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無解

剛剛走進謝雲軒的房門外,卻聽到有人在喊:“少俠!少……少俠!”

我回過頭,卻是那位年近不惑的老管家氣喘籲籲地向我們跑過來,他停下之後喘了半天,好容易才緩過一口氣道:“剛剛……剛剛老爺他、他清醒了!”

清醒?我一愣。管家見我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急的直拍大腿:“真的,真的!他剛才都認出來我了,還讓我把少爺叫過去呢。”

“謝雲軒過去了?”我問道。

“嗯,是啊……少爺讓我看到你們了就告訴一聲。”他回答,樣子讪讪的,似乎為我們不像他這樣驚喜而奇怪。

聽到這消息之後,不去看看似乎也不好,但是實在不想看到謝大俠啊……于是我痛苦地向謝将陵的房間走去,到了門口,二師弟卻直接說道:“我不進去了,我不想看到他。”

……唉,年輕人就是比較直率。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門,我看到謝雲軒愣愣地坐在床前,于是我走過去,一邊問他:“謝大俠醒了?”一邊慢慢掀開床簾。

謝将陵安靜地躺在那裏,嘴角一縷鮮血,平靜如同一塊岩石,似乎已經沒有了呼吸,我感覺到自己的臉色都變了,伸手一探他的鼻息——竟是,已經氣絕身亡了。

“這是怎麽回事?”由于太過震驚,放下簾子,我不禁向後倒退了好幾步。

謝雲軒似乎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臉色茫然地說道:“剛才……父親他清醒了。”

“……我知道。”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掀開簾子。

謝将陵是真的死了,看他泛青的臉色就能看出來。只是他現在這樣睡着,容貌不怒自威,眉間帶着剛正嚴肅之氣,比起清醒時狂颠的模樣,倒讓人覺得他是個真正當之無愧的大俠。

“他說自己難得這麽明白一會兒,以後恐怕都不會有這樣的時候了……他說寧可死掉也不要這樣活着,堕了這一輩子的名聲……”謝雲軒低下頭,眼淚掉了出來,“然後、然後他就自斷經脈了……我都沒來得及和他說上幾句話……”

我松了口氣,默然無語,只是摸摸謝雲軒的頭。

其實這樣也未嘗不好……有點漠然地看着謝将陵的屍體,我想。走火入魔,經脈倒逆的痛苦,确實不是常人可以忍耐的,謝将陵選擇自盡,應該也是為了他的兒女着想吧,若是讓人看到了他這副樣子,難保不會傳出什麽對謝家不利的留言來。

謝雲軒眼睛通紅,可是眼淚已經止住了,他擦了擦鼻子,忽又道:“他、他還告訴我,他變成這樣都是詩倩害的,讓我千萬不能相信她……”他沒說完,就哽住喉嚨,沒法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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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好嘛,死之前還要在別人心頭種下一根刺,除了後患……所謂大俠,真是一種活着和死了都讓人不省心的東西。

謝雲軒什麽都沒有問我,可我沉不住氣,開口道:“你怎麽想的?”

他沉默了半晌,慢慢地搖了搖頭。我眼尖,看到一顆水又滴到他的手背上。

知道這時候不應該去打擾他,我慢慢退了出去,走到門口,二師弟看着我,皺着眉頭問道:“出什麽事情了?”

我把謝将陵自殺的消息告訴他,随即拍拍他的肩,讓他和我一起向外走去。

二師弟聽了倒是沒說什麽,看來還要慢慢消化這個消息。倒是我們一出門,就看到了蒼白的謝詩倩,把我吓了一跳。

“謝姑娘你……你怎麽出來了?”我驚魂未定地問道。謝詩倩外傷很嚴重,行動應該還很困難才是。

謝詩倩卻只是站在原地,這一天下來,她感覺憔悴了許多。她低下頭,小聲說道:“父親死了?”

我沒回答,她顯然是已經聽到了屋裏發生了什麽,此時神色黯淡,她慢慢開口,卻說道:“……我要走了。”

我一驚:“走?你要走去哪裏?”

謝詩倩只是笑笑,雖說憔悴,可她容貌還是一如既往的秀麗,這笑容略帶苦澀,反倒有一種楚楚可憐之感,讓人不由地便生出保護關愛之心。我晃晃頭,又問道:“你要回魔教?”

她沒有說話,卻微微側過頭,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傾聽什麽,于是也凝神細聽,風中似乎傳來細細的嗚咽之聲。我聽到,寒毛都豎了起來。她又低下頭:“你說,我還能在這裏待下去麽?”

我說不出話來,剛剛謝雲軒難過的眼神還在我眼前晃悠,讓我一句安慰她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硬擠出來一句:“你給他點時間……”

謝詩倩卻反倒要寬慰我一般笑了笑,正要轉身離去,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二師弟突然又開口說道:“你是故意的麽?”

我心裏一跳,差點想拉住他讓他閉嘴。謝詩倩回過身來看着二師弟,他也坦坦蕩蕩地回望着她,漆黑的眼睛裏沒有一點心虛。

謝詩倩看了他一會兒,又低下頭,讓我瞥見了那個熟悉的發旋。我有些恍惚,仿佛她和從前一樣,還是那麽羞澀,沖我們說起話來總是細聲細語:“……兩年前,有蒼靈教的人來找我。”

我感覺自己的心開始怦怦直跳,就聽她說道:“……他們告訴我,父親當年是如何殺了我在蒼靈教中做教徒的親生父母,又将我擄走的。我本來不相信,可是本來我知道這麽多來歷不明的武功,心裏便有點懷疑,後來模模糊糊,居然想起來了一點兒從前父母被殺的情景。大概是我那時候年紀雖小,卻已經記得一、兩件事情了。我這才相信,後來他又出現,問我想不想報仇。”

我忍不住問道:“那你答應了嗎?”二師弟卻問:“他?”我們倆的聲音一起響起,一時間都聽不清楚了。

謝詩倩簡短回答說:“……我沒答應,我也沒見過‘他’的臉,他只是出現過一次,問我的時候,語氣也很随意,似乎……只是想起來了,随口一問……而已。”

我沒說話。謝詩倩又說道:“父親養育我十幾年,可是也害死我的親生父母,我報了恩,也報了仇,現在我該走了,就是這樣罷了。”

我想問她謝雲軒怎麽辦,可是沒說出口。而她說完,便向我們微微一躬身,轉身離去,竟是頭沒有回。

這姑娘應該會找個和江湖事沒關聯的地方生活吧……我不知道怎樣攔住她,索性潇灑一點,大家大大方方地分開,日後有緣再見吧。

轉過頭來,卻看到二師弟也目送着她,眼神裏帶着一絲欣賞,見我盯着他看,他扭過臉來對我說道:“有恩便報恩,有仇便報仇,這樣多痛快,很好。”

我笑了,唔,确實,江湖兒女麽,求的便是順心痛快,幹什麽要總是哭哭啼啼,牽牽扯扯?有恩報恩,有仇便報仇,這樣确實很好,很好。

只是謝姑娘和二師弟是性情果斷的人,所以能如此爽快行事。我羨慕他們,卻知道自己做不成這樣的人。像我這樣軟弱又懦弱的性子,恐怕無論對待什麽事情都會黏黏呼呼的,無法幹脆吧。唉,這麽一想自己還真是挺沒用的……

結果我又想起來這件事一定要告訴謝雲軒才行,遂又進了屋,他已經整理好了情緒,正靜靜地看着他父親的遺體。我心說這家夥其實應該和我差不多沒用,遂咳了一聲喚醒他。

他看我臉上的表情,突然就悟了:“詩倩怎麽了?”

你只有這種時候這麽靈……我有些無奈:“她走了。”

“什麽?!”他“騰”地一下站起來,“她走去哪裏?……她,她是不是聽到了?聽到父親說的話、我不相信她,所以走了?”

我寬慰他說:“你也不用擔心……她也不是生你的氣,咳,出了這麽多事,讓她去散散心不是也挺好……”

謝雲軒煩躁地抓着頭發走來走去:“散心?她一點武功都不會!萬一散着散着碰上山賊怎麽辦!而且她長得那麽漂亮,被路上的陌生男人看到了,啊,不可想象……”說着說着他就發了一下抖。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這小子怎麽毛病又犯了……他煩躁地在屋子裏轉圈圈,一副下不了決斷的樣子。半晌之後才重重地一敲自己的腦門,抓住我的手說道:“言兄!言掌門!這裏就先交給你了!”

我張大的嘴巴合不攏:“交、交、交給我?什麽?”

他已經飛奔而出了,聲音遠遠地傳過來:“我得去把妹妹找回來才行!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半天才回過神來,痛苦地抱住頭:“交給我,交給我……呸。”

我看走眼了,謝雲軒絕對……絕對要比我有用多了。

這天晚上,我收到了各大派掌門的回信。謝将陵被魔教餘孽襲擊報複,身受重傷(現在已經是不治身亡了)的消息果然引起了他們足夠的重視。為了商讨此事,幾個德高望重的前輩已經決定提前召開武林大會,地點也改成距離長陽不遠的葉山。

我好容易松了一口氣,卻又接到一封信,上面是小師弟的字跡。我看了下內容,原來師弟他們一行人提前出發去參加武林大會,此時正好接到了大會改期的消息,馬上便可以趕到長陽和我們會合了。我估摸着是小師弟想我們了,所以撺掇大家那麽早就下了山,想到馬上就能看到可愛的小師弟……我心裏不由地泛起一絲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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