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1 何止

何止剛出汽車站，就發現春城在下雪。

細細的雪片讓地上反射着微微的光芒。

只是這個場面，何止就能感覺到家鄉的味道。

門口的煎餅攤子幾年如一日，還是自己走之前的那個大嬸。他離開家的時候，才十六歲。對方看到自己根本沒有認出來，只是朝着自己笑笑，似乎是在詢問自己要不要煎餅。

這個時間段的車站，很安靜。沒有多少行人，大家都是來去匆匆，唯獨有偶爾傳來的汽車司機的交談。

他還沒走兩步，就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何止！”

聲音不是很大，但是卻很熟悉。

“劉叔。”何止帶着笑容上前兩步。

“欸，回來就好。”劉叔笑道：“你家裏面現在也沒人，過年正好給你爸燒燒紙。”

何止低頭，但是隐約能聽到他的笑聲。

劉叔仔細的打量着何止，也能從他的臉上看到一點他爸爸的樣子。

一雙眼是單眼皮，不笑的時候有些兇，臉上沒二兩肉，頭發有些長，還梳了個小揪。按着他們年紀大的人，覺得就是不利索，但是現在年輕人都覺得好看。

“你準備回來住多長時間？”劉叔接過何止的行李走在前面。

“我估計我住不了多長時間。”何止：“我主要就是回來捐錢。”

“你這個小孩兒，自己在外面賺的錢不容易。”

“這是我比賽賺的錢。”何止倒不在意：“我在節目裏面說了，賺到錢，要拿出來給村子裏面修路。”

“咱村早就把路修好了。”劉叔笑道：“你有這個心思就好。”

“那你看看咱們村還有什麽需要用的。”何止猶豫一下，還是沒松口：“比如說，小學什麽。”

“哪裏輪得到你啊。”劉叔也覺得何止是死心眼：“國家現在都關注着呢，咱們縣本來就窮，咱們村也是重點扶貧的地方，小學前兩年就撥款了，村裏面的路倒是今年剛修好，走，上車。”

劉叔開過來的是拖拉機，何止身上的這套衣服估計就能買個好的拖拉機，但是他一點都沒嫌棄。上了拖拉機之後，手上還沾了一手的灰，他在自己的褲子上蹭了蹭。

“那不行啊，我都在節目裏面說了。”何止說道：“總不能讓我言而無信吧？”

劉叔也忍不住皺起眉頭：“我和咱們村委會再聊一下，看看哪裏還需要吧。”

“不行咱們就搞點什麽健身器材之類的，放在村廣場也行。”

“再說，再說。”劉叔語氣有些敷衍，發動着拖拉機，帶着何止在馬路牙子上走的風馳電掣。

何止也是多年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坐在拖拉機後車兜裏，冷風吹的臉頰生疼，偏偏他還沒帶圍巾，更別說口罩。

從城裏到他們村要花費二十多分鐘的時間，從馬路進到村裏面，就突然安靜下來。

他們村子還要穿過兩個村子，被山包圍。入了村，才逐漸的熱鬧起來，相熟的人看到都會打個招呼。

何止也低頭看着疾馳的地面。之前的泥土地，現在真的都變成了水泥地。有些家裏面有點錢的，會把之前的土坯房子翻蓋了，但是村子裏面還是土坯房多。

“何止？”

“欸？那個是何止？”

“是何家的那個獨苗苗？”

“哎吆喂，可算是回來了，長得倒是真俊，和她媽媽太像了。”

“媽媽都改嫁了，他回來住到哪裏啊？”

“可憐的小娃娃。”

“聽說這孩子這次回來是想要捐錢呢。”

一路上只要看到何止的，都要說上兩嘴，聲音不小，似乎也不怕他聽到。

何止倒是也不生氣，目視前方，假裝自己聽不到。

“你們家現在破的不成樣子，你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先住我家怎麽樣。”劉叔出聲問道。

“我家現在沒人住？”

劉叔笑道：“你走了之後，你媽也沒理由住在這裏啊。”

“我倒是忘記了。”何止出聲說道：“那可能就要麻煩您了。”

“不麻煩，這算什麽。”劉叔出聲說道：“你能回來看看，我們其實就很高興了，現在村子裏面也沒多少的年輕人，大家都想着往大城市走呢。”

何止笑着點頭：“是啊。”

“算是休息。”劉叔說道：“全當是回家休息了，前幾年咱們村子烏煙瘴氣，最近這兩年，咱們這邊開始發展旅游和采摘，環境都好了不少。”

何止擡頭看着遠處的山點頭：“這樣的空氣，是在大城市可呼吸不到。”

劉叔只是輕笑，沒再開口。

車子進村沒多長時間就到了劉叔家門口，這裏和自己記憶中的地方很相似，但是卻又不太一樣。

不少原本的房子，現在都翻修過。一時間有種恍惚的感覺。

“旁邊是水泥房子，這邊還是土坯房。”劉叔笑着，又嘆氣說道：“這種的土坯房子，大部分都是已經住在外面的年輕人。不願意回來住，這些房子大部分就都成這樣了。”

村子裏窮，現在年輕人只要有點文化，都知道外面的世界才更好。能賺到錢，能看到新的世界。留在村子裏面，一輩子只能面朝黃土，誰都不甘心。

何止點頭：“倒也是。”

劉叔在前面把他的行李，都拿下來。他家裏面現在也修了兩間房，其實平時家裏面四口人住正好。但是劉叔的兒子外出打工，空出一間給何止住。

“不過，今年倒是也巧了。回來了好幾個年輕人，你沈叔家的姑娘也回來了，別的不說，就是咱們村子裏面的路，都是人家給花錢修的。”

“沈叔家的孩子？沈佳欣？”

“是啊。”

何止皺着眉頭思索着，腦海裏尋出一個大概的模樣。

沈佳欣比他離開李家村早。

他記憶中的沈佳欣，長得又黑又胖，不太喜歡說話，衣服也總是髒兮兮，村子裏面不少的年輕人都很嫌棄她。

“她做什麽了？怎麽還能花錢把村子裏面的路給修了？”

“不知道。”劉叔笑着搖頭：“但是那姑娘回來之後，也安定下來了，回頭你們見見面。”

何止低頭皺眉，沒讓劉叔看到自己表情裏面的嫌棄。

“我回老宅哪兒看看。”

“欸去吧。”

何止把箱子放下來，就走出門。

就算是才幾年過去，但是村子裏面變化還是很大。

原本的泥地坑坑窪窪，每次下雨街上都是泥，從小學走到家裏面，褲子髒一半。

現在都變成了水泥地，踩起來倒是實在。

劉叔家住在村東頭，遠處看就是山。何止家是在村中間，倒是離沈佳欣的家很近，中間只隔一戶。

何止慢慢悠悠走過去，中間遇到不少的嬸子，看到何止都多少有些好奇，認出來的都上前打過招呼，笑着感嘆何止長得真快。

“小何現在竟然還這麽高了。”

“我記得小時候家裏面叫狗蛋吧？”

“哎呀，小孩現在都這麽高，這麽俊了，別喊狗蛋了吧？”

“狗蛋那多好叫啊。”

“孩子都這麽大了，也要臉面，快別喊狗蛋了。”

何止笑容尴尬，只能點頭，腳步加快，擺手作別。

從劉叔家，到何止家門口，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李家村本來也沒多大。

何止站在自家門口，愣神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鐵栅欄門現在都已經生鏽，小院裏面的草都要和人差不多高，隐約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道是野貓，還是哪裏的蟲子。

他之前覺得自家後院像是鬼屋，現在前院也像是了。

掏出手機來拍了兩張照片，他低頭看着鎖着大門的鎖鏈，伸手摸了下，手上都是鐵鏽。

“狗蛋？”身後傳來有些顫顫巍巍的聲音。

何止抿着嘴，轉過頭就看到隔壁家的嬸子正站在門口。

“嗯，嬸子。”何止笑着喊道。

嬸子比之前的身子更佝偻，牙齒也只剩下兩三個。

“你竟然回來了啊？”

何止乖巧的點點頭，“嗯。”

“這下要回來待多長時間呀？”

“過完年吧？”

“那是挺長時間的了。”嬸子笑的開心，擡頭正好看到人，出聲就開始介紹：“這是何家的那個小子，狗蛋啊。”

“狗蛋都長得這麽大了啊？”

“哎呀，今年咱們村還回來倆年輕人了啊？”

“這挺好。”

“欸狗蛋，你今年找對象了嗎？”

“我記得咱們狗蛋，是25歲了吧？”

“哎吆，25歲，那是大小夥子了，這個年齡該結婚了吧？”

“現在年輕人我看都不着急。”

“佳欣人家也不着急。”

“欸，我提這群孩子們都着急。”

三四個村裏的女人聚在一起，何止第一次見識到可怕。

趁着幾個人聊到興起，他急忙賠笑着轉身離開。

只是沒走兩步，就停在沈佳欣家的門口。

青石磚拱門，裏面的雙扇木門看起來有些年頭。

何止家後院就有這樣的木門。

但那個木門之前就是常年不開，吱呀吱呀，夜裏有風的時候，還有點恐怖。

眼前的木門半掩，隐約能看到園子裏面的情況。

這個時候的桑葚樹，掉的只剩下樹枝，細細的，一條條。

院子裏面沒鋪地磚，到處都不太平整。隐約能看到一個搖搖椅，他歪頭往裏面再仔細一看，正好對上一雙黑溜溜的大眼。

那雙眼可不帶一點的善意，眼神都能看出不爽。

“狗蛋！”

何止一愣，還沒應聲，院兒裏的那雙眼先動作。

喵嗚一聲，伸着腰，轉身離開。

何止啧了一聲，撇撇嘴，也跟着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