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13)
秦紅顏之前并不太在乎父母,認為他們對自己生而不養是很不負責的行為。然而自從流産後,她似乎對父母子女之情有了新的認識。
所以在那條項鏈的鏈子因為年代久遠而斷裂後,秦紅顏決定去商場首飾櫃臺找師傅将其接上。
畢竟這是父母留給她的唯一想念。
古人說“冤家路窄”,秦紅顏這天算是真正地領教到了。她正在商場首飾專櫃前等待師傅修理項鏈時,居然撞見了前來選購新款珠寶的付郁以及唐婉餘。
乍見到兩人,秦紅顏有些許的不安,最後還是付郁先微笑着點頭示意。
秦紅顏也只能點頭回敬,雖然她面上如常,可心內卻巴不得修理師傅能趕緊修理完畢讓自己離開。
付郁輕緩走來,瞥一眼項鏈,道:“秦小姐的項鏈壞了?”
秦紅顏心裏有只鬼,付郁的話聽在她耳裏也就自然想到了另一方面。為了避免付郁以為項鏈是奚歡送的,秦紅顏主動解釋道:“是的,這是家父家母留給我的項鏈,雖然不貴重,但還是想好好保存。”
付郁湊過去看了看,道:“這上面怎麽刻有個‘婉’字?令堂名字裏也有個‘婉’字嗎?”
秦紅顏正準備答話,身後卻忽地響起了清脆的玉碎聲,櫃臺小姐緊接着發出驚呼。秦紅顏轉頭,看見地面上有一只上好的翡翠玉镯碎成了兩半。
唐婉餘面無表情地對着櫃臺小姐道:“不好意思,手滑了,你把這玉镯包起來吧,我買了。”
付郁見母親臉色不好,便中斷了與秦紅顏的對話,走過去關切問道:“媽,你不舒服?”
“是啊,xiong有些悶,我們早點回家吧。”唐婉餘道。
付郁只能對秦紅顏道聲抱歉,接着送母親返家。
兩人離開,秦紅顏應該放松,可不知為什麽,她心裏反倒重重的,像是被什麽東西壓着,喘不過氣來。
回家之後,秦紅顏一直撫&mo着那條項鏈上的“婉”字,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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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答案模模糊糊地壓在她心上,她不敢去揭開,可又不得不揭開。
思慮良久,秦紅顏終于放下項鏈,打開電腦,查詢起唐婉餘的生平。
唐婉餘的生平就是一個标準千金的生平,唐母生育了三個子女,唯有她一個是女兒,因為從小相貌好,很受chong愛,十八歲前都在女子中學讀書,而十八歲後被送去巴黎留學,二十二歲回國之後便嫁給了付磊為妻,養尊處優,很是順遂。
能攤在陽光下的檔案基本是沒有問題的,然而秦紅顏清楚,光明之下往往隐藏着黑暗。
而她需要的,是一個幫手。
秦紅顏猶豫再三,還是向沈盛年求助了。
她知道他在這方面的能力。
沈盛年很快便将她需要的東西調查了個清楚,這番調查耗費了沈盛年大部分的時間與精力,以至于他拿來調查結果那天,眼睛下全是因為疲倦而顯出的烏黑。
“謝謝你。”秦紅顏似乎只能說這麽一句。
沈盛年擠擠眼睛:“我只接受以身相許。”
秦紅顏取過資料,懶怠理會他。
資料上顯示着,唐婉餘在巴黎讀書的第三年,請了一學期的病假。那一學期她回中國療養,可是任何一間中國的醫院都沒有她那段時間的住院記錄。
而那一年,恰好就是秦紅顏出生那一年。
唐婉餘看見那條刻有“婉”字的項鏈便打碎了玉镯,那次在公司聚會上對秦紅顏身體的異常關心,還有那與秦紅顏同樣白&皙的肌膚。
這些都更加證實了秦紅顏的猜想——唐婉餘很可能就是她的母親。
這是個非常可怕的猜想,光是想一想便讓秦紅顏覺得遍體生寒。
怎麽可能呢?那個高高在上将她視為草芥的貴婦人怎麽可能是她的母親?
更可怕的是,如果這個猜想是正确的,那麽她便是唐婉餘的私生女,這件事如果曝光必定會給唐付兩家重重蒙羞!
思慮種種,秦紅顏覺得頭發發麻,渾身發涼。
沈盛年适時将手放在她的肩上,一股溫暖而強大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從她的肩膀處傳來,逐漸逼退了那些刺骨的寒冷。
“你想去查明真相嗎?”沈盛年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此時也明白了秦紅顏的猜想。
秦紅顏将那條項鏈放在手中,摩挲許久,久到像是要将那個“婉”字抹去般,終于堅定地點頭:“我想。”
她必須要去查明真相,因為這已經牽扯到太多的人事。
秦紅顏決定去城郊村尋找林阿婆的鄰居,那個以妓&女為職業的女人。因為城郊村環境很複雜,所以沈盛年執意陪同她前去,秦紅顏拗不過,只能應了。
秦紅顏已經有将近二十年的時間沒回到過城郊村。如果是別處,二十年的變化可以讓人覺得恍如隔世,然而這裏卻仍舊和她記憶中沒什麽兩樣。
陽光仍然從沒降臨過這裏,到處都是臭汗與垃圾的味道,這裏集中着世界上所有的腌臜。
秦紅顏可以想象,養尊處優的唐婉餘倘若見到這裏的狀況,估計會吓得暈倒,或者是被這裏的味道給熏暈。
她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唐婉餘的女兒,又将會是多麽諷刺的一件事。
秦紅顏循着記憶找到了原來居住的屋子,那裏已經住進了新的租戶,內部家具都變了mo樣,只是那屋ding卻仍舊如二十年前那般布滿了蜘蛛網。
沈盛年似乎也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他始終保持着沉默。秦紅顏以為他不習慣這裏的髒亂味道,正準備讓他不必再陪自己可以先行離開時,沈盛年忽然握緊了她的手。
他低低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對不起。”
秦紅顏心內一動,某處堅&硬的地方在逐漸融化。
她知道他的意思。
他為自己沒能比她先出生,沒能在那時保護她而道歉。
秦紅顏喉嚨緊緊地,只能回道:“傻子。”
任何愛着別人的人都是傻子。
正在這時,老屋隔壁破舊木門被人從內打開,一個強壯的男人抽着煙從裏面走了出來。那男人五官端正,然而雙眉壓眼,臉上兇狠氣息很重。因為天熱,他穿着破洞的背心,胳膊上有一處猙獰的燙傷,還有一圈類似牙齒的咬痕。
秦紅顏認不得他的容貌,卻認得他手臂上的兩處傷疤。前一處是由他那吸毒的父親制造的,而後一處則是她留下的。
那是焊頭。
焊頭也發現了這兩個衣着光鮮顯然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人,冷厲地将他們打量一番,不客氣地問道:“做什麽的?!”
“我想找一下你媽媽。”秦紅顏取下墨鏡,挑明來意。
焊頭一眼便認出了這個女人,他記得那雙眼睛,從小便是如此,美得驚人也冷得驚人。
焊頭眼神微縮,就是她,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永遠的咬痕。
也就是她,讓他記了好多年。
正當焊頭在深深打量着秦紅顏時,沈盛年不動聲色地擋在了秦紅顏面前,道:“能見見令堂嗎?”
男人的本能令沈盛年感覺到面前的這個男人在觊觎秦紅顏。
焊頭冷哼一聲,諷刺道:“這個地方只有你他媽,沒有令堂。”
這算是明晃晃的嗆聲,沈盛年沉下眼睛,正要發作,秦紅顏卻将他按住,對着焊頭道:“我只需要問你媽媽兩句話,當然,是有償的。”
焊頭瞥了秦紅顏一眼,讓開了道:“進來吧。”
焊頭家的屋子很是破舊,迎面撲來的是汗濕與黴臭混雜的怪味,屋子裏亂七八糟堆積着雜物,老鼠亂竄蚊蟲飛舞,看上去令人作嘔。
而焊頭母親便躺在一張單人chuang上,身上披着布滿污跡的被單,微阖着眼,像是沒有呼吸般。
若不是焊頭指認,秦紅顏怎麽也不敢相信chuang上那個面如土色枯瘦如柴的婦人竟是他的母親。在秦紅顏的記憶裏,焊頭的母親雖沒有十分的姿色,但至少水靈鮮活,皮膚嬌&嫩,身材豐腴。
她實在無法把記憶中的那個女人跟現在chuang上的老婦人聯系在一起。
焊頭低頭在老婦人耳邊說了幾句話,老婦人緩慢睜開一雙渾濁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秦紅顏,良久才嘆息般地道:“趁我還活着,想問什麽就問吧。”
秦紅顏直接問道:“我記得你和林阿婆平時關系ting好,她有沒有提起過關于我的身世?”
老婦人似乎一早便知曉秦紅顏的問題,很流利地應道:“就算是再隐瞞,在一起久了,她也無意間透露了不少消息。”
說到這裏,老婦人停下,伸出三根手指,渾濁的眼裏閃出一道精&光:“三萬塊,給我三萬塊我就把知道的全說出來。”
秦紅顏自然是同意,但老婦人卻要在他們給錢後才說。然而他們身上一時沒有這麽多現金,只能先去銀行提取。
焊頭怕他們跑了,便提出跟他們一同去。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銀行,取出錢後,焊頭想一把搶過來,可沈盛年卻将他攔住:“若是你跑了怎麽辦?得先回你們家當着你媽的面我們才給。”
焊頭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悻悻作罷。
然而當三人趕回城郊村的老屋時,卻發現木門大開着,而那老婦人竟已沒有了蹤跡!
據隔壁鄰居說,在焊頭三人走後不久,便有一輛黑色的無牌車開來,從上面下來幾個壯漢,直接将那老婦人給抱走了。
秦紅顏與沈盛年對視一眼,只覺得這件事越發複雜。
沈盛年提出去報案,焊頭卻一把抓住秦紅顏,咬牙道:“她媽的,你們是一夥的!故意把我支開,好把我媽給擄走!”
他的大掌粗糙而滾燙,力氣大得吓人,秦紅顏似乎聽見了自己骨腕骨被捏得發出了響聲。
沈盛年忙推開焊頭,将秦紅顏護在身後,道:“你瘋了是吧?明明是你非要我們去提現金,而且也是你非要陪着我們去銀行,所以別在這血口噴人!”
“反正你們才來,我媽就被人綁了,這件事和你們脫不了關系,他媽的今天都別想給我走!”焊頭眼裏冒着火,那火穿過沈盛年,直接噴在了秦紅顏身上。
沈盛年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忙拉着秦紅顏想要離開,然而這裏卻是焊頭的地盤,他一聲呼喚,立即有好幾個看上去十分兇狠的社會青年出現。
那幾人将沈盛年團團圍住,而焊頭則一把将秦紅顏抓住,将她拖入屋子丢在chuang上,将門重重關上。
焊頭雙目盯着秦紅顏,眼神複雜而留戀。
秦紅顏忽地想起了當年她被孤兒院的老師接走時,他也是這般躲在門邊望着自己。
焊頭的呼吸逐漸粗濁,他放棄了思考,直接向着秦紅顏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