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流言
雖然謝姑娘這麽說,我卻沒打算向蘇墨洵求救,那《萬法神功》是被稱為瑰寶的武功秘籍,肯定是一派之中最為珍惜保護的東西,怎麽會輕易傳給外人?更別說以那個人的性子,不知道要提出什麽樣的條件才同意,那家夥最喜歡觀察別人,抓住他們的弱點,我能想象出來,到時若真去找他,一定會被他捉弄一番,最後還很有可能落得個兩手空空。
謝詩倩堅持要留下我們吃飯,我滿腹心事地應了,結果熱氣騰騰的飯菜一端上來,我的心神就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想必是出于某種堅持,桌上一共擺了八個盤子,都是些家常小菜,并不名貴,但是紅的紅、綠的綠,做的賞心悅目,只一看,心中便油然而生一種溫馨。待得下了筷子,更是好吃得簡直要讓人落下淚來。
謝詩倩卻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面上沒有流露,眉間卻蘊含一種哀愁,我知道她是在為二師弟擔心,不禁有些感激。二師弟剛剛聽了那樣的噩耗,卻仍舊板着一張臉吃飯,看不出來有一點擔心,簡直讓我懷疑他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見我東夾一筷,西夾一筷,吃的興起,謝雲軒用自豪的眼神望着我,我見狀客氣道:“謝姑娘的手藝果然不錯,謝兄你真有福氣,哈哈。”
結果謝雲軒一瞪眼睛:“都是我做的!”他用筷子點了一下桌上的某幾盤菜,“只有這一道菜是詩倩下廚,你們是不是欺負她了?要不她怎麽心情這麽不好?”
我驚訝地看着他:“原來謝兄你這麽厲害!佩服佩服!我果然不應該覺得你沒用的!”
“喂,你……”
“真好吃,有謝兄這樣的兄長真幸福啊。”
我顧左右而言他,把話岔開了。
一頓飯吃的匆匆忙忙,一放下筷子那兄妹倆就湊到廚房了,看樣子謝雲軒大概是要逼問什麽。我走到二師弟身邊道:“我們也該告辭了。”
他點點頭,鬼使神差的,我問他:“你害怕麽?”
“不。”他說。
我松了口氣,要是兩個人都心神大亂,那就糟了啊。
見我們拿了包裹要走,謝詩倩蹙着眉頭道:“言大哥,你們不再多待幾天麽?也許我還能想到什麽方法……”
我笑着安慰她:“我們還有要事在身,不能過多停留,而且……我們會去神醫谷先看看,應該能找到什麽法子解決的,你不用擔心。”
我又跟謝雲軒私下交代一定要多注意情勢,一有什麽事情就趕快聯絡我們,他諾諾答應了。眼中透露出一絲不舍來,我感動地抓住他肩膀道:“你不要擔心,我們一定會很快見面的。”
這個臺詞好像又有點眼熟……沒想到謝雲軒卻撥開肩上的手,說:“我才不想見到你們……快點離開,讓我和妹妹單獨待在一起吧!”
Advertisement
這家夥真的沒救了!謝詩倩那邊倒是真的很傷心,眼中淚光閃閃,眼神下垂,突然眉頭微蹙,捂着心口說:“哥哥,我、我似乎胸口又痛了,你能不能把我放在床頭櫃子裏的藥瓶拿來?”
謝雲軒吓了一大跳,沒等她說完就三步兩步地跑進屋裏了,結果我看謝詩倩那副哀愁表情立馬消失不見,嘴角還微微彎起,我不由打了個寒顫,向她說:“謝兄他?這……”果然無論多麽善良美好的女子,都是熟谙變臉絕技的嗎……
她帶着點狡黠的笑意說:“沒關系,哥哥肯定要找半天才出來,因為藥瓶在我這兒。有些話……我只想讓你們知道。”她走過來往我手中塞了一樣東西,說道:“我雖然從小就離開教裏了,但是也算做出過一點功勞,這是當年在教中被教導時發的,我一直帶在身上,是我們身份的象征。若是有朝一日,言大哥你真的見了教主,将這個給他,不知道能不能有點分量夠向他求情……要是能幫上忙就好了。”
她微微苦笑,我頭次聽她說起小時候在魔教中的經歷,那麽小的孩子熟讀了諸多武功秘籍,也許是她天分過人,可一定也經過了很嚴苛的訓練吧……但她的聲音中沒有嫌惡,倒是帶着點淡淡的懷念。
過一會兒謝雲軒急騰騰地跑出來,謝詩倩還是較弱無力的樣子,帶着一些歉意說:“對不起,哥哥,我發現藥在我身上呢,已經吃下去了。”
謝雲軒抹了一把汗說:“那就好!哎呀,擔心死我了!連床底下都被翻過一遍了!還說沒有趕快去藥鋪買呢!”
謝詩倩對他微笑,結果這人本來就紅紅的臉“騰”地一下更紅了,兩人在陽光下靜靜相視而笑。我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氣氛,拉着二師弟靜靜地上馬離開。
回過頭,他們還站在屋門口,目送我們離開,謝姑娘表情雖然帶着淡淡的感傷,一雙眼睛卻堅定而充滿希望,那對眸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這一霎那間,一股暖流在我心中流過,我想她這樣的眼神,足以給任何人勇氣。
馬蹄聲響,那相偕的身影漸漸淡去。
我搗了搗二師弟的手臂,嘆道:“唉,也不知道謝雲軒是怎樣想的,都這時候了還是兄妹相稱,愣是不捅破這層窗戶紙……”
二師弟緩緩地轉過頭來:“他們有什麽要捅破的嗎?”
我失語了。
過了一會兒,我問他:“你當初潛入魔教,看到那個教主和他身邊的白衣服護法的時候,最先想到的是什麽?”
二師弟眯着眼想了一會兒,之後道:“功夫都不錯。”
我懂了,二師弟根本就沒有探測奸情的能力……帶着一種莫名的優越感,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搖頭嘆道:“唉,你一直是這副樣子,真是太讓我操心你的終身大事了。”
二師弟說:“勞煩費心。”聲音淡淡的,但是破天荒地沒有流露出不耐煩或者生氣的感情。
難得有這種機會,還沒有惹怒他,于是我好奇地繼續探聽下去:“那……二師弟你……喜歡什麽樣的對象?”
他想也不想地說:“胸大腰細臉蛋美年紀小。”
我震驚了,二師弟你居然……如此地沒有內涵!枉你整天做出一副深沉的樣子!大家都被騙了!其實你沉默着低頭苦思的時候根本什麽都沒想吧!其實你沉默地對月凝望的時候什麽都沒有想吧!
正要張嘴說他幾句,卻見他一打馬跑到前面去了,我連忙輕揮馬缰去追他,奈何二師弟之後一直都拼命打馬向前跑,我怎麽也找不到機會和他說話了。
約莫跑了幾個時辰,才又見到了城鎮,我累得全身發軟,眼巴巴地盼着休息,好在二師弟大發善心,騎馬進城找了家酒家門口停下,他動作潇灑地一躍下馬,随手将缰繩交給小二,便踱步走了進去。我在他身後,嘴裏發苦地看着店小二滿面笑容地招呼說:“這位大俠,您下來休息會兒吧,馬匹交給小人照顧便好,呵呵。”
我哭喪着臉:“等一下。”而後慢慢地擡起腿翻身,動作僵硬地從馬背上趴着下來。也不能怪我,在路上颠了這麽久,我全身的骨頭都快颠散了,二師弟跑的這麽快,害的我唯恐追不上他,都不敢慢下來一點,真是一點也不體諒年紀大的人……
店小二大概從沒見過這麽不中用的大俠,臨走的時候還好奇地瞥了我一眼,明明那眼神沒有一點惡意,卻看得我簡直只想找個洞一頭紮進去。我緩慢地走進那間酒家,一眼便望見二師弟大馬金刀地坐在大堂正中央,他似乎是已經點好了酒菜,只悠然等待着,桌上擺了一小壺熱茶,他正舉着茶杯慢慢小口抿水。額頭低垂,嘴角帶着刀鋒般的寒意,明明是不甚豪華的小酒館,環境嘈雜簡陋,喝的也是最便宜的茶渣,他整個人卻顯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來,與周圍那些粗豪的江湖漢子自然而然地區別出來,簡而言之……就是傳說中的“好有深度啊”。
因為之前種種原因,我心帶怨恨地走過去,哼哼兩聲:“其實你什麽都沒在想吧……”
二師弟抿着茶水不吭聲,他這種油鹽不進的态度是我一直沒辦法對付的,好在這時候點的菜上來了,我連忙低頭開吃。
飯菜不多,味道也沒有謝家的好,但是勞累了一天,還是會吃的很香甜,我頭也不擡地胡吃海塞了一會兒,感覺好多了,才發現二師弟好像不大餓的樣子,吃起飯來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與他平日的樣子大相徑庭。
我見他面色也沒有什麽不對,也就随他去,這時鄰桌的人一些話正好飄進耳朵裏。
“你們聽說了嗎?”有一人神秘兮兮地壓低嗓子道,明明周圍聲音嘈雜,他的話卻被我聽得清清楚楚。心知這樣的開頭都會伴随着什麽小道消息,我假裝吃饅頭,努力豎起耳朵偷聽。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一個大胡子不耐煩地說。
你幹嘛破壞人家的樂趣……果然那先前發話之人露出敗興的表情,好在還是乖乖說了下去:“一個月之前的武林大會,你們都知道吧?白道各派齊聚,那陣勢真是……啧啧,氣派極了!結果沒想到啊,沒想到……”
大胡子再次不耐煩:“你當別人不知道哪!不就是正要競選盟主的時候,有個從前被滅門的什麽教跑出來出來搗亂了嗎?那是什麽教來着?蒼……蒼……”
旁邊的人适時地補充:“蒼靈教。”大胡子瞪他一眼:“我知道!就是這個!聽說那邪教的人嚣張至極,武功深不可測,居然單槍匹馬地闖上葉山,然後又輕輕松松地全身而退!山上那麽多人……全都攔不住他!”
蘇墨洵才不是單槍匹馬……我心裏嘀咕。二師弟在一邊慢慢地夾着菜,面上毫不在意,但是我知道他也在聽。
幾個人感慨了一陣魔教教主的可怕,第一個人很快又開始嘀咕:“我要說的可不是這個!你們大概都不知道,這消息都被封鎖住了,當時在山上的某個門派的掌門,被那個教主給擄走啦!”
原來你要說的小道消息是這個,我覺得臉上有點發熱,真是……丢人啊,丢人,不過我也不覺得這事情真的能被一直瞞下去,這次确實給師門蒙羞了,回去一定會被師叔罵啊……
有人詫異地說:“那魔頭為何要擄走一派之主?他想逼迫人家拿出武功秘籍?”
那人笑了:“你可不知道,那位掌門……是新近才當上的,也就二十來歲年紀,可不像那些胡子一大把的老頭,長相麽,自然也是……哼哼。那個魔教教主,風流之名可是傳遍江湖啊,好像還最喜歡塊頭大、虬髯胡的男人,他這麽當着大家的面把人搶了回去,還不是做那個用?”說罷,幾個人嘿嘿發出心照不宣地笑容。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今天算是明白了。
我低着頭,簡直想把頭低到自己眼前的碗裏去。還好他們還沒有說出那人姓名,要不然我大概會直接撞死在大堂裏吧。
眼角餘光,似乎看到二師弟握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他的劍系在腰間,我莫名感覺有些緊張。
這時又聽另一個聲音說:“我可告訴你,這事情還有後續呢。”
其他人表現出興趣,這個略顯尖細的聲音說:“說來話長,當年這蒼靈教被滅,其實都是因為他們教裏有一本武功秘籍,聽說厲害的要命!當年攻破魔教總壇的時候,有七人将那東西分成幾份各自保管……”
這下我驚愕地擡起頭,二師弟不是說這些事情只有少部分人直到麽,為何竟已經流傳到這小小酒肆之中?!
只聽那人詳細地講述了當年之事,雖然有些細節有誤差,大體卻是事實,我腦子越來越亂,這般緊要的話傳了出去,也許會發生最可怕的事情!
旁邊那桌話音稍落,靜默片刻後那大胡子說:“哼!直到又有什麽用,拿着那東西的不是武功高強的死賊禿,就是武功高強的老不死,其他人誰有那個命去要!”
那白面無須的中年男子笑道:“話不是這麽說,你道我為何說起他,只因我得到了消息,那被蒼靈教主抓走的掌門,最近居然被人救出來逃了,還帶着從教裏帶出來的神功殘卷,這魔教上下,都瘋了一般地找那人呢!我們雖然打不過那些前輩名宿,還怕一個年輕人?若是真能抓到了他……哈哈,真是天上掉下來的財寶啊!”
我打了個哆嗦,耳邊是那些人高興的聲響,有人問那攜寶之人可有什麽特征,只聽他說:“這……只聽說是個青年人,不過既然曾經幹過那事,想必應該長得很豔麗才是,弟兄們發現那些唇紅齒白,行蹤詭異的小白臉,盯緊了便是。”
哦……那我其實可以不用擔心了……我松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呼完,只聽“哐當”一聲,隔壁的桌子被人掀了,我定睛一看,對面的二師弟不知道啥時候已經不見了,他站在旁邊,長劍在手,一腳踏着被掀翻的桌子上,冷冷地看着那群驚呆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