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套牢你的心
天色将明,一只毛茸茸的狐貍從被衾探出頭,尖尖的耳朵,小腦袋左右搖晃,晃去殘存睡意。
少女側卧安眠,嬌嫩白皙的臉龐幾乎看不到毛孔,雪膚柔膩,被衣衫包裹的柔軟随着一呼一吸連綿起伏,交領掩映鎖骨,睡醒的大狐貍呲呲牙,一爪子報複性地踩在少女鎖骨。
半睡半醒之中,憐舟擡手握住雪白漂亮的狐貍爪,低聲呓語:“白貍,別鬧。”
白貍是她昨晚睡前為大狐貍起好的名。
晝景眼睛滴溜溜轉,掙開她的束縛,蓬松的大尾巴毫不客氣打在她身上,憐舟警覺地睜開眼,睡醒翻臉的大可愛恰好從窗子躍下,僅留下一道漂亮無情的背影。
憐舟徹底醒了。
雪白狐貍趾高氣昂地溜進花圃,沾了滿身花香。
借着花叢掩映,晝景萬分糾結地用爪子輕碰脖頸上的花繩,彼時天地昏暗,晨露沿着花葉墜落打濕了細長軟毛,她抖擻身子,抖去細小晶瑩。
頃刻,如小雪堆的大狐貍肉眼可見的縮小,化作巴掌大的小狐。
花繩落在腿邊,小狐得意地搖搖尾巴,一爪将五顏六色的花繩拍飛,花繩挂在玫瑰花枝,眨眼,小狐變回原來模樣,幾個縱跳起躍跑沒影。
天明,換好錦衫的晝景從書房走出。
仆從們忙着準備家主與夫人出行的行李,憐舟停在花圃前一臉失魂落魄。
挂在枝頭的花繩在太陽映照下格外顯眼,她一眼就看到了。
只是……她送給大白貍的小禮物,怎麽會被丢在此處?是它不喜歡嗎?
她呼吸一緊,不喜歡沒關系,下次編條更好看的總能讨它喜歡,千萬不要是被人捉了去。
“你們去找找,若看見一只毛茸茸漂亮的雪狐,抱它來見我。”
這還是憐舟作為主母頭一回吩咐下人做事。
左右侍婢恭敬應下。
花繩被她愛惜地收進袖袋,腦子裏惦記白貍安危,看起來魂不守舍。
還不知自己偷偷丢了花繩的事被人知曉,飯桌前,年輕家主進食八成飽,放下羹勺:“舟舟,怎麽心不在焉的?”
“很明顯嗎?”少女幽幽嘆口氣,“阿景,我好像被嫌棄了。”
她摸出那條嶄新的花繩,晝景不自在地移開視線,錦帕擦唇,側身在下人服侍下漱口淨手。
白淨的巾子被扔給侍婢,她佯作無辜:“怎麽被嫌棄了?”
憐舟将花繩遞到她眼前,“就是這個呀,我昨晚明明戴在白狐身上了,今早起來就在玫瑰花枝上發現了此物。
下人們遍尋它不見,以它的聰明機靈被人捉住的可能性想來極低,它丢了我送它的見面禮,意味着它并不喜歡。昨晚肯戴上,大抵是看我可憐。”
晝景唇角微微翹起,心道你還蠻懂的嘛。她眉眼飛揚:“一只狐貍罷了。”
又是一聲嘆息。憐舟道她不懂自己的煩悶苦惱。那是她打心眼裏想養熟的小寵啊。
“舟舟,咱們該啓程了。”
晝景攜妻前往江南,來送行的人甚多。與諸位好友辭別,當着百姓的面炫耀了一把「夫妻情深」,眼看得到理想中的效果,馬車駛出城門。
因故來遲一步的兩位公主殿下面沉如水,李十一默默咬牙。
聽着周圍百姓接連的感慨聲,李十七憤憤揮動鞭子,長鞭在空中發出清脆的響。
前來送行駐留原地的婦人神色冷漠,阿景姿色無雙,若說一定要找個人白頭偕老,世家貴胄、顯赫皇族,她卻覺得,那個柔柔弱弱的舟舟姑娘就很好。
最要緊的是,別管因着什麽緣故,是愛捉弄人還是好奇心旺盛,阿景已經陪寧姑娘睡了兩晚了。
這事瞞不住她。
所以她只希望這次江南一行,兩人能開花結果,不至于孤單終老。
世家主出行,晝景此次格外低調,滿打滿算随行護衛的侍衛二十三人,分成兩列護衛在馬車兩側。
豪華寬敞的車廂,憐舟忙着編織更好看的花繩,甚至尋了不會發出響聲的銀色鈴铛作為裝飾。
晝景邊飲茶邊看她
姣好柔美的側臉,不是很明白舟舟姑娘對于作狐貍的她近乎癡迷的喜歡。
從她說出只是「一只狐貍罷了」,她敏銳察覺舟舟姑娘似乎不願再同她傾訴,仿佛受到了冷落。
輕吹茶水表層的熱氣,白氣散開,她問:“舟舟,累不累?”
“不累……”憐舟動作一頓,沉吟道:“阿景,我不是故意和你生氣的。”
所以說果然生氣了?
“于你來說那是一只狐貍,于我而言,我喜歡的,那就是世間最好。”
比起找一個人成親厮守終生,憐舟更願意相信動物的陪伴與忠誠。
但她喜歡的大白狐不喜歡她的禮物。
不喜歡她送的花繩是不是其實也不喜歡她?
這認知太令人難過,阿景不懂她的難過,情有可原。說好了要做朋友,做「姐妹」,因為這樣的事冷落人,憐舟問心有愧。
她再次致歉,晝景心思一動:“比起那個花花綠綠看起來讓人眼暈的花繩,你現在編的這個明顯好看多了。冰藍色,銀色小鈴铛,如果能在小鈴铛上刻個「狐」字,想必它會更喜歡罷。”
“是嗎?”憐舟大喜:“我試試……”
兩刻鐘後,編織好的懸鈴繩索攤放在少女掌心,看她眼裏閃爍着的光芒,晝景笑了笑:“嗯,很好看。”
“謝謝阿景……”憐舟将編好的小物什放進錦盒,重新取了緋紅絲線重新編織,對上某人問詢的目光,她笑:“我多編幾個,實不相瞞,我還指望用這東西套牢大狐貍的心呢。”
她看中的狐貍,不試試多不甘心?
晝景啧啧稱奇,沒忍心出言打擊。她純粹無邪的眸光兜兜轉轉落回少女玉白的側頸。
她丢了花繩,一是作為狐妖的尊嚴根本不能容許她脖頸戴着奇奇怪怪的繩圈,二嘛,舟舟姑娘太能纏狐貍了,親親摸摸,還要抱着睡。
從來都是她調戲別人,哪能要人欺負到她頭上?說起來也是有些遷怒。晝景拈指嘗了塊玫瑰花糕,吃慣了舟舟姑娘做的糕點,她很快放下咬了一口的糕點。
“舟舟,你做的蜜餞還有嗎?”
百忙之中少女擡起頭,從腰間取下盛放零嘴的小荷包:“就這點了,你省着吃。”
酸酸甜甜的山楂球入口,晝景眯了眯鳳眼:“舟舟,與其指望用這小東西來套牢狐貍的心,不如食誘更靠譜。”
“食誘?”
“不錯,萬一你看中的狐貍喜歡吃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憐舟眼睛一亮:“好……”
目的達成的晝家主悠哉悠哉吃了小半荷包零嘴,嘴下留情,不好意思全吃光。
路途迢迢,日落黃昏,馬車停在方圓十裏唯一的一家客棧。
獨眼的店小二肩上搭着毛巾熱情似火地将客人迎進門,桌椅幹淨不染塵垢,腳下石磚明可鑒人。
仆從侍衛被安頓好,晝景要了間上房,冒着白氣的浴桶被端進來。
許是考慮到年輕人無處安放的躁動情趣,浴桶完全可容納兩人,店小二戲谑打量的眼神在客人身上來回繞,晝景不悅擰眉:“還不出去?”
“是,是,二人忙。”
趕走了獨眼的店小二,晝景思忖一二,“我出去,舟舟,你慢慢洗,不着急。”
她幹脆利落走出去,門掩好,憐舟想了想,仍是落下門栓。舟車勞頓,能放松心神泡花瓣浴,是很舒服的一件事。她看向門外,确定外面的人不會闖進來,指尖輕挑,躊躇地解開衣帶。
身姿妙曼,玉簪除去,一頭長發流洩開來,綿延至細腰。
擡腿邁進半人高的浴桶,溫熱水霧撲面而來,漫過細瘦的小腿,憐舟身子下沉,鮮豔的花瓣做了雪潤山巒的天然屏障,半晌,房間發出一聲惬意低?吟。
晝景從小荷包撿了粒梅子喂進嘴裏,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
身後的門不知何時打開,少女一襲白衣,美目流轉:“阿景,辛苦了。”
“不辛苦……”她歪頭回眸,胸腔微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