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酒吧駐唱(十二)

“所以我在發現自己還活着後,并沒有回到軍隊,而是和當時同樣幸存下來的人一起成立了‘bornoffire’。我們無法評判帝國這麽做是否正确,身為矽基的我們本身就是研究的受益者,我們所能做的,只有努力生存下去。而現在過了五十年,當年一起的夥伴,也只剩下我了。”

因為只有他當時運氣好地沒有被群體感染,一直精神穩定地活到現在。

是迷糊的幸福着,還是清醒的痛苦着?菲爾不知道哪一樣比較,他只知道,事情已經發生,那麽他能選擇的道路只有這一條。

“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呢?”黎昕的臉色有些蒼白,“我什麽都做不了,就算同樣成為實驗體,也不能像風烈雲那樣決絕地反抗。如果你說的不是自己經歷過的事情,我會以為你在威脅我必須加入‘fire’。但是現在我明白,我可以完全相信你,你不會出賣我。”

“沒什麽,”菲爾搖搖頭,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一時沖動将當年的事情說出來,“大概只是因為……你的歌很好聽吧。”

【系統:收獲知心粉絲一個,根據系統判定,該粉絲有成為粉絲管理員的素質,請宿主加油。】黎昕:“……”

明明是很感人的時候,系統你一出來氣氛全壞掉了!

“我給你彈首歌吧。”黎昕抱起琵琶,對菲爾笑了一下。

“十分榮幸。”

輕快流暢的《陽春白雪》響起,冬去春來,大地複蘇,萬物欣欣向榮。初春的美麗景色随着音樂展現在菲爾面前,清新流暢的旋律、輕松明快的節奏讓沉浸在回憶中的菲爾漸漸心情好了起來。縱使現實是黑暗的又如何,縱然烈火燒盡荒原野草又如何?冬雪落下,掩蓋下所有黑暗,天地一片純白。而當春天來臨時,所有寒冷、黑暗全部随着白雪化去,大地洗盡鉛華,重現被姹紫嫣紅的色彩所點亮。

就算終其一生都無法見到未來又如何,至少我們還有春的希望。

一曲完畢,菲爾長長地嘆一口氣,仿佛将心中的濁氣都随着樂曲嘆出。他靠在椅背上,柔聲說:“真是每一次聽你的歌,心情都那麽好,這也是那種特殊力量的原因嗎?”

“我想不是。”《陽春白雪》的曲調讓黎昕心情也很好,他笑道,“就算沒有這種力量,音樂也有着撼動人心的魅力,這就是讓我對它欲罷不能的原因。”

“雖然被賴掉一大筆帳,但是能認識你,真的很好。”

黎昕:“……”

所以說你們這些不懂藝術的俗人啊,總是談錢來破壞氣氛是要幹嘛(╯‵□′)╯︵┻━┻好吧,他現在也是個用錢來買藝術的俗人=_=

多虧菲爾不着痕跡的安慰,黎昕的心情平靜不少。他坐在無菌室外面等待着阿木,足足等了十幾個小時,布萊克才和阿木走出來,黑醫生的臉色不再是狂喜,而是帶着一絲凝重,而阿木還是纏着繃帶的阿木,唯一的區別就是繃帶換成新的了。

黎昕期待地看向布萊克,醫生卻搖搖頭。

心沉了下去,黎昕咬咬牙還是說:“不管怎樣,希望醫生您能告訴我實際情況。”

布萊克和三人一起坐在桌子旁,點開光屏,那上面是阿木取下繃帶後的樣子,簡直就是慘不忍睹。全身的皮膚都裂開,能夠清晰地看到皮下的血肉,有些皮膚已經潰爛。一起生活的這段日子,黎昕偶爾會看到阿木沒來得及處理的潰爛的死皮,這些皮上還帶着血,那不是自然脫落的,而是阿木生生從身上撕下來的!

“這是維持過長時間無氧模式的後遺症,”布萊克指着阿木的皮膚說道,“正常來講,無氧模式最長不能超過十小時,超過身體能夠承受的限度後,身體就會開始崩潰。而他,起碼在無氧模式下維持了72小時!

皮膚在宇宙環境下裸露七十多個小時,想要靠自愈能力恢複是不可能。而因為一直沒有呼吸,肺部大部分細胞壞死,現在每次呼吸都十分困難。能夠承受無氧模式超時的人只有特殊訓練的軍人,普通人超過十二個小時就不可能再活下去。所以只有軍方有專門處理這種傷勢的儀器,不過那是違禁品,僅有的幾臺都在帝國的軍事基地中,根本無法弄到手。

另外,他在進入無氧模式之前,應該在宇宙中漂流了很長時間,食物和營養劑全部用光,為了維持體力在宇宙中生存,他食用了機甲上的零件。不是備用,而是實際正在飛行中的機甲零件。當時機甲也已經處于崩潰邊緣,已經發生了源能量洩漏,這種源能量會産生微量放射元素,平時對身體傷害不大,儲存在能量盒中也能封存住射線,但直接食用的話會給胃腸造成十分可怕的傷害,源能量會腐蝕胃腸道,放射元素會從內部傷害身體。肺部、喉管、食道全都損壞,身體無法自愈,藥物無法修複,說話會造成肺部和喉管的損傷,又無法治療,說一句嚴重一分。

而且,這都不是最嚴重的。”

黎昕的臉色已經蒼白到一定程度,他完全沒有想到阿木竟然會傷到這種程度,一直以來,阿木竟然是怎麽承受下來的?這種非人的痛苦,他又怎麽會真的認為阿木沒事?而且,以上那麽可怕的傷,居然還不是最嚴重的?

布萊克打開另外一張圖,是精神波頻圖像:“最嚴重的是大腦,他的精神受到重創,不是外力攻擊,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力量。這種傷害會讓他時刻處于發狂的狀态中,直到身體徹底毀掉。而且這種受創精神波相當可怕,能夠随時随地引起群體感染,只要他不刻意壓制這種精神波,以他為圓心,一公裏內的人全都會被感染,陷入徹底的、無可恢複的瘋狂中。

能夠讓他活到現在的,是你的力量。然而即使是你的力量,依舊沒能将這種創傷治愈,只是能夠幫他壓制,治标不治本。

這種傷我治不了,回去能過幾天過幾天吧,不知道能活多久。”

黎昕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的阿木,就這樣……被判了死刑?怎麽會這樣!

此時此刻,阿木究竟是什麽人,到底是什麽身份已經不重要了。黎昕心中只有布萊克那句“不知道能活多久”,他痛苦得幾乎無法呼吸,像溺水的人一樣丢開琵琶死死抓住阿木,眼淚不受控制地留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

阿木一只手抱着黎昕,一只手将琵琶拿起,依舊沉默地對菲爾點點頭,帶着黎昕離開了。菲爾現在根本沒辦法再說什麽安慰的話,布萊克這樣直接判人死刑,說話還那麽不客氣,根本不考慮病人家屬的感情。

“你就不能說得委婉點?”他們走後,菲爾咬牙切齒地對布萊克說。

“委婉點那個繃帶男就能活?”布萊克無所謂地說,“生老病死,這是大自然的規律,人類只能不斷掙紮,卻不能反抗。”

菲爾拿布萊克這個冷血的根本沒辦法,也不能去打擾黎昕,只能期望阿木能哄好他……希望絕症患者能安慰家屬,他也真是關心黎昕到腦子都不好用了。

被阿木抱回家中,黎昕一路都沒松開他的手。阿木大概想說什麽,黎昕沒讓他開口。以往每次說話,阿木都是承受着怎樣的痛苦呢?

回到家後,黎昕已經不流淚了,眼神卻很空。阿木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沒有人比阿木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布萊克說的都是真的,只是他一直隐瞞着,表現得除了身體上的傷口外其餘都沒什麽事,一切都是為了讓黎昕安心。

事實上,能夠在死亡前獲得短暫的清醒,又認識黎昕,對阿木來說已經是上天給他最好的禮物了。

因為沒有記憶,因為臨近死亡,阿木反倒更能看清楚自己的心。過去什麽都不重要,是否曾經是帝國軍人也不重要,現在的他,是黎昕一個人的阿木。沒有記憶,沒有紛擾,他可以專心地對這個讓自己着迷的人好。雖然不記得過去如何,但阿木有感覺,這段日子是他有生以來最快樂最幸福的日子。身體難受并不重要,反正他比較能忍痛,心才是最重要的。

也正因為一切都不在意了,阿木才不去詢問黎昕這奇怪的能力究竟是從哪裏來的,時好時壞的琵琶水平又是怎麽回事。黎昕是個不會演戲的家夥,在阿木面前根本沒有任何掩飾,早就露出一大堆馬腳。可是阿木不在乎,只要黎昕彈奏時身周一直環繞着那種讓人幸福的氣息,秘密就無所謂了。

他唯一擔心的只有……如果自己真的死去,那麽一個人的黎昕,那麽弱小的黎昕,擁有奇特能力的黎昕,要怎樣才能生存在這個星球?

“我……喜歡……你的……歌……”不顧黎昕的阻攔,阿木開口說道,“……唱……下……去……”

黎昕捂着阿木的嘴,含着淚說:“喜歡的話,我彈給你聽。”

給阿木彈奏歌曲,至少、至少能夠暫時壓制他的精神創傷。黎昕拿起琵琶,亂七八糟地彈着,歌聲也是一塌糊塗。小白菜陽春白雪漁舟唱晚平沙落雁梅花三弄什麽都彈,他改編的中國風樂曲也彈,像個大雜燴一樣,琵琶發出奇怪的聲音,弦都快被黎昕拽得纏在一起。一直以來打得過老鼠扛得住爆炸的琵琶都那麽結實,系統也沒什麽意見,只有這一次系統彈出提示【請不要對系統道具過于粗暴,現階段宿主只能彈奏琵琶,一旦道具損壞,獲得新道具之前,宿主都只能清唱。】。

然而這種提示對于黎昕來說也無所謂,要不是稀裏糊塗地彈到《安魂曲》,讓他一下子停下手,他還會繼續彈,直到琵琶所有的弦都纏在一起,徹底壞掉。

“手……”阿木心疼地從他手中奪過琵琶,将黎昕流血的手指含在口中。

過于大力拉扯琵琶,幸虧是系統道具,換成普通的,以黎昕着雙手八百斤的力量,只怕弦已經斷了。

他望着琵琶,腦袋有些渾濁,總覺得不應該這麽絕望,應該還有希望。系統給他金手指,就算只有音樂,至少也出現過自救模式……

等等!每一次他都能成功地平複阿木的躁狂,誰說他沒希望治愈阿木的精神創傷?布萊克不能,是因為他沒有系統,沒有精神力。

那本《精神力使用指南(初級)》,說不定會有精神力治療辦法,精神創傷,不就應該使用精神治療嗎?

黎昕眼睛一亮,錢錢錢,他現在需要七百萬星幣,粉絲給的星幣,這樣就可以使用鮮花購買那本書。而且阿木身上的傷,布萊克不是說過嗎,帝國軍事基地種有能夠治療這種傷的儀器,他們可以去賽特星,乘坐“fire”的走私船去。

只要想辦法,怎樣都會有希望的。

黎昕立刻對阿木說:“我們先攢錢,等攢夠一千萬,就補辦個人終端後去帝國。就算、就算你不是軍人沒辦法去軍事基地治療,還有我啊。我的能力特殊,可以跟他們交換,只要我肯配合研究,他們一定能讓你……”

阿木捂住黎昕的嘴,眼中滿是怒火。

“不、需、要!”阿木嚴肅地說着。

不能說話!黎昕想這麽告訴阿木,可是素來随他言聽計從的人現在卻抱住他不放,捂住他的嘴不讓說話。阿木在生氣,為黎昕的話生氣。什麽叫做交換,黎昕見不得他死,難道他就願意眼睜睜看着他去生不如死嗎?

重重地将人推倒在床上,火熱的吻灼燒着黎昕的唇,将那些令人憤怒卻又憐愛的話通通堵回去。就算是為了他,也不能不珍惜自己。

希望重新點亮黎昕的心,他沒有在意阿木的憤怒,而是專心回應他的吻。反正他剛才提到的只是一個設想,是最壞打算,說不定不需要那樣做,阿木就能順利得到治療。ss級的基因等級,就算是帝國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這樣的人才死去吧。

沉浸在阿木的吻中,黎昕只覺得全身都燒了起來。他本來就是那種一旦投入感情就會特別認真執着的性格,阿木又因為捏搓事件很久沒有這麽激動地碰他,久違的親密接觸,讓黎昕無法控制自己。

已經不在乎碰觸的是否是繃帶,就算隔着一層又如何,就當做穿着衣服做好了。黎昕自然地勾住阿木的腰,蹭了蹭。

阿木停下熱吻,眼睛亮亮地瞧着黎昕,卻還是硬生生把自己從黎昕身上拽下來。擁抱的感覺是那樣好,分離是如此痛苦,阿木覺得放開黎昕比現在全身的傷痛還要難受。

如果……如果真的無法治療,難道他和阿木就要一直這樣嗎?黎昕的心很痛,就算有希望,更多的卻還是一種很悲觀的想法。他不受控制地再次抓住阿木的手,仿佛獻祭一般抱住那纏滿繃帶的腰,臉在他胸膛像貓一樣蹭了蹭,低聲問道:“你用來練習的黃瓜,還是每次都會被捏碎嗎?”

阿木身體有些僵硬,微微張口,卻聽見黎昕厲聲說:“不許說話,在我手心寫!”

握起黎昕那對于矽基人來說軟軟的手,阿木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着:“最近,很少碎了。”

黎昕踮起腳,蜻蜓點水般地吻吻阿木的唇,旋即分開,舔舔唇說:“我相信你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道,難道你覺得自己不行?”

永遠不要說一個男人不行,黎昕的舌尖好像舔在阿木心上,他一把抱住黎昕,将人深深地壓進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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