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魚水鎮
兩人在甲板暢所欲言,一壇酒喝盡,海風彌漫着酒香,憐舟醉意沉沉地放下酒杯,兩頰酡紅,趴在案幾不舒服地哼唧兩聲。
“阿景,你如果是女孩子,那該多好,我就可以與你游湖泛舟采蓮子,把臂同游夜時歸,你是女孩子,我天天給你做小食……”
她眼前迷亂,醉得厲害,坐直身子伸手揉搓那張俏臉:“阿景……景,你變個女孩子給我看……看?”
醉至七分的晝景老老實實被少女揉臉,醉話說了一籮筐,她踉跄着坐到憐舟身側,和她一起趴在長幾:“沒辦法啊,做男子尚且有數不盡的桃花,女孩子,太、太麻煩了……變不了,變不了……”
“哦,對啊,阿景是男子……”少女面色潮?紅:“是……是男子就不可以離我這麽近……”
她一掌推開某人,晝景身子軟綿綿倒下。
左右侍婢看得哭笑不得,想不到夫人醉酒後這般霸道嬌憨,家主的臉不是誰都能揉的。
她們作勢要将人抱進船艙,憐舟搖頭:“不要……不要動我。”
晝景跟着喊:“也不要動我,幕天席地,真逍遙……”
說是幕天席地,侍婢們哪敢真要家主在海上惹了風寒,薄被蓋在兩人肩膀。
呼吸漸沉,酒氣飄蕩在海面,夢境冗長。一覺醒來,星月當空,憐舟揉動發酸的脖頸,一眼看到熟睡未醒蜷縮在錦被的某人。
她趴在案幾睡得四肢酸麻,想來晝景躺在甲板也不會舒服。人生第一次和男子共酌醉酒,憐舟感嘆自己膽子大,垂眸看晝景睡得比她還沉,忽而笑開。
侍婢們被她粲然笑容惹得呼吸一滞,憐舟起身跪坐在軟墊:“阿景?阿景?”
貪睡的狐貍家主慢悠悠醒轉,這又是憐舟沒見過的模樣。太媚了些,也過分可愛。
憐舟呆了呆,繼續推她肩膀:“回船艙睡……”
晝景身子蜷縮地更厲害,被衾遮了頭:“不要……不想動……”
侍婢們紅着臉想看不敢看,憐舟倏地憶起酒醉時逞嬌揉搓這人的臉,口口聲聲央着他變女孩子,巴掌大的小臉噌得竄上粉豔流霞,再看窩在被子不肯起來的晝家主……
她輕輕扶額,真的很難把他當做男子呀。這麽會撒嬌耍賴,眉目清隽,秀氣漂亮,半睡半醒半睜開的眸子,隐着勾魂的媚?态。難怪……
看了眼不遠處呼吸急促胸前明顯起伏的婢女,憐舟穩住心神,聲音更柔:“阿景,現在不起來,明天就不要指望我給你做早飯了。”
“你好過分……”晝景從被子探出頭,睡眼惺忪,一臉委屈:“扶我……”
視線膠着在他比女子還精致的臉龐,酒醒的少女五指握緊慢吞吞收進衣袖,音色平穩:“春花秋月,你們來。”
侍婢紅着臉走來,愛憐地從溫暖的錦被撈出她們心愛的家主,一左一右攙扶着,晝景走得不是很情願,嘴裏嘟囔着散在長風聽不真切的話。
她去船艙睡下,憐舟站在甲板,迎風拍了拍微紅的臉頰,一想到那人睡眼惺忪雙眸含?春的畫面,心尖微躁。
美色如烈酒,聞香即醉。憐舟羞愧難當,為自己不經意起的雜念。
站在晚風裏靜心凝神,良久,她釋然一笑,阿景頂着九州第一傾城色的頭銜,豈非浪得虛名?
她被他吸引實屬人之常情。不過她真的很好奇,阿景為斷袖,他會為怎樣的男子動心?
越想越遠,天幕幽暗,風漸漸轉涼,裹緊衣衫回到船艙,無意一瞥看到侍婢盡心盡力侍奉家主脫靴。
漱口淨面後的晝景一身裏衣坐在床沿,乖乖巧巧,身子單薄。
“舟舟?”
少女身形一頓。
四目相望,晝景臉上洋溢着笑,不見起初的困倦,想來一頓折騰她是真的醒了。
醒來的晝家主斯斯文文一派正經,尤其央求小姑娘下廚時,态度格外真誠:“舟舟,我餓了。”
憐舟心生無奈:“好,我一會就來。”
她拐去浴房沐浴,晝景開心地倒在榻上,婢女埋頭為她按摩小腿,想着臨行前花姨的吩咐,她道:“其實夫人和主子很般配。”
“你想說什麽?”
“奴和秋月都認為主子應該找個人來疼。夫人,不,是寧姑娘,寧姑娘就很好。主子沒覺得麽?您和她在一起笑得都比以前多了,食欲更佳。”
晝景閉眼躺在榻上,腦海回放着少女酒後同她醉言醉語的畫面,的确很可愛,柔柔弱弱,秀美溫婉,心性堅定值得人敬重,廚藝精湛,格外讨人歡心。卸去防備後那份溫柔更可貴。
她不解道:“做朋友不也能得到她的體貼?”
“可做朋友,哪能朝夕相對?”
“為什麽一定要朝夕相對?”
婢女登時面若桃花,口不對心:“不朝夕相對,寧姑娘憑何要為家主洗手做羹湯?再好的朋友,也沒有年年月月為對方做廚娘的。”
“本家主是為了一碗湯就能出賣自己身體靈魂的?”
“……”萬一呢。
心頭梗得慌,待憐舟端着熱騰騰的鮮蝦粥過來,晝景氣得喝了兩碗才好。
水上漂泊兩日,下了船,雲蘇城,到了。
魚米之鄉,古往今來孕育了無數才子佳人,風吹楊柳岸,晝景虛虛攙扶着少女邁進雲蘇城最大的酒樓,兩人甫一登門,喧嚣熱鬧的人聲如冷水澆在火把,發出嘶嘶聲響,時光定格,一瞬被拉長。
美貌動人心,晝家主不遠千裏攜妻回江南拜祭岳父岳母,消息不知從誰口裏傳出來,傳得越來越廣。
人人都想見一見這位名聲極大的九州第一美男子,前來拜見的權貴、書生,如流水不停歇。
晝景可沒那麽多功夫和閑情雅致與人虛以委蛇,揮揮手,斥退閑雜人等,用過中飯,随憐舟回魚水鎮的家。
“這就是魚水鎮?”
車簾被掀開,晝景從馬車下來,看着不遠處小橋流水,綠瓦屋檐,眼裏透着好奇,分明第一次來,卻像在夢裏見過一樣。
“嗯……”近鄉情怯,憐舟心緒恍惚:“這就是我的家。”
“我是第一個被舟舟領回家的麽?”
少女邁開步子,率先走上拱橋:“是啊……”
本來這輩子都不打算成婚的,更別說與人談情說愛,哪知世事弄人,不僅假成婚,還把人帶回家。
若一切是真非家,爹娘定是很欣慰罷。欣慰他們愛的女兒,嫁給世間尊重貌美的男子。
晝景擡腿跟上她:“舟舟的家在哪兒呢,還有多遠?”
兩人舍棄馬車,悠閑自在地走在石橋,岸邊綠水橫波,喜鵲在枝頭叽叽喳喳叫,還有鴛鴦浮在水面。
清新小鎮,與世無争,哪怕有過往行人為色所迷,也不敢多看,隐約覺得走在前面秀美挽着婦人發髻的夫人像極了印象裏模糊的身影,都礙于晝景在側,不敢上前相認。
平民對權貴的敬畏之心,很多時候是刻在骨子裏的。
“過了這座橋你第一眼看到的屋瓦庭院,就是我家了。”晝景不說先前那句還好,說了,憐舟總覺得別別扭扭的,初次領異性回到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地方,再者阿景如今與她結交,還是她正兒八經的閨中密友。
她有意出言緩解緊張情緒,道:“我離家許久,也不知養在院裏的荷花是死是活。”
晝景莞爾:“沒關系,大不了咱們再重新種。”
“嗯……我覺得也是。”憐舟倏地就不緊張了。她是以真心結交阿景,又非以權勢金錢,捋了捋耳邊碎發:“到家少不得要勞煩阿景幫忙收拾。”
“舉手之勞……”
拱橋走到盡頭,又行了幾十步,白牆青瓦,門前種着一棵梨樹,晝景遺憾沒趕在梨花盛開的時候來,低嘆:“梨花開了,肯定很美。”
憐舟暗道他會哄人,拿出主人家殷勤待客的姿态,門鎖打開:“快進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