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奶茶店
第61章 奶茶店
這要是被砸一下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陸亦然下意識伸手去攔,卻見劉媽媽突然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蹿了出來,正好擋在女兒前面。
她是直接用身體去擋的, 跳過來的一瞬間, 石子也如期而至, “砰”的一聲砸在肩胛骨上, 着肉的聲音并不大,但聽着就疼。
說時遲, 那時快,現場的人包括陸亦然都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等再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就要把快到扭打起來的兩邊分開。
韓老太太雖然已經被架住了胳膊,卻還在奮力踢腿, 具體的字眼壓在哭嚎聲裏聽的并不真切,估摸着是“還我兒子”之類的言語。
她的臉扭曲得可怕, 一雙眼楮裏也盡是濃濃的複仇火焰,劉媽媽卻比她更兇,卻沒多餘的動作,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你應該慶幸我事先不知道, 否則我會在第一次的時候就剁了他。”
“至于那個孩子,如果不是為了保護詩怡,你以為我會留着他麽?”
韓家沒了兒子,即便再不忿, 也只能寄希望于這個未出世的孩子, 雖然後續的撫養權能不能判給他們另說。老太太頓時就啞了火,半天沒有蹦出一個字來。
劉媽媽也沒多話, 只是示意拉着女兒的民警小心一些,頓了一會兒,眼看他們要上樓,才摸了摸她的頭,“這種事你早該告訴家裏,不管怎麽樣,爸爸媽媽都會保護你的。”
幾天沒見,她的鬓角居然都生了白發,眼神說不上溫柔,但足夠堅定。劉詩怡幾乎是瞬間就哭了,幾度哽咽,泣不成聲。
陸亦然帶着人往裏走,路過單元門的時候還往後看了一眼,到了樓上再看,十樓之下,所有人都化成了小小米粒,卻還是能看見有兩個人是擡着頭的。
這大概就是母親,雖然她們認為的不一定是公平。然而顧慮到工作,陸亦然卻沒有多少時間感慨。
讓同事去找拆裝濕垃圾處理器的專業工人,自己則把櫥櫃裏的所有道具一一翻了出來,“指認一下,你當時用的哪把刀?”
廚房用刀有很多種。
但大致可以分為三種。
一種是不鏽鋼制的,這種刀具極其鋒利,除了可以切蔬菜和水果之外,更能跺砍較大的肉塊和骨頭,俗稱鐵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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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種是片刀或者水果刀,一般用來切肉絲、水果等等,從名字就可以看出适用于一些精細的活兒。
還有一種刀顯得更精巧也更鋒利,通常帶有一定的弧度,是專門用來剖魚、剔骨的刀具。它的作用在于“撕”,外形上和一些醫用的刀有些類似。
陸亦然下慣了廚房,近幾個月又經常需要處理各種肉類和海鮮,對這些基本已經耳熟能詳。說完了,也不急,就靜靜地等着看。
“先用這個。”劉詩怡指了一下鐵刀。
“從哪裏開始呢?”
從警幾年,在案情分析會上看過的解剖圖片幾乎成百上千。陸亦然甚至故意提醒她,又給了一個混淆的答案,“是從腹腔還是胸膛,還是其他的地方?”
“對,是從胸口這裏的。”劉詩怡先前一直在哭,好歹算止住了。指了一下菜刀,又很快換了另一把點,“是水果刀,直接刺進去的。”
“當時刺到骨頭了嗎?”
“沒有……好像刺到了吧。”
“你能聽到聲音嗎?”
“聽不到,似乎有些阻力……”
“那胸前的肋骨那麽硬,刀應該卷刃了吧。”
“不知道,我當時太緊張了,沒有留意到。”
“沒有留意到?”
“那接下來用的是哪把刀呢?”
“處理得又是哪個位置?”
刺入胸腔這麽高難度的動作,不用剔骨刀也罷,用菜刀暴力跺砍也算,用把小小的水果刀簡直是失了智。別說是體型這麽大的人,就連是面對魚也有很大的問題。
但是用哪把刀都尚不清楚,更何況她根本就不知道各大血管、內髒的位置,更不知道切割骨頭有多難,畢竟即便是專業的醫生,也需要借助機器才可以完成。
而解剖遺體,通常需要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然而還沒等問到這些細節,劉詩怡就已經率先崩潰了,先是奔到衛生間裏吐了很久,再出來以後,更是怎麽說都不願意去廚房了。
“懷孕近六周的話,可能是孕吐。”身邊有随行的女法醫提醒,又過了一會兒,負責拆卸機器的師傅也來了。
“如果在那之後一直沒用廚房的話,內部的刀片上應該可以找到DNA。”法醫們等着取樣本,陸亦然則打算再去客廳談談。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劉詩怡在沙發上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還沒過去,倒是有一個同事回來了,“單元門口的攝像頭被砸了,但大門口的還在。”
“根據錄像顯示,7月3號雲岚來過小區,一直到4號上午十點才離開,雖然遮得比較嚴實,但這枚耳環應該可以确認她的身份。”
三號和四號,也就是說在韓家發現兒子不見的時候,其實他已經死亡,并經歷了後續的一系列事情。
錄像拿給劉詩怡看,還沒有再進一步,找個類似重量的東西做次偵查實驗試試看,她就已經哭崩了。
果然是雲岚。
但昨天晚上迷迷糊糊的,季和說了什麽他也不清楚,看了劉詩怡一眼,也只好又問了一遍同事,“機票是幾點的?”
“人攔住了沒有?”
【人攔住了】
【不是機場,在五一路靠近中學的這家奶茶店】
【只有她一個人,沒危險物品,現場警力已經足夠,不需要太多增援】
季和的消息到的及時,陸亦然的心也終于放回到肚子裏。但劉詩怡一看見奶茶店的地址就哭得更厲害了,好不容易止住,但因為哽咽,聲音也斷斷續續的,“是我害了她。”
“她早就勸過我,也不應該被卷進這件事情裏來的。”
“我明明知道,她是嫉惡如仇的性子,又總是容易為我打抱不平。”
“但我當時真的慌了,想了半天,卻只敢叫她來。”
機場的話……所以拖了這麽半天還一口拒絕取保候審,原是為了給雲岚制造逃跑的時間。
但奶茶店呢?
“這家店應該是上學的那會兒就有了。味道很好,想起來的時候我和詩怡經常來,但沒留意到居然已經快十多年了。”
這是家小店,待客的空間大概只有十幾個平方,桌椅也有些舊,但好在幹淨。
昏黃的燈鋪開,頓時加了層富有年代感的濾鏡。在另一側的牆壁上,還有很多或新或舊的便利貼,雲岚摘了一個下來,抿了口奶茶,還笑了笑,“這個就是我和詩怡的,一開始她這麽做的時候我還笑她矯情,但每次過來都會留一個,也就成習慣了。”
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總之上面的字跡雖然清晰,但貼紙本身已經變成了灰綠,難以分辨出從前的顏色。
小時候跟着父母住在山間的小鎮,後來長大懂事了,又因為身份而戰戰兢兢。所以這麽多年下來,也沒有深交的朋友。
季和不太能理解這樣的儀式,但甘願為朋友承擔犯罪的風險,顯然她們的關系很要好。
“嗯,我和詩怡是高中的時候認識的。”
“從小到大,我身邊的玩伴永遠是男孩子,我自己也是一副假小子的樣子。”
“所以,身邊的人總是因為我的男子氣概而遠離我,到頭來,我還是和男生混在一起的時候居多。”
“但她卻不一樣,她對我總是很有耐心,也能忍受我的大大咧咧。”
“她喜歡安靜,甚至會教我看電影喝茶,有時候興致來了也會彈琴給我聽。”
“她真的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軟妹,這麽大人了,居然還會怕黑。”
雲岚說着說着也笑了,眼角都是笑意。
“現在想一想,一直以來都是她幫助我。”說起舊事,劉詩怡也彎了彎唇角。
“上學的那會兒我還很怕黑,下了晚自習就只敢跟着大部分的人一起回家。雲岚知道了以後,就每天和我一起。”
“她喜歡運動,最愛爬山,一開始我不知道,居然穿着裙子就去了,結果我不僅全程都需要她拉着,後來裙子還扯破了。她當時真的很嫌棄我,但後來我過生日的時候送了一條一模一樣的給我。”
“她根本不喜歡逛街,那時候也沒有網購,天知道她是怎麽找到的。”
“除了這些還有很多,那會兒我上學的時候也老被其他同學排斥,當時大家都很小,開起玩笑來不會注意尺度,結果雲岚知道了,直接把人打了一頓。身邊的人都不覺得我們能做朋友,但居然也這麽過來了。”
朋友怕黑所以一起回家,真是神仙友誼沒跑了。單是這一點,就足以讓陸亦然好感滿滿。
至于後面的,因為有田恬在,他也可以大致理解。劉詩怡長的漂亮,在學生時代一定是非常受異性歡迎但在女生裏面吃不開的類型,諸如此類的沖突,想必會有不少。
“對,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很感激。”
“但這樣時間長了,我對她似乎也有了依賴。”
“她總是随叫随到,包括那天晚上我哆哆嗦嗦地說了實情,她還是很快就來了。”
“看得出來她當時真的很害怕,一直在抖。”被問到案情,雲岚捏緊了杯子。
“我看到現場的樣子也很崩潰,但也更想幫她處理問題。”
“尤其是當她告訴我她已經懷孕以後。”
“家暴的事我本來已經無法容忍,甚至去公司找到他談了一次,但這件事情似乎一直沒有解決,後來詩怡也不告訴我了。她第一次找到我的時候身上還有明顯的疤痕,她明明那麽愛美,也很愛惜自己,如果不是我發現,估計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告訴我。”
“她懷孕了,卻還是要被家暴,那個人簡直是禽獸不如。”
“在那個時候我只有恨,我如此珍視的人,居然被他像泥沙一樣踩在腳底。只要想一下那種情景,就恨不得再送他下地獄一次。”
“好在我喜歡運動,體格和精力都還可以,雖然歷盡艱辛,但還是處理好了。”
雲岚說完了,驀地感到輕松,甚至還笑了一下,“但我想我應該不會後悔,和她成為朋友以後,我甚至覺得我或許生來就是保護她的。”
“所以是我害了她。”
談起事發前後的種種,劉詩怡已經哭到要吐,被民警提醒喝了點溫水,稍微好一點兒了,但一看杯子,還是吐了。
再出來,她的臉蒼白如紙,嗓子也很啞,像崩漏的鼓面一般。
“其實她最一開始知道我被家暴的時候,就極力推薦我報警,再不濟也要找居委會或者婦聯那裏尋求幫助。”
“但我死要面子,一直拖着沒說,天真地覺得我們的關系會慢慢變好。”
“現在一想,他喜歡控制一切,對雲岚,其實并不喜歡。那次我發現他們有過争吵以後,我就更不敢和她說了。每當她問起,我總是不說,或者用一些他其實對我也很好的例子來麻痹自己。”
“但沒有,那天事發以後,她本來也可以立刻就走,左右她本來就是要出國的。”
“她是自由職業者,不願意朝九晚五的生活。”
“她也不喜歡任何形式的束縛,甚至從來沒有過結婚的想法。”
“她曾經和我說,她很羨慕無腳鳥,能一直飛到最後一刻。”
“她向往自由,和她比起來,我不過是能給她暫時依靠的一根樹枝罷了。”
劉詩怡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陸亦然察覺不對要攔,她卻已經跑到了門口。
店裏。
雲岚面色平靜地喝完了最後一點奶茶。
下一秒,杯子卻從手中滑落。
伴着“ 當”的一聲,濺起了玻璃碎片無數。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哭崩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