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的好妹妹,不過是死了個旁人肚裏爬出的孽障,你竟然這般難過。”金斐似是十分不解,但臉上卻一掃之前的輕狂。
金曼勉強穩住心神,道:“他待我不錯,聽聞他的死訊,我如何能不難過?況且他活着,才能給金家多謀些利益,他死了,楠城的線豈不是斷了?”
“斷了便斷了,”金斐嗤笑一聲,道,“他此刻死了剛好,再叫他同林家人相處下去,怕是會掉轉槍頭,叫他借着林家的勢,徹底壓在你我的頭上。”
“可楠城……”
“我的好妹妹,不管在你的記憶裏,那楠城有多好,都是你記憶裏的事了,”金斐哂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金曼的話,“金然攪得林家兄弟不和,連失了幾個大單子,林雪星這次帶着金然的屍骨回去,他們林家也得不了消停日子。我們金家如今幾乎做了完全準備,你且放心,縱使末世到來,亦能護得住你的。”
這番話金斐自覺說得十分妥當,倘若金曼不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他是決計不會做出這番承諾的。這些時日,金坤親自帶着金斐處理事物,手把手地教他,金斐再怎麽不濟,也學得幾分皮毛來,他的心,亦比過往硬多了。
金曼卻不怎麽承金斐的情,在她的眼裏,她這個大哥一貫是無用的,如今他同父親兩人借助着她重生得來的消息,卻想将她排除在掌權的範圍內,叫她做一個任人擺布的大小姐。她金曼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的。
她此刻卻沒多少心思放在死了的金然身上了,畢竟人活着能充當棋子、能當做庇護,人死了,便甚麽用都沒有了,倒是——
“林雪星用甚麽來換金然的屍體?”
“我哪裏清楚這些,得知了消息,便過來尋你了。”金斐道着話,仔細地端詳着金曼的表情,待完全看不出一絲難過了,又道,“你的傷心來得快,卻也去得快,叫哥哥也看不出,你是真難過,還是只是坐戲。”
“難過自然是難過的,只是金家将他接了回來,又叫他認祖歸宗了,他卻自甘下賤、自缢身亡,死得不清不白,又哪裏配得上我的難過呢?”
金曼的話語道得可謂無情極了,金斐聽得倒是有了幾分快活,也生出了些彌補兄妹感情的心思,拍了拍金曼的肩膀,道:“不虧是我金斐的妹妹,哥哥喜歡你的狠心。”
這廂兄妹情深,那廂林雪星已與金坤達成了約定,金坤嘆息道:“難得你如此情深,只怪我兒福薄命短,無法同你相伴到老。”
林雪星扯起嘴角,卻不留甚麽情面,道:“他如今死了,才是大福氣,跟了我,也是受罪。”
金坤面色不變,道:“到底是沒緣分。”
兩人相看生厭,林雪星交了銀錢,便叫下人将金斐的屍體擡上了車,準備離開墨城了。
林雪星膽子大,他便親自開車,車後座便是金然,傭人們特地堆了些冰塊與鮮花,好叫金然的身體不至于在半路上腐爛,發出異味。
林雪星驅車上路,像往常般,揚聲道:“金然,我接你回家。”
卻無人回應,也再不會有回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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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金然自缢身亡,林三少同金坤做了交易,現已帶金然離開了墨城,回楠城去了。”
“嗯。”沈朝陽并未将多少心思放在宋秘書身上,他手裏拿着帕子,正在幫王傾擦臉。
王傾昏迷了一日一夜,沈朝陽便也陪了一日一夜,半夜時王傾起了燒,沈朝陽叫了醫生過來,又忍不住同護工一起照顧他。
王傾現在的燒已經退了,取了王傾血樣檢查的醫生亦遞了消息,王傾的血液中檢查不出甚麽病症,看着正常極了。
沈朝陽依舊是“嗯”了一聲,喝了小半碗米湯,便吃不下去了。他吃不下去,睡不着覺,亦不想工作,活了三十餘年,仿佛剛明白“任性”這二字似的。
宋秘書正欲勸,卻瞥見了沈朝陽看王傾的眼神,便不敢說話了。
好在王傾在此刻呼吸沉了沉,蓋着的被子起伏也交之前更明顯了些,沈朝陽扔了手裏的涼毛巾,有機靈的傭人遞了溫熱毛巾上來,沈朝陽接了,便用它擦了擦王傾的臉,溫聲道:“該起床了,王傾,你睡得太久了。”
臉頰剛擦了一遍,王傾便掙紮着睜開了眼,道:“疼。”
“哪裏疼?”沈朝陽用眼神示意宋秘書去請醫生,話語倒不急不緩。
“頭疼……”
“我叫人為你按一按。”
沈朝陽自知手藝不佳,便空出了位置,叫護工上前,幫王傾按摩下頭。卻不想那王傾叫護工按着,目光卻跟着沈朝陽走,眼巴巴地瞅着,模樣竟有幾分可憐。
“王傾,你看我作甚?”
“夢裏夢到你了。”
“哦?”
“你夢裏,有些慘。”
“夢都是假的,”沈朝陽嗤笑一聲,竟像渾不在意,“做了噩夢,夢醒了便要一直看着我?”
王傾再如何遲鈍,亦能聽出沈朝陽話語中的戲谑,他便漲紅了臉,卻依舊舍不得移開視線,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便會像夢中人似的,一下子就掉進喪屍群了。
沈朝陽不去詢問,王傾亦不再提他的噩夢,過了一會兒,卻忍耐不住問道:“沈朝陽,那青年人……”
“他死了,自缢而亡的,你沒看錯。”
“甚麽?!”王傾睜大了眼,他萬萬沒想到,他那時看到的幻想,竟是真的。
“許是鬼怪有靈,你那時身子又弱,便偶然看見了,”沈朝陽伸手覆上了王傾的額頭,沉聲道,“你亦不必自責,林雪星回去時,那人的身子已經涼了,該是林雪星出了門,他便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自缢了。林雪星到沈宅時,那人便死了,只是連累你,叫你看了幻像,又平白生了這場病。”
王傾張了張口,半饷道:“那林少爺,不知該有多傷心難過。”
“你該是看到的,林雪星所謂內人,是個男子。”
“男子又如何,既有情誼在,自然會難過痛苦。況且男子相愛,自古以來便有記載,若是真心相愛,是男是女又有甚麽關系?”
王傾吼了這一句,卻見沈朝陽的視線微涼,撒在他的身上,叫他渾身都不自在。
沈朝陽亦沒有多言,只收回了手,道:“不燒了。”
王傾點了點頭,催促道:“你眼底都有些發青了,定是疲憊了,莫要再熬,快去歇息吧。”
沈朝陽面無表情道:“可以。”
王傾臉上剛露出些笑模樣來,卻又聽沈朝陽道:“待我再說一句話。”
“甚麽話?”王傾茫然仰頭。
“王傾,我心悅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