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陰影
盤旋曲折的山路上,黃土長路如蛇般蔓延到叢林之中,秋日的山林裏紅黃淡綠的樹葉交錯參雜,将整個山脈塗出絢麗的色彩。
有了同類在身邊,安蘇心中的那種飄乎着無處落地的寂寞感瞬間淡去很多,同樣的景色換了不同的心情立刻就不壓抑了。
安蘇坐在馬車裏,凝視着窗外的景色,心中感嘆人果然是群居動物。
他的對面坐着一名女人,此刻的她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狼狽,精致的蕾絲長裙将他飽滿的胸埔完美地勾勒出來,一頂帶着紗網的卷邊小帽更恰到好處地稱出她優雅的氣質。
昨晚的戰鬥後也是她最快地站出來指揮衆人收拾戰場,清點損傷并安排治療與剩下的馬車分配,有效地緩解了衆人的情緒,帶上必須的東西上馬離開,對他們來說,在這片争奪中的領土裏敵人随時可能卷土重來。
當然,就算如此,對于救他們離開的英雄,他得到了應有的款待。
比如記潔淨的食水,比如面前小桌上的精致茶點,比如那張寫了四個零,可以在任何聖光教會調用的代金券。
安蘇聽着對方的贊美與試探,沒有話說。
宅男在人際關系上的不善是無藥可醫的。
尤其是安蘇這種從事法醫這種特殊職業的人員,基本上不會有什麽好朋友。
所以他閉嘴。
寒暄了一會,女子小心地詢問:“請問大人是赫拉加爾行省的眷從騎士嗎?”
安蘇終于把視線轉到她身上。
赫拉加爾既是帝國西南最大的行省,也是赫拉加爾家族的姓氏,從一千二百年前的帝國建立,一直到現在,這個家族經歷了無數榮耀興衰,是讓無數人仰望的龐然大物。
面對那湛藍如深海的眸光,女子微微低頭,輕聲道:“你的劍上,有赫拉加爾的家徽。”
安蘇微微皺眉,沒有反駁。
氣氛瞬間沉悶下來,女子似乎看出對方的孤僻:“抱歉,是我失言了,我先去看看受傷的護衛,如果您有需要,可以随時吩咐我們。”
雖然知道對方可能大有來歷,但女子知道像赫拉加爾這樣的頂級家族不是輕易可以搭上線的,過分親近反而會讓對方不悅,反正還有時間,不急于一時。
目送着女子離開,安蘇微微松了一口氣。
然後他看向自己的十字劍。
這把劍的戶手紋路已經被摩挲下很明顯的痕跡,劍柄尾端的圓形裝飾中,是一朵凋零的紫羅蘭圖案。
他伸手捏住十字架。
雖然你的父親現在就是我的父親,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但你總要給我一點時間接受吧……
回想了一下腦海中關于家的記憶,突然眼睛就酸澀起來。
我去,什麽樣的記憶,連想一下都會痛。
安蘇捂着和被針紮了一樣的心口,想着如果原主在面前他一定哭給他看。
我還是準備準備再來接受吧。
感受着胸口的疼痛,卻突然讓他的思緒清晰起來,這個世界很真實,不是游戲,不是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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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要道直通到龍脊群山的峽谷裂口,那裏的水泉要塞是龍脊群山唯一的出口,也是整個西南最重要的關口,出了裂口,向南不到三百裏的地方就是帝國重要的貿易城市晴風港,向東是重要的糧食産地晴風原野,向北是幽暗恐怖、聚集着大陸最陰影勢力的埋骨之地。
也因這重要的戰略位置,水泉要塞素來都是由帝國的直屬重兵把守,大陸排名第二的巨大關卡。
遠遠的就可以看到那橫跨山嶺之間,數十米高的巨大城牆,城牆那兩座高高的哨塔上插着坦尼斯淡藍的王旗,那金色的獅鹫圖案随風飛揚,在陽光下顯出淩厲的氣勢。
安蘇已經離開了馬車,他暫時不想和不熟悉的人有過多接觸,雖然那女領隊非常誠懇的挽留,但他沒有理會。
他不是以前的安蘇,他對任何人都抱有戒備,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好意。
站在高山之上,他俯視着那座要塞,心裏盤算着追殺他的人有沒有離開。
應該差不多了,他在土裏埋了最少有一天,出來找到大路花了三天,路上救人花了一天,坐馬車也花了三天,七天時間,二王子與王室追擊部隊的馬都不是普通馬,按速度應該到達晴風港了。
先去吧。
安蘇心裏定了定,向山下走去。
水泉要塞的盤查很嚴格,但這裏卻是通向西海岸的唯一要道,平時的從其實國度來的商人總是不少,他們通常數天組隊一次,雇傭大量傭兵出去交易,只要不是坦尼斯人,薩克遜人也不會輕易動殺。
過關很簡單,安蘇只是用了自己的光明徽紀,都沒有用家族的印章,盤查的士兵立刻叫了隊長将他引進城。
安蘇愣了下,才在記憶裏想起神聖光明教會是比自己的家族更可怕的龐然大物。
明明就是個富二代權二代,安蘇你是怎麽混的這麽慘的?
打發走了那名隊長,安蘇看了錢袋,裏邊有十三枚金幣四枚銀幣和十幾個銅子。
記憶裏黑面包是5個銅子一大塊,足夠一個成年人吃飽。一塊好肉也是這個價格,這個世界的銀礦比較多,所以一個銀幣可以兌成100枚銅子,金礦較少又是魔法消耗的必須品,所以一金可以兌一萬個銅子。
也就是說他的身上是非常非常大的一筆錢,至少可以吃上一輩子的黑面包。
當然,人是不能這麽沒有追求的,安蘇随意走進一家旅店。
半小時後,他狼狽地滾出來。心有餘悸地看着手腕上三個足有指甲蓋大的紅包。
已經選了最好的房間了,但裏邊的跳蚤也太強悍太可怕了。
他向老板提出強烈的抗議,卻被對方視為無理取鬧,說任何旅店都是這樣,想要最好的東西去貴族的城堡吧,那裏的床單才給經常換洗,一個平民要求還那麽高。
再說用木桶洗澡,對方說只有貴族才會用木桶,他們才有財力在木桶下邊鋪上厚厚的布料免得被木刺紮傷,平民自己拿桶用水洗才是正常的。
提水倒沒什麽,大學他也是這麽過來的,但旅店裏居然沒有場地要去路邊洗這種事就超出他的接受底線了,人來人往的溜鳥這像話嗎?
然後吃了幾天幹糧的安蘇想吃飯。
可當他用黑面包咬痛了牙齒之後,對方說他怎麽這麽沒常識,要先用開水泡泡才不傷牙,悲憤的他無奈地去喝燕麥粥,然後差點被沒有脫幹淨麥殼的粥水卡了喉嚨。
安蘇覺得自己寧願再去睡樹枝吃野生動物。
在大街上思考許久,他突然看到在低矮的房屋裏,一座高高地鑲嵌着大笨鐘的塔尖,那是教堂的鐘塔,教堂——他立刻沖了過去。
記憶裏,他睡教堂時從來沒有這麽多的事情。
“聖騎士?”接待的是一名年輕的見習,他明顯地愣了一下。
“是的,有困難嗎?”說出來意的安蘇保持着原來那溫柔的微笑。
“沒有。”少年牧師有點好奇地打量着他,然後解釋道,“最近城裏的病人很多,教堂基本被占滿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睡我的房間。”
“那你睡哪?”安蘇有點好笑。
“最近城裏的病人太多,我的老師埃林牧師去晴風港的樞機教堂求助了,我可以睡他的房間。”想想,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們現在人手不夠了,可能不能給你最高等級的接待了。”
“沒關系,只要沒跳蚤就可以。”安蘇的要求從來不高。
“這個……”少年頓時苦了臉,“群體術法我不會啊,以前老師的一個聖耀術就可以做到……但那也得是正式牧師。”
對啊,明明只要放出聖荊棘光環給周圍所有生物帶來一點傷害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居然困擾我那麽久,真是笨透了。
不過這時他已經被帶進了教堂內部,再說走就不太好了,于是就跟着走進去。
教堂很大,座落在十字形的地基上。彩色的拼格玻璃透出七彩的光線,天頂的天使圖案精致美麗,敘述着歷史與神跡。
空曠的大廳裏有着數名男女打掃,看到兩從走來,都謙卑地讓開。
轉過大廳的側門,進入後院,數間客房裏不時傳出虛弱的呻吟。
“你不怕傳染嗎?”安蘇随口問。
“聖光的牧師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少年自傲的說。
眼角餘光裏,他看到一個擡出去人,被白布蓋住的身體,露出一截深紫的指尖。
安蘇心裏突然有一絲不安。
少年也看到了,心情有點低落:“我去給他們做祈告。您先休息。”
這些貧民是做不了太大的葬禮的。
“好的。”安蘇目視着對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