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凱總算嚎夠，趴在駱白肩膀上安靜下來。
駱白僵着身體，臭着臉将他扔到沙發座上。
結果因為僵直得太久，腳麻了不聽使喚，起身的時候被林凱的腿絆住，重心不穩向前栽去。
“先生，小心點。”緊要關頭，看夠了戲的侍者拉了他一把，使他沒有再繼續丢臉下去——看夠了戲，是駱白的主觀認定。
“買單！”他穩住身形，甩開侍者的手，兇狠而幹脆的說了兩個字。這叫什麽？輸人不輸陣懂不？！
侍者清了清嗓子，說：“是這樣的，先生，請你到我們經理室走一趟……你看，你朋友造成本店的損失……”
駱白順着侍者的手看過去，差點崩潰！
到處都是玻璃碎片，桌上的酒瓶和酒杯不翼而飛，只剩下半個瓶底歪在那兒。沙發座和牆壁上，多處有不規則的疑似液體暈染的抽象畫……
腦中驀然回憶起剛才林凱大力胡亂揮動胳膊的情形……
靠！林大叔你今晚他媽的抽的什麽風？！
不是……是老子他媽的抽的什麽風？！
……
林凱被胸腹間一陣洶湧的翻騰感鬧醒。
他迷糊的睜開眼，覺得渾身像被火燒似的難受，呼吸也不順暢，像被人掐出了半邊喉嚨。
他爬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外走。
走到吧臺邊，身子突然一斜，趴到了一個物體上，掙紮了老半天都沒力氣重新站起來。然後那個物體往外推了一把，他就站起來繼續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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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被一只手臂攔住了。
“怎麽？撞了人都不知道道歉嗎？”簡淩風眯起眼睛說。正在喝酒時被撞，猛的被嗆到，任誰都不會高興。
林凱呵呵傻笑兩聲，揮開那只手，打着酒嗝說：“好……好狗不擋道……”
“你說什麽？”胳膊被用力抓住，傳來的聲音變得危險。
可惜林凱完全意識不到危險，他皺着眉看着自己被抓住的地方，突然恍然大悟的指向那只手，“嘿嘿……你……你不是好狗！”
“你！”簡淩風被氣炸了，手上一用力，把人揪到面前，就像拎着一只雞仔。
林凱不胖不瘦不長不短，标準身材，可惜此時全身松垮，腦袋耷拉，在高挑的簡淩風面前，活脫脫就是一只雞仔。
“算了，淩風。跟一個喝醉酒的人計較什麽？你看看他，滿臉的眼淚鼻涕，怪可憐的。”
确實，林凱的臉上、脖子上都是不明液體，幹涸的印子和未幹的粘稠交錯在一起，看得人一陣惡寒……簡淩風不禁嫌惡的松開手。
“啧啧，他剛被人抛棄，失去了人生中的愛情，你應該對他寬容點……失戀的人都是有特權的。也許，這是他唯一的一次發洩。”調酒師搖着頭，濃密的睫毛在燈光下投出神秘的暗影。
“你什麽時候能夠停止宣揚這些惡心的論調？”心情受到影響，簡淩風說話毫不客氣。
“不，這怎麽是惡心的論調？如果能夠體會到真愛的滋味，別說是醉酒，就算死了我也甘願。”
“……我看你會先死在夢裏。”
……
得到自由的林凱跌跌撞撞、東倒西歪，一路有驚無險的出了門。
被冷風一吹，憋悶的感覺似乎少了不少，總算脖子不再像被人掐着似的難受了。
胃裏翻騰的厲害，有什麽就要沖破出來……林凱随手搭上路旁一輛車的車頭部分，彎腰狂吐起來。吐完一輪，鼻子裏全是酸臭的味道，喉嚨一哽，又繼續吐……直到再也沒有東西可吐為止。
好好的一臺車被弄得一片狼藉。
林凱吐完了，眼神也沒那麽模糊了，眨了兩下，面前的豪車逐漸清晰起來。
“嘿嘿……原來是你這家夥……”他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用力拍打着車頭，也不管沾了一手的酸臭。
這輛車他不久以前見過。
那時剛吃完飯，電視裏介紹寶馬最新限量版車型，他多看了兩眼，妻子從身邊經過時說：“有什麽可看的？像你這麽老實巴交的大叔，這輩子有機會摸摸它就不錯了……”然後她一邊疊衣服一邊感慨，“你那些朋友叫你大叔真沒叫錯……做事一成不變，沒有一點沖勁，腦袋也不靈活，被人騙了也不知道……就算有什麽事發生了，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電視屏幕裏的畫面已經換成洗發水廣告，妻子的聲音仍在繼續。
“所以說你這種人，別說那種限量版名車，就算是普通的國産車也不容易啊……”
“砰砰砰”……林凱雙手交替拍打眼前這輛限量版名車，像突然得到新鮮玩具的孩子一樣興奮，“老子摸到了……摸到了……”接着他做出兇狠的表情，“我打死你……打死你……”
“誰說老子是大叔了？不……我是大叔，我是林大樹……嘿嘿……大叔……大叔……”他語無倫次。
大叔這個稱謂，已經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
以前他是真的不在乎別人叫他大叔。他覺得，朋友也好，同事也好，這麽叫他表示關系的親近……生活中，有綽號的人多了去了。況且，他自己也承認，生活比較公式化，對時下年輕人的活動提不起興趣，他們也沒叫錯……
可他喜歡這樣的生活，安穩、平淡，有什麽不好？老婆孩子也會安心……曾有一個什麽調差結果不是顯示很大比例的女人認為老實可靠的老公最适合過日子嗎？
問題是妻子那天的話，分明透露出對他這個“大叔”的不滿。她看不起他，他的妻子看不起他……因為這個原因，她給他帶了綠帽子，更讓他給人掏心掏肺的養了幾年便宜兒子……
“老子不是大叔……不做大叔了！不做大叔了！”林凱的醉酒，給了他發洩怨念的出口。
某些喝醉酒的人是不可理喻的。林凱以前從沒醉過，沒人能夠預料到他喝醉會做出什麽樣的事，駱白當然也不能，不然，他不會将林凱一個人留在沙發椅上……
平日裏老實巴交，醉酒後惡向膽邊生！
林凱把所有的怨念都發洩在這輛窮其一輩子也買不起一個邊角的名車上。
只見他鬼鬼祟祟的四處張望兩下，沒看到什麽人影，髒不拉幾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古怪的笑意……接着，他拉下褲鏈，對着車子掏出下面的某個器官，開始最原始最暢快的排洩！
“讓你看不起老子……讓你看不起老子……哼……”
“你在幹什麽？！”正舒坦間，突然，陰森森的聲音鬼魅般的響起，吓得他一個激靈，沒尿完的一半給活生生憋了回去！
接着下巴挨了狠狠一拳，被揍翻在地！
不是很痛，但是說不出話來。林凱微弱的掙紮一下，頭暈得厲害，幹脆破罐子破摔，癱在地上不動了。
簡淩風鐵青着臉。
車頭到處都是零星的穢物，一些液體順着光滑的漆面滴落到地上，讓人惡心欲嘔的古怪氣味撲鼻而來……把視線移到躺在那裏要死不活的男人身上，簡淩風只覺得氣血上湧，擡起腳就朝地上那團爛肉踢去！
“等等……腳下留人！腳下留人！”
那只腳沒有絲毫停頓，結結實實的踢在屁股上，引起一聲悶哼。
簡淩風自忖有過人的自制力，生意場上，股東會議，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早就練得爐火純青，可今天晚上卻着實氣得不輕。這團爛肉，方向朝上握着下面的玩意兒，把尿液當成洗車的自來水似的灑得歡快！車子被人這麽糟蹋，不就等于尿盆子往自己頭上扣嗎？！
“喂！你太過分了吧？沒聽見人叫啊？”駱白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一晚上的不順暢讓他憋着一肚子火，不管三七二十一，張口就罵，“媽的！不就搞髒你的車嗎？用得着對人拳打腳踢？信不信我告你故意傷害罪？！長得人模狗樣的，對沒有反抗能力的人出手，你他媽是不是男人？”
歇口氣，他蹲下來查看林凱的情況，見他蜷縮成一團，身上亂糟糟，褲鏈是敞開的，那玩意兒軟趴趴的探出一個頭……嘴裏嘟囔着什麽，緊閉的眼角還有淚水滲出……模樣可憐又可氣。駱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擡頭張嘴繼續開罵，“你他媽沒看見他……”猛然打了個寒顫。
只見那男子冷峻的臉上面無表情，陰沉沉的看着他，全身散發出攝人的寒氣，冷得他頓時透心涼，沒罵完的話被硬生生的憋回肚子裏。
在心裏暗罵着自己沒骨氣，駱白僵硬的把話接下去，“他喝高了，自己做了什麽不知道……你的車我會負責清洗……”這人的氣勢太可怕了……老天，誰來幫幫他，讓他舌頭恢複正常？
好在對方總算大發慈悲的轉移了視線，拿出手機，“老楊，開車來接我。”
“後天把車送回這裏。”冷冷的丢下這句話，簡淩風重新走入了酒吧。
駱白大大松了口氣。他奶奶的，看起來差不多的年紀，怎麽氣勢上強了自己這麽多？如果再被盯得久一點，他毫不懷疑自己會凍成冰棍……
視線從一片狼藉的車頭轉到一片邋遢的林凱身上，駱白哀嚎……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大叔！我看你改名叫祖宗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