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14）

當心不再空虛，生活充實時,時間便過得很快。轉眼之間,烈陽已然消失，秋季的落葉開始成為街景的主角。

秦紅顏的日子還是照舊,上班下班去孤兒院做義工。

在外人看來這樣的生活很是單調乏味,他們完全不理解為什麽秦紅顏這樣一個大美人會甘于平淡。只有秦紅顏知道,唯有平淡的生活才能治愈自己的傷口。

自從沈盛年離開後，秦紅顏的感情生活也如一潭死水，再沒有漣漪。但因為不再孤單，她也再沒有尋找新一段感情的想法。

而自從沈盛年離開後,再沒有與她聯系過,秦紅顏覺得他做得很對——只有徹底斷絕關系，不再聯絡,才能讓雙方解脫。

他們本就不适合，趁早分開也是好的。

沈昂唯一一次提起沈盛年是在公司舉行的慶功會上，那天他照例帶着秦紅顏出席，不知怎的，這讓兩人同時回想起了那一年沈盛年跟随着他們的場景。

沈昂忽然開口狀似自言自語道：“現在英國應該是正午吧。”

秦紅顏鬧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忽然冒住這樣一句話，只能随便應了聲“嗯。”

沈昂飲了口香槟，輕聲道：“盛年現在就在英國。”

聽見這個名字，秦紅顏微微愣住。這是他們分開後，她第一次聽見他的名字，也是到這時才知道他原來去了英國。

“那孩子不知在那邊做什麽，都很少和我聯絡，完全沒消息。”沈昂狀似漫不經心地道。

秦紅顏當然知道，沈昂說這些不過就是想要看看她的反應。可是她能有什麽反應呢？過去的就應該讓它過去。

于是，秦紅顏淡淡道：“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應該過得不錯。”

她的語氣是那樣自然沉靜，就如同無痕的水面。

沈昂牽牽嘴角，再沒有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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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昂是個人精，很快便開始了應酬交際，秦紅顏就算是站在他身後什麽也不說，光是看那些場面也看累了，便借着拿酒的機會脫身，來到了無人的露臺上。

露臺外是大片草地與樹林，深夜将綠意覆蓋成暗色，遠遠望去，像是一只只巨型怪獸。

因是初秋，秦紅顏的禮服在露臺上穿着顯得有些單薄。可是能夠躲開那些嘈雜的人事，得到片刻的歇息，她寧願受些涼。

秦紅顏手裏拿着滿滿一碟小甜點，就着香槟邊飲邊吃，美味溢滿口腔，令她覺得幸福也不過是如此。從前的她總是過于糾結，執着于自己得不到的物事，卻忽視了周遭最細微的快樂，如今的秦紅顏放平心态，開始享受人生。

就算是沒有人再對她好，她也要讓自己過得更好，這樣才不枉來世間一趟。

正在享受着美食，忽然有腳步聲靠近，接着一個略顯猶豫的聲音道：“秦助理不是才大病初愈，怎麽就站在這裏吹冷風？”

秦紅顏轉頭，看見了皺眉的唐婉餘。她仍舊是貴婦人模樣，整個人珠光寶氣，貴氣逼人。

秦紅顏記得，自己上次見到唐婉餘是在奚歡與付郁結婚前，她要求自己出賣奚歡，遭到拒絕後惱羞成怒想要扇自己耳光。秦紅顏對唐婉餘的印象很差，不僅因為她是付郁的母親，還因為她對自己出身毫不掩飾的厭惡。

秦紅顏知道唐婉餘的情況：她娘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據說當年在圈子裏也稱得上第一美人，嫁給付磊做續弦還算是屈就。

在秦紅顏心裏，唐婉餘和付玲子都是一類人，總是以金錢與權勢作為衡量人的标準，對人給予不了最基本的尊重。

秦紅顏不願去找麻煩，所以公司裏但凡有什麽聚會只要聽說唐婉餘會去，她便會盡力找借口推辭。而今天的慶功會比較重要，秦紅顏不得推辭，只能前往，便盡力避着付家的人，誰料躲在露臺上卻還是能撞見唐婉餘。

因為之前的不愉快，秦紅顏自動地将唐婉餘的話翻譯為對自己的諷刺。她深知，對于唐婉餘這樣的人而言，一味示弱無視并不會讓事情罷休，只有與之對抗。于是當即便冷下聲音，回擊道：“已經沒事了，付夫人不是曾經說過，我是下等人。而下等人的孩子從小就是這樣，得了重病也只能自己在家熬着，熬不過去就病死，像我這樣能熬過來的都是生命力旺盛的。付夫人見過野草嗎？随便給點雨水就能生長，我就是那樣的野草。随便怎麽折騰，都能重新活過來。”

秦紅顏原本以為唐婉餘會繼續冷冷諷刺，沒想到聽完她的一襲話後，唐婉餘的臉上卻閃過一絲扭曲，就像是有人深深掐痛了她似的。

隔了半晌，她掩飾下臉上的古怪表情，低聲道：“不管再怎麽頑強，總歸是女人，女人身子嬌弱，必須要好好保養。”

唐婉餘這番話聽上去似乎也沒有什麽惡意，秦紅顏一時弄不清她的來意，只能沉默以對。

隔了會，唐婉餘擡起眼，小心地再度問道：“你還想着……奚歡嗎？”

秦紅顏瞬間了悟，原來唐婉餘之前的鋪墊不過是想讓她放松警惕，以便進&入奚歡這個正題。她吸口氣，初秋的空氣透着涼意，将整個腦子都浸得神智清明：“付夫人如果是擔心我要介入令千金的婚姻，那大可不必，雖然我出身不好，也明白不能竊取不屬于自己東西的道理。”

“我知道你不會介入他們之間，我只是覺得奚歡和小郁已經結婚，你也應該往前走了，找個靠譜的人結婚過日子忘記以前的種種，那不是很好嗎？”唐婉餘急切勸說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介紹家世條件都很好的年輕人。你長得美，要找個真心待你的優質男人并不是難事……”

秦紅顏打斷了唐婉餘的話：“付夫人，你為什麽要幫我？”

秦紅顏直直地盯着唐婉餘，她的眼睛寶光四射，卻又冰冷懾人，像是能看透人心。

唐婉餘不堪承受，只能将視線投向不遠處的草地：“我只是關心你。”

“我并不覺得我們之間應該有‘關心’這種感情。”秦紅顏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便直接道：“付夫人，如果你想暗算我，我勸你還是收回這個念頭，我不是任人宰割的人。另外，我還是比較習慣真實的你。抱歉，失陪了。”

說完，秦紅顏轉身走出了露臺。

暗箭最傷人，她已經怕極了付家的人，也不想再與付家人有什麽幹系。

唐婉餘望着秦紅顏遠去的背影，目光幽悠，半晌才嘆出口氣。

一口，隐在心底小半生的氣。

秦紅顏在唐婉餘面前表明已經不會再與奚歡有任何關系，她也确實做到了。一個月後，她生日來臨，奚歡照舊送來了一份禮物。和往常一樣，是一雙鞋子。秦紅顏沒有打開，直接連同着包裝放入了鞋櫃裏。

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而她也已經不再需要他的禮物。

生日的這天晚上，天下着蒙蒙細雨，秦紅顏獨自在家，買了許多甜點，又買了生日蛋糕，準備在十二點時許願。

這段時間工作忙碌，她幾乎沒有睡覺的時間，能獨自悠閑在家休息一晚，便是她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邊吃着甜點，秦紅顏邊躺在沙發上看着電視，電視裏正播着美食節目，是介紹英國貝蒂茶屋的下午茶。精致的銀茶器，色彩濃郁的紅茶，水果幹司康，迷你三明治，迷你小蛋糕，光是看着便能激起人的食欲。随着主持人的介紹，鏡頭跟着進&入了貝蒂茶屋裏，店裏基本上沒有空位，全都坐滿了客人。

這時，秦紅顏拿着甜甜圈的手忽然放下——她看見，電視裏有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貝蒂茶屋裏。那是一對年輕男女，似乎正處于熱戀中，相互依偎，态度親昵。

女的是長發飄飄的付玲子，而男的……則是沈盛年。

是她大半年沒見過的沈盛年。

是那個擁有着精致外表光華奪目的沈盛年。

鏡頭只在他們身上停留十幾秒便轉移，可秦紅顏還是清楚地看見，沈盛年正摟着付玲子，湊近她的耳朵低聲說着什麽。他一定是說了什麽動人的情話，因為付玲子羞澀地笑了。

介紹完英國的下午茶後，美食節目又開始介紹其他國家的美食，秦紅顏卻一直保持着那樣的姿勢，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原來，沈盛年在英國與付玲子在一起了。

秦紅顏閉上眼，腦海裏瞬間回想起與沈盛年的全部過往，剎那間心潮洶湧。但那洶湧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很快都化為了平靜。

再睜開眼時，她眼裏已是淡然無波。

這應該就是最好的結局——他找個同年齡的女生，相愛相許，徹底忘記自己。

電視中的沈盛年看上去很快樂，這就夠了。

秦紅顏拿出生日蛋糕，點上蠟燭，這是從十六歲起她第一次單獨過生日。沒有奚歡，也沒有沈盛年。

但她有自己，這就夠了。

秦紅顏默默許下心願：希望他們與她最終都能得到适合自己的快樂。

蠟燭被一口氣吹熄，預示着生日願望能夠實現。

秦紅顏繼續拿起甜甜圈，開始吃起來。

那一年的生日，她就這樣獨自平靜安穩地過去了。

那一年，他十九，她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