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摟腰與咬指
夜色湧進來,伸手不見五指,一對男女明目張膽跨進門,晝景唇邊揚起冷笑,無比慶幸自己有雙能夜視的眼睛,指節輕勾,鋒芒銳利的箭矢朝着店小二咽喉迅疾飛去!
一箭穿喉!
同伴忽然倒下,老板娘大驚失色,果斷捏碎藏在袖內的傳聲蠱,下一息,冷箭穿透心髒,臨死都沒看清下手之人。
接連兩聲悶響從門口傳來,憐舟輕扯晝景衣袖,晝景長籲一口氣:“沒事了……”
“他們怎麽了?”
“死了……”
話音剛落,隔着很遠,另外一間房懸挂床角的銅鈴搖晃出聲,中年掌櫃不可思議地睜大眼,抖了抖微胖的身軀,從女人身上罵罵咧咧爬起來。
女子死前捏碎的蠱蟲乃子蠱,子蠱亡,藏在銅鈴內的母蠱率先感應。鈴聲既響,說明臭婆娘碰到硬茬子了。
男人一身煞氣地系好腰帶,想不明白住進客棧的肥羊們綁的綁,暈的暈,方圓十裏完全是他們的天下,哪來的人跑來搗亂?
腦海躍起白日容色驚豔非富即貴的年輕夫妻,他臭罵一聲:“這個老九,是在和我動心眼呀,說了不能動偏動,敢給我捅婁子,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靜默在夜色的客棧漸次亮起燈火,男人下床召集人手,只盼望事情還有回轉的餘地。那行人看起來不好招惹,不到沒法子的地步他還不想和他們死磕。
硬碰硬有什麽好?肥羊當然是撿着好欺負的拿捏。
內室,燭光被點亮。晝景收好機關弩,厭惡地瞥了眼躺在地上的狗?男女:“這是家黑?店無疑了。”她聲色緩和:“舟舟,跟我來。”
憐舟驚魂未定,随她邁出門。
門打開,中年掌櫃一臉老實相地守在那,見到沉凝着眸的貴公子,心一咯噔:“客官深夜不睡,出來做甚?”
任是誰夜裏打開門看到有人停在房門口都不會像晝景這般淡然。
作為狐妖,晝景雖無妖靈之力,見過的事卻不少。她不怕,只好奇男人來得未免太快了。
憐舟卻被這出其不意出現的掌櫃吓得抓緊身邊人衣袖。
晝景面帶笑意:“這倒是要問問掌櫃了。”
男人臉色微變,身子錯開,借着手裏的燈籠看去,看到門內一灘血跡。
是老九和臭婆娘。
“嘶——客人好大的膽子,我本無心害你們,她二人求財求色,有眼不識泰山惹了你,你打她一頓也就好了,怎麽直接殺了?我再不喜歡她,她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婆娘,看來今夜沒法善了。”
一聲哨響,百十號人提刀從房間邁出來,有男有女,個個兇神惡煞。憐舟過目不忘,在人群裏發現不少白日走進客棧的「客人」。
想來這家客棧就是靠着如此繁榮假象來蒙蔽真正的過客。
她看着晝景,晝景沉着自若:“平安!”
平安身形鬼魅地倏地現身,一柄長刀擋在家主身前,其餘侍衛紛紛亮起刀刃。
長廊殺機四起!
“随他們打,咱們不湊熱鬧。”話音剛落,晝景單手摟緊少女腰肢:“舟舟別鬧,你推開我,你就要掉下去了。”
晝景性子疲懶,放着世上最精妙的劍法不學,只學了最精妙的輕功。
憐舟沒和哪個男子親密至此,渾身的刺豎起來,等她羞惱地紅了眼,雙腳已經落地。
樓上刀光劍影打得不可開交,晝景松開她:“別惱,我也是沒辦法。”
真是的!
憐舟連生氣的理由都沒有,腰間被碰到的地方似乎在發燙,尤其看到某人不經意撚動指尖,她悶聲道:“你說過不碰我的。”
“舟舟,行事哪能如此死板?危急關頭,我哪能丢你一個人在上面?再說了,摸摸腰而已,哪算碰?”
女孩子的腰哪能被臭男人碰!憐舟氣她調戲人的毛病又犯了,一副風流倜傥的模樣看得她牙癢,哪怕內心比誰都清楚這人沒壞心,她還是咬緊後槽牙,紅着眼圈別開臉。
晝景看得咋舌,舟舟姑娘心明如鏡,就是別別扭扭的。
她眉眼耷拉着,故作委屈:“不是說好了要做「姐妹」嗎?舟舟,你這樣我好傷心。”你摸狐貍的時候可絲毫不別扭啊。
“這……阿景,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傷……”
一把刀砍過來,晝景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小心!”
摟着人疾馳退開,下一刻賊人死在趕來的平安刀下。
濺起的血花看得憐舟怔在原地,待她稍微醒過神來,微微掙紮又被晝景足尖一轉帶離三丈避開殺機:“這裏太危險,咱們離遠點。”
“你……你放開我呀。”
“等賊子束手就擒我就放開你,舟舟,我以真心待你,你再防我懼我,我要傷心了,這裏多亂,你在我身邊最安全。”
憐舟看他認真的神色,難為情地垂下眼眸,竭力将他看作女子,然而腰間傳來的溫度仍然使她背脊僵直,有這份心緒反複攪擾,竟不覺眼前血腥屠戮的畫面有多駭人了。
世家精心培養的高手,又有平安這位頂尖的刀客出力,場面很快逆轉,賊首伏誅。
憐舟紅着臉徐徐松口氣,用餘光看那人有條不紊地吩咐侍從徹查客棧,她別扭地輕?揉後腰,要不是知道阿景不喜女子,她都要懷疑這人存心占她便宜抑或存心戲弄她了。
“回家主,屬下在後院發現一座地牢!”
“地牢?!”
很快,憐舟的心思就不在這樣的事上了。
地牢陰暗潮濕,門被打開,女子們縮在角落瑟瑟發抖,驚惶地低着頭。
燈籠照亮一隅,照亮就近的幼女身上觸目驚心的累累傷痕,晝景環顧四圍,蹙眉沉沉一嘆:“外面那些人,死不足惜。”
薄怒清亮的嗓音劃破戰戰兢兢的幽暗,終于有膽大的女子揚起頭顱,入目的是一張秀氣逼人的臉。是個男人。很俊俏明豔的男人。
“你是……”她聲音嘶啞難聽:“是來、救我們的嗎?”
晝景斂眉,斂去那分游戲人間的吊兒郎當,她放下身段,眉目流露出幾許柔情:“是,不要怕,我是來救你們的,除了你們,還有其他人需要幫助嗎?”
玉落珠盤在人心回蕩着清越餘音,最先問話的女子晦暗的眼眸多了一抹光,激動道:“有!有!!我妹妹,我妹妹被他們賣進樓裏了,我知道在哪,我知道!”
一個人的失控失态求救喚醒衆人被折磨到麻痹的心,越來越多的哭求回蕩在地牢,晝景接過侍婢遞來的披風裹住陷入昏迷的幼女,輕柔地抱入懷:“我會救你們,連同你們被賣的家人。”
憐舟不禁心想:這溫柔安撫又擲地有聲同女子們承諾的人,是先前攬着她腰不肯松手的阿景嗎?阿景的心,原來這麽柔軟啊。
一個大男人,竟然會因為不忍直視眼前的慘狀,心疼得眼眶含淚。
她确信這一刻看到的不再是凜然站在雲端的世家之主,而是一個心生憐憫、願意放軟身段安慰受傷之人的,閃閃發光的救星。
她喜歡這樣的阿景。
一道真誠柔和的目光望過來,能予人溫暖,她喜歡能夠溫暖人心的晝家主。
少則半月,多則半年之久,擔驚受怕被虐待□□的經歷使得走出地牢的女子們不敢獨自住在房間,而是聚集在一樓。
除了她們,還有十幾名姿色上乘的清稚少年,最大的也就十四五歲,被發現的時候猶如受驚的小獸,不敢見光,不敢大聲說話。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客棧廂房,侍婢為昏睡榻上的幼女悉心包紮,也使得那些隐秘的傷口顯于人前,晝景看得手背青筋畢露,低聲呢喃:“還是幼崽啊……”這麽可憐的人類幼崽。
“阿景,你說什麽?”
“我說……”晝景眸光寒冽:“這事絕不能就這樣算了。”
世家主一怒,荊河城震蕩!
兩日之內,被連根拔除的青樓妓?院足足三座,官民勾結,牽連之人甚廣,晝景斬荊河縣令于魚龍劍下,拟寫奏章快馬加鞭送往浔陽城。
事情很快得到解決,可被惡人毀去的人生又該怎麽算?繼續前往江南的路上,晝景無精打采,人心險惡,有時候真是連畜牲都不如。
憐舟這回沒再編織花繩,而是靜靜坐在車廂捧書而讀。字看進眼裏,看不進心裏。她放下書卷,不再強求。
經此一事,她意外地發現身邊人沉甸甸的心事,和比柳絮還柔軟的一顆心。她輕聲道:“阿景,世事紛雜,難過不完的。”
親眼目睹了那樣的事,難道憐舟不難過?她難過,她甚至比晝景還要惋惜心痛。心痛有用嗎?沒有。那些血淋淋的慘事不會擊敗她,只會更加堅定她不斷進取變強的心念!
她彎了彎眉:“阿景很與衆不同呀。與衆不同的阿景景,笑一笑,我給你零嘴吃,可好?”
一粒蜜餞捏在少女指尖,晝景訝異地湊近看她,看她吹彈可破的肌膚,撓人心坎的長睫。
頹靡掃去,她啧了聲,趕在憐舟反應過來前叼走那粒蜜金桔,動作不夠熟練以至不經意咬到溫熱纖細的指,她耳尖微紅,右邊的腮幫子略微鼓起,理直氣壯:“不笑就沒得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