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正文完))
承奕的葬禮是在元旦後第三天舉行的, 那天天色陰沉,到中午時下起鵝毛大雪特別的冷,但到場的人倒是挺多, 基本都是尹正周的朋友。
葬禮上,彭晔也去了, 他遠遠的站在人群外,看着尹璇一身黑衣, 頭上戴着一個黑帽子, 臉上還戴着一副墨鏡,半張臉幾乎遮住了, 因此他看不見她臉上有什麽情緒,她走在最前面, 懷裏抱着骨灰盒,脊背挺的筆直,背影消沉孤傲。
到墓地後, 彭晔也沒有走近, 只是在遠處靜靜的看着她,整個葬禮她都沒有哭,露在墨鏡外的半張臉木納,看不出她是悲還是痛。
葬禮結束,親戚朋友都走了, 尹正周陪着她站了一會, 也先走了,彭晔見她一個人站在那,很久都沒有動一下,頭上的帽子都積了一層厚雪,她也沒有動, 像是要在那站成一根樹杆。
彭晔很想上前給她一個擁抱,但他沒有,他想這個時候她應該誰也不想見,而他也不想看到她為別的男人悲痛難過的樣子,所以他沒有過去,只是遠遠的看着她陪着她。
墓園裏白茫茫一片,大雪紛飛,四周裹着冷冽的風,刮在皮膚上像刀割,但她始終站在那沒有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彭晔見她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他腳步不由跟着往前移了半寸,就在他想邁步過去的時候,他看到陳吉跟陸子華從山下上來,他腳步便又收了回來,看着他們兩把她攙扶走。
彭晔看着他們三個消失在山腳,他才走到那個男人墓前躹了一弓,望着墓碑上的照片,他輕啓唇瓣,“你安息吧,我會照顧好她的。”說完他轉身離開。
承奕的葬禮結束後不久,彭晔聽陸子華說尹璇出國了,說是去了瑞典,那個男人呆過的地方。
他想,一個從她十一歲就陪在她身邊的男人,朝夕相處了那麽多年,兩人曾經又那麽的相愛過,要想把這男人從她的生命裏抹去估計這輩子也不可能。
而他那點期盼,好像也随着那個葬禮被埋葬掉,讓他不敢再去奢想。
彭晔常常想,如果那天在草原上他沒有去幫她換那個輪胎,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認識,那麽他跟她的那一段也不可能發生,他也不會愛的這樣卑微。
可是沒有如果。
他們就是那樣遇上了,而他也愛上了,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他根本逃不掉。
随着時間的推移,他感覺她離他越來越遠。
直到,又一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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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半年多,彭晔大力改革公司運營模式,從他接手公司,用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就把公司上上下下都收拾的服服帖帖,把公司內部一些爛掉的“根枝”都給鏟除掉,打了一場硝煙戰,讓整個團集加大了馬力,飛速前進了一大步。
他的果斷與精幹讓彭毅都感到自豪,曾經他想做卻怎麽也沒能做起來的事,在兒子手裏僅用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全部給他實現了。原來他還怕兒子不是經商的料,現在看來他簡直就是商業奇才,他想他完全可以放心了。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可每每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彭晔還是會習慣性的想那個人。
而這中間程夢芹問過他無數次,問他人追到了沒有,什麽時候能把人帶回家呢?
他每每對着程夢芹那張激動又期待的臉,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總不能說,人飛了,飛到哪去他也不知道。
他只能一次次的敷衍。
直到他接到沈志的電話。
那天,彭晔開完會剛從會議室出來,兜裏手機就響了起來,易力軍跟在他身後,彙報着他接下來的行程,他從兜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見是沈志打過來的,他朝身旁的人比了個暫停的手勢,随即接起來,一邊往他辦公室去。
“诶,你在幹嗎?”那頭沈志語氣有點不爽的喝道:“這麽老半天才接電話。”
“我這速度還不夠快呀,”彭晔進了他辦公室,又說了一句:“你是不是更年期快到了。”
“我去你的,”沈志語氣吊吊的,“快求我吧,求我的話,我就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休息。”
“你是不是太閑了,”彭晔罵道:“我這忙着呢,沒空陪你瞎貧,挂了。”
“你要是挂了,我包你後悔一輩子。”沈志在那頭倏然喊道。
彭晔剛要放下手機又舉回到耳邊,輕笑道:“聽你這意思,這事跟我有關?”
“那不是廢話嗎,”沈志故意吊着他,“你求不求我,嗯,快求我吧。”
彭晔無語:“你想說就說,不想說我就挂了,一會還有個會呢。”
沈志嘲諷道:“你說你當這個總裁有什麽好的,天天忙成那樣,活的跟機器人似的,還不如我這個小老板舒服。”
彭晔走到辦公桌後,松了松領帶,“說實話,我還真的挺羨慕你的。”
“羨慕個屁,”沈志罵完,突然說:“尹璇在我這裏。”
彭晔手剛要拉開軟椅,頓住,連表情都僵住,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尹璇在我家呢。”沈志笑了起來,“怎麽樣,這消息值不值的你買我一千斤牛肉。”
彭晔心跳重重的拍打着胸壁,“你沒跟我開玩笑?”她怎麽又跑祁連去了。
“這個玩笑我能随便跟你開嗎,”沈志又說:“不信,我發兩張照片給你看。”
“她什麽時候到的?”彭晔聲音都變的有點急促。
“上午剛到的,現在正跟我妹妹上直播呢,”沈志笑的有點興奮,“你不知道,她往鏡頭前一站,我去,那訂單嘩嘩的飙升……”
“把人給我看住了。”彭晔打斷他,音落,他便挂了電話。
七月盛夏,草原上的烈日甚是毒辣。
一輛山地越野延着盤山路奔馳,車裏歌聲悠揚,透過車窗飄蕩在公路上空。
“呀啦索,那可是青藏高原……”
尹璇鼻梁上戴着遮陽鏡,玉指輕敲着方向盤,望着遠處的大草原,她跟着歌哼唱,心情跟她去年來到這裏時一樣頗為舒暢愉悅。
這半年多來,她去了很多個地方,一開始她去了瑞典,在那邊呆兩個月,她看到林珊說的那個全是她照片的房間,還有那幾年承奕為她準備的禮物,在那個屋子裏,她感受到承奕對她深沉而濃烈的愛,還有與死亡掙紮的無奈與痛楚。
她很幸興在他最後那一段日子裏,是由她來陪伴他走完的。如果他沒回國,多年後她要是知道這一切,她想她肯定無法釋懷,他說他無憾了而她何嘗不是呢。
後來她又跑去歐州逛了一圈,還去了埃及,可不管她去了哪裏,還是覺得西北的天最為湛藍,所以她又跑回來了。
透過遮陽鏡,尹璇往車窗外瞥了一天,輕啧了一聲,“天真是好。”
今兒一早她就開車出來兜,上次來,她因為高反都沒到附近去看,這次她有備而來身體狀态特別好。
沈志給她指了兩處景點,原本他是想陪着她一塊去的,可昨晚上民宿來了一批游客,今天他得帶那些游客,也就沒有時間陪她了。
尹璇到那兩處景點轉了轉,拍了些照片,感覺景致還不如沿途的公路美,于是她又開着車去兜盤山路。
往回開的時候,跟她上次來的路是同一條,從那條渠道出來,她就看到遠處的大草原,下坡的時候,她不由想起跟彭晔第一次碰面的情景。
也不知道是她分神沒看路,還是湊巧,車子在她去年爆胎的那個地方突然蹦噠一下發出一聲巨響,車身緊跟着往邊上一偏,胎又爆了。
情景跟一年前有點重疊。
尹璇低咒了一句,把穩方向盤靠邊停了下來,心想這條路跟她是有仇嗎。
重重的拍了一下方向盤,她推開車門下了車。
車外氣溫跟車內相差十幾度,因為車內她開着空調,很涼外,外頭烈日炎炎,烤的人皮膚發疼。
爆曬下尹璇有點煩躁,拉起防曬的帽子套上頭,這才走到車後去查看。
爆掉的那個輪胎并未輾到鐵釘之類的東西,她又往後看了一眼,路面很幹淨也沒有什麽石塊或尖銳的東西,這胎竟然是自然爆的。
她怎麽這麽倒黴呢,而且還是跟去年同一個地方。
尹璇輕吐了口氣,走到車後,去拿工具,随後把備胎一塊搬下來。
剛把千斤頂架到車底,她額頭就冒出一層細汗,她這人向來怕熱,心想這會要是有個人跟那天一樣,從天而降該多好。
想到這,尹璇擡頭往前看了一眼,別說人了,連個車影都沒有,她鼓着腮幫吐了口氣,心想,運氣沒那麽好了。
那男人也不可能在這出現。
就在尹璇彎着腰,搖着千斤頂的時候,前方不遠處一人策馬而來,馬兒跑的飛快,轉眼間就到尹璇車前。
尹璇被太陽烤的已是滿頭大汗,原來不怎麽喘,這會因為使勁也變的有點喘,突聽到馬蹄聲,她手上一頓,但沒有轉頭去看,心跳卻遏制不住砰砰猛跳起來。
“需要幫忙嗎?”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尹璇以為是自己幻聽,依然低着頭沒擡。
彭晔沒下馬居高臨下看着蹲在車旁的女人,她頭上套着防曬服的連衣帽,遮住了半邊臉,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見她沒擡頭,他又驅馬往前走了兩步,再次問道:“需要幫忙嗎?”
再次聽到男人磁性低沉的聲音,尹璇眼眶一熱,鼻頭便有點發酸,她緩緩擡起頭,陽光下,男人清黑的眼眸猶如廣闊的大草原,望不到底,目光灼灼的凝視着她。
那一瞬。
尹璇聽到風在吹,心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