭毅。

彭毅這回站夫人這邊：“聽你媽的話。”

彭晔擰眉，“真的沒……”

“脫，”程夢芹直接打斷他。

彭晔輕籲了口氣，擡手解了衫衣，心想還好腹部兩道刀傷已經看不出來了，當時醫生給他用了去疤藥，還挺有效。

程夢芹走到兒子面前，看到他肩頭那個槍傷，眉頭不由擰了起來，眼眶也跟着發紅，再看他手臂上也刀疤，腰部也有兩道，雖然不明顯但她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刀傷。

做母親的心，都一樣，看不得兒子受傷。

彭晔見程夢芹眼有點紅，他忙把衣服扣回去，故作輕松的笑道：“早沒事了。”

彭毅在一旁也輕嘆了口氣，又笑道：“當兵的哪有不受傷，受傷那是光榮的事，身上傷越多越光榮。”

程夢芹很是心疼的摸了摸兒子的頭，“還好沒事。”

彭晔有點不習慣母上大人的親密動作，撇頭躲開她的手，說：“我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麽，要是還能再拿槍，讓我多受兩槍我都願意。”這是他的真心話，這一槍讓他覺得自己很窩囊，那怕是別的地方中個兩三槍他都能扛過來，可這一槍直接奪了他拿槍的資格。

程夢芹吸了口氣沒再說話，心裏卻頗有感慨。

“人，有點遺憾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彭毅又說，“想報效祖國，方法多的是。現在是和平年代，搞好企業對國家對民衆也會有很多貢獻，強軍富民必須都得先要有錢，經濟跟國家命運是分不開的，所以不一定非得上前線才算英雄。”

“你爸說的沒錯，”程夢芹坐到兒子身邊，“主要看你有沒有那顆心，人在哪都一樣。”

彭晔壓抑的好幾個月的情緒，被爸媽勾了出來，他面上卻沒什麽波瀾說：“我知道，所以你們放心，我既然接管了公司我就會好好幹的。”

彭毅頗為欣慰的笑了一下，“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

程夢芹嘴角也揚了起來，看着兒子，忍不住又提了一下他的婚事，“公司裏的事也不能急，慢慢來，你的終身大事才是目前最大的事。”

彭晔想了想，說：“其實……我有喜歡的人。”

程夢芹雙眼一瞠，“真的假的，那你怎麽不早說？”

“剛認識沒多久，”彭晔淡笑，“也還沒确定關系，所以也就沒跟你們說。”

“她做什麽的？哪的人？多大了？”程夢芹一下問了好多個問題。

彭晔跟彭毅對視了一眼，“您看，我就怕您這樣。”

彭毅幫着兒子，“你兒子既然說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人帶回來，到時你再問也不遲。”

程楚芹喜笑顏開，“這麽說是真有了。”

彭晔輕點了點頭。

“那太好了。”程楚芹高興的不由拍了一下腿，“那你就放手追，要是不懂怎麽追，你可以問問彭越，他鬼主意多的是。”

彭晔有點無語的看了眼自己母上大人，轉移話題問：“爸的術前檢查都做了嗎？”

程楚芹說：“有幾項做完了，還有兩項得明天入院後才能做，結果估計大後天就能出來，現在手術是定在下周四，剛好是假期最後一天。”

“那這幾天我就在家住吧。”彭晔說。

程楚芹：“也好。”

彭毅問：“你這次去深圳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彭晔說。

彭毅起身：“你跟我去書房說說。”

彭晔便跟着起身，兩人一起去上樓書房。

程楚芹看着父子兩上了樓，不由輕嘆了口氣，嘀咕了一句：“兩個都不讓人省心。”

**

另一邊。

尹璇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公寓裏出來的，她一路飙車回到老別墅，腦了裏一片空白，只有陳吉最後跟她說的那兩句話。

“承奕他時日不多了。”

“他應該是得了血癌，才會選擇離開你的。”

望着前方，她的視線不知不覺變的模糊，她摸了一把眼睛，觸到了冰涼的水漬，她有多少年不曾掉過眼淚了，從承奕走的那一天，她好像把眼淚都流幹了，她就再也沒有哭過。

她吸了吸氣，想止住眼淚，可眼淚就跟開了閘的水龍頭一樣，怎麽也止不住。

如果陳吉說的都是真的，她無法相像這八年他是怎麽過來的。

為什麽她沒有早點一發現呢？

雙手把着方向盤，她又加大油門，可當車子飙到別墅大門口，她突然又踩住剎車。

車子停在大門口，她從鐵門往裏望，見院子裏的燈開着，別墅二樓承奕住的那間房間的燈也亮着，她緊緊的抓着方向盤，卻沒往裏開。

從承奕走後她極少回來，這棟別墅裏有太多他們的回憶，每次回來她都有種被人掏了心窩子的痛，所以這幾年她極少回來，每年也就祭拜媽媽的時候她回來一下就走，連住一晚她都不敢。

望着二樓窗戶裏透出來的光線，尹璇顫着手從包裏掏出煙，打火機她連打了好幾下才打着火，點了根煙，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整個人跟脫虛了一樣，靠向座背。

坐在車裏抽了一根煙，她慢慢冷靜下來，卻忽然覺得好冷，牙齒不由的打戰，煙蒂都被她咬扁了。

眼淚無聲的往下掉，隔着一道鐵門，她不敢進去，她害怕……那是真的。

“叮鈴鈴”她手機突然響起，驚的她全身一顫。

看到來電是尹正周打來的，她視線一下又模糊了，好半晌她才拿起手機，滑過接聽。

“璇璇，你在哪？”尹正周聲音有點發顫。

“有什麽事？”

“承奕的事，我想跟你說說，”尹正周緊跟着急切的喊道，“你別挂電話，他現在病的很重，今天醫生說……最多還能再活兩三個月。”

尹璇捂住嘴。

“你在聽嗎，”尹正周又說：“這事是我不對，不該一直瞞着你，可他堅決不讓我說。”

“他現在人在哪裏？”尹璇哽着聲問。

“在家，他不肯去醫院。”尹正周說。

尹璇大吼道：“他不肯去，你就讓他在家等死呀。”

尹正周有點冤枉，“我勸不動他，我實在沒辦法，這才給你打電話。”

尹璇深吸了口氣，抹幹眼淚，“把院門打開，我回來了。”

“你到家了，”尹正周有點意外，“你是怎麽知道的？是陳吉……”

尹璇嘶聲吼道：“開門。”随即掐斷手機。

不一會，別墅大門滴滴響了兩聲，自動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