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3)

秦紅顏并不愚蠢,将前後發生的各種事情聯系起來,很輕易地便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奚歡一早便清楚他必須通過正式進&入付家才能得到自己所求,所以之前對秦紅顏的承諾不過是空中樓閣海市蜃樓,只是想将她暫時穩住。之後,他借着幫助喬悄出逃的機會,故意安排人綁架了秦紅顏。他想将秦紅顏控制住相當長一段時間,造成她已死的假象。這樣他便能安心無憂地與付郁結婚,待一年半載,再找個機會将秦紅顏放出。那時木已成舟,他只消對着秦紅顏傾訴衷情,剖白真心,說自己當時得知她的死訊萬念俱灰,只想複仇,所以才另娶了付郁。而那時的秦紅顏,只能痛恨命運不公,接着無奈等待他。

如此一來,奚歡便什麽都能得到。

秦紅顏不得不贊嘆,奚歡果然是奚歡,一出手就是如此狠辣決絕。倘若不是沈盛年的出現,估計這天衣無縫的計劃必定能圓滿進行。

同時,她也只能暗嘆自己癡傻。

難怪當時喬悄會大驚說奚歡不可能會幫她,秦紅顏當時還暗暗責怪喬悄對奚歡誤會頗深。如今看來,真正不了解奚歡的,竟然是自己。

如果說奚歡願意幫喬悄逃離孔利,那他早就出手了。

如果說奚歡願意不顧一切找尋到自己,那他早就找到了。

如果說奚歡願意與她在一起,那他們也就早在了一起。

是的,只要奚歡願意,她的夢想早已被成全。

而唯一的問題便是,他不願意。

戀愛中的女人智商并不會下降,她們只是心甘情願被欺騙。

要到這時,秦紅顏才将一切看得清楚明白。曾經她的眼睛就像是被愛情泡沫模糊的玻璃,如今全被事實的鋼刷刷得一清二楚。只是事實太過鋒利,她雙目被刷出了斑斑血痕。

悔不當初嗎?痛不欲生嗎?似乎都沒有。秦紅顏心頭只剩下空茫的滿地塵埃。

奚歡沒有反駁,沉默地接受了她的指責。

他緊抱着秦紅顏,苦澀從心底深處蔓延出來。若是能放,早便放了,何必糾結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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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放不開啊。

“Jayne,我必須要複仇,這是我生存下去的意義。”奚歡說。

秦紅顏明白他的意思。

他選擇了複仇,放棄了自己。

他選擇與付郁結婚。

當秦紅顏走出奚歡的公寓時,天氣突變,烏雲滾滾,仿佛下一秒便會墜&落于地面。她覺得好笑,看來上帝果然是和自己有仇,就連她最艱難的時刻都不忘湊趣擺她一道。

本來奚歡想要送她,卻被秦紅顏拒絕了。秦紅顏明白,此刻的奚歡正準備着與付郁的婚禮,人多眼雜,很可能就因為她與他的過于接近而出亂子。如果奚歡心心念念想要複仇,那她就成全他好了。

她的夢想已經碎裂了,何必還要讓他的夢想也陪葬呢。

奚歡從沒有虧欠過她,甚至于她的命都是他救的,他給了她所有。

除了……完整的愛。

即使不能愛,也不要恨,這是秦紅顏的原則。

更何況,她是真的想要獨處一番。

因為天黑欲雨,路上行人紛紛快步前進,踽踽獨行的秦紅顏倒成為了其中的異類。大雨是頃刻之間便落下的,大滴大滴,砸在秦紅顏頭ding,臉頰,胳膊處,砸得她生疼。

可是這一點疼,又如何與心上的疼相比呢?密雨很快淋透了秦紅顏的全身,深秋的風趁勢吹來,輕易穿透她單薄的衣衫,将冰涼刺&入她的骨縫。

秦紅顏的嘴唇開始因為寒冷而顫抖,她下意識地環住雙臂,腳步卻仍舊保持着緩慢。雨水在秦紅顏的臉上淌下條條水痕,如果她現在哭泣,沒人能發現。

然而秦紅顏卻哭不出來。

據說小時候,林阿婆無暇照顧她,便将襁褓中的秦紅顏放在搖籃裏,她一哭便是半天,哭得嗓子都嘶啞。即使年幼無知,也懂得哭泣并不能招來大人的護佑,所以漸漸的,她便放棄了哭泣。

多年以來,她經歷了那麽多苦難,深知哭泣沒有任何益處,也逐漸地忘記了這一生理現象。

沒有淚水的發洩,一股巨&大的情緒在她xiong腔內流竄,秦紅顏感覺自己就像是個脹大的氣球,臨近爆炸邊緣。

就在這時,落在頭ding的雨瞬間消失,但并不是天停止了下雨——秦紅顏目之所及仍舊是雨霧蒼茫。

而是有人為她遮住了雨。

秦紅顏不用擡頭,也知道來人是誰,那種灼人的目光只有沈盛年能擁有。

她的猜想是正确的,沈盛年褪下自己的外套,用手撐在秦紅顏的頭ding,為她遮住漫天大雨。在秦紅顏進&入公寓前,沈盛年揚起那張比陽光更耀眼的臉對她說“我一直都在”。他信守承諾,一直等待着秦紅顏從奚歡公寓出來。

“沒有用的,就算是沒有他,我也會有別人,但終歸那個人不會是你。”秦紅顏并沒有看沈盛年一眼,豔麗雙眸如同鏡子,照映着漫天大雨。

“沒關系,我一直都在。”還是那個人,還是那句話。

秦紅顏忽然像發了瘋似地推搡着沈盛年,她的聲音在雨霧裏顯得更加激動:“沈盛年,你怎麽能這麽下賤,我已經說了無數次請你不要靠近我。你耳朵聾了,聽不見嗎?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纏着我會讓我覺得很惡心,我現在每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你滾!滾!滾!”

沈盛年并沒有滾,他只是面色平靜地繼續拿着外套想要遮住秦紅顏。為了替她遮雨,他渾身都已濕透,雨水順着他的發絲滴落,他的雙眼被雨水沖刷得亮而灼&熱。

待沈盛年靠近時,秦紅顏便狠狠地推開他:“滾,不要接近我。”

他的外套在推搡中不慎掉落在地,迅速染上了泥,就像是他被踐踏的心。

秦紅顏閉上眼,不想去看,也不願去想。她做得這般絕情,不過是想逼着沈盛年離開。他應該離開的,他必須要離開。秦紅顏有預感,如果沈盛年留下,後果将無法預料。

果然,她聽見了沈盛年離開的腳步聲。

最終,秦紅顏還是達到了目的,逼走了沈盛年。她應該高興的,可卻不知道,為何身體裏卻像是生出了無數的細絲,被離開的沈盛年牽扯着。

那瞬間,黑暗與潮濕迅速向着秦紅顏撲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整個世界都已經崩塌,只剩下黑暗與塵灰。她終于理解到,什麽是比死亡更艱難的生存。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沈盛年去而複返的腳步聲。

秦紅顏低着頭,雨很大,在地面蔓延出小片水流。她看見水流表面倒映着她與他的影像,似模糊,又似清晰——奚歡站在她身邊,替她撐傘遮雨。

沈盛年并沒有走,而是見遮雨的衣物被濺得髒污,便跑去買了把傘。

他說過的,他一直都在,從不會離開。

“別鬧了。”他對她說,語氣中有着濃濃的chong溺,像是面對一個讓他無可奈何的小孩。一個駐紮在他血肉中的小孩。

沈盛年的話音是那樣溫柔,像是毛毯,蓋住了秦紅顏冰冷的身體與靈魂。

秦紅顏本是想着逼沈盛年離開,然而此刻卻再也裝不出冷酷的模樣。

天地之大,肯陪着她的,也只有沈盛年了。

她不要再去想什麽倫理道德,不要再去想對或者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是不讓自己崩潰。她背棄了自己的誓言,任由沈盛年重新靠近自己。

她的世界已經臨近崩潰,他是ding天立地的支柱。

秦紅顏再沒有拒絕,她任由沈盛年為她撐住傘,緩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不遠處,車內的沈昂安靜地望着兩人的背影,腦海裏想的卻是剛才自己與沈盛年之間的對話。

“你覺得,為她做了這麽多,值得嗎?”

“當然值得,她可是我的寶貝。”

“你可得想好,她比你大了整整十歲。”

“叔,你覺得年齡之類的東西對我而言重要嗎?”

“有時候我在想,秦紅顏上輩子不知道是怎麽修的,居然遇到了你和奚歡兩個機關算盡的男人。”

“叔,我和奚歡可不同,我可舍不得傷她的。”

“哦,那又是誰讓我控制住那群綁匪,令奚歡不知道秦紅顏已經逃離的事?又是誰故意讓人在手臂上劃了一刀,在美人面前邀功?又是誰故意讓傷口感染,讓美人心存愧疚?又是誰一路規劃路線,帶着美人往自己設計的坑裏跳,還找人扮演了一對熱情好客的農家夫婦?對了,還有那催&情酒的事,也只有你能想出來了。”

“叔,我這都是為了她好,你想啊,要是她跟了我,這輩子被我chong着護着,不定多享福呢。”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和奚歡是不一樣——你臉皮比人家厚。”

沈昂再度看了看兩人背影消失的方向,心內破天荒地對秦紅顏生出了絲絲愧疚。

他把沈盛年介紹給秦紅顏,可把她給坑慘了。

當然,此刻的沈昂并沒有想到,很多年後,他會被秦紅顏給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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