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家畜

青元山莊內一片大亂。

護壁破裂後,山莊內分配給衆人的宅院法陣亦是随之消散,素日裏笑意迎人,有求必應的諸位清秀道童,此時全現了原形,皆是些山精水怪,此時兇相畢露,見人就咬。

若是弱些,自是被衆修士斬殺當場,若是強者,便反過來追殺人修。素來平和的山莊裏剎那間血雨腥風,更多修士便分不清青紅皂白,竟彼此混戰起來。慘呼聲、厮殺聲、怒喝聲,聲聲不絕于耳。

展長生同許文禮闖入山莊時,所見的正是這一幕亂象。

許文禮見展長生颔首,便運起靈劍,一道赤練般光芒當空橫過,将山莊上方最醒目處的石碑一舉擊破。

展長生手中黃金槍同樣金光大盛,将大半山莊覆蓋在內。

衆修士被這異變驚得一時間停下争鬥,朝半空看去,展長生朗聲道:“仙境已破,危在旦夕,想要活命者,随我來!”

他話音才落,一座樓頂突然被自內而外沖開,磚瓦破裂,一道紅影一躍而起,在半空懸停。那樓宇正是奉行堂,那紅影有兩人高,猶若一團橘色的熊熊烈火,閃光刺目。又自火焰中露出一對精光四射的雙眼與一張長滿利齒的尖嘴。

火焰下方露出的四只利爪,竟各自抓了一名修士,個個俱是兩眼緊閉,不知死活。

那怪物見了懸立半空的展長生二人,桀桀笑道:“原來是展仙師,清松這廂有禮了。多虧展仙師所贈的靈石,在下修為終于又進一步。”

許文禮皺眉道:“這竟是一頭火光鼠,只怕有幾分棘手。”

展長生神色自若,右手提黃金槍,左手一晃,紫晶陣盤赫然顯現,槍尖再爆出金光時,陣盤中靈力急轉。

那火光鼠四周剎那間顯出一團水球,将火焰團團包圍其中。

剎那間,白煙升騰,猶若冰水淋在燒熱的鐵皮上一般沸騰作響。那水球越聚越大,任憑其中的火光鼠吱吱作響,左沖右突,依舊牢牢包裹不放。

不過幾息功夫,水球中便再無聲息,四具修士軀體自水球中下墜。

展長生接住一人,許文禮卻仗着飛劍靈活,将其餘三人盡扛在肩頭,眼中便浮現一絲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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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長生任他炫耀,只收了坎水陣,降落到路面,将那昏迷不醒的修士放在地上,便有交好者上前接住,低聲道一句多謝。

許文禮放下三人時,水球消散,皮毛早已熄滅的火光鼠重重跌落在街道,将幾塊青石板砸得粉碎。

引來衆人一陣唏噓。

火光鼠生于大火,皮毛乃禦火的寶物,性兇殘,喜食人肉,爪牙銳利,通身火焰可防禦利器,極為難纏,唯有一大弱點,便是見水即死。

雖說如此,以此地修士至高凝脈的修為,單單一兩人卻不能奈何這比人還高的火焰巨鼠。

展長生以一人之力輕易滅了這頭妖獸,衆修士頓時仿佛見了主心骨,紛紛聚集而來,接連詢問發生了何事。

其中便有個老人自層層人群中擠過來,急急喚道:“小子!小子!展長生!”

展長生循聲望去,頓時展顏笑開,上前迎接那老人靠近,“布法大仙,幸虧你平安無事!”

那老人面上又是欣喜,又是惱怒,最終只嘆口氣,忙問道:“究竟出了何事?”

許文禮此時突然插話,亦是揚聲對四周所有修士做了簡易說明,只道這仙境陣法破損,正在加速崩塌,必須速速逃離。

他話音才落,就有一人指向西南天際,驚惶道:“天……塌了。”

一衆修士紛紛朝那處看去,原本青藍蒼天,此時西南處顯出成片暗黑混沌,猶若濃墨染黑了藍綢,擴大之快速,肉眼可見。

展長生道:“快些,往東北處去,唯有那裏留有出口。”

便有些修士不問緣由,當先祭出飛行法寶,朝東北角沖去。

此時卻突然有一名修士忽地大喝:“且慢!”

那修士衣着華貴,豐神如玉,正是昔日在山莊門前,同展長生有一面之緣的柳公子。他此時越衆而出,攔在展長生面前,冷道:“閣下是何人,卻是面生得很,叫我們如何信你?”

展長生尚未開口,許文禮已擋在展長生面前,怒道:“柳策,大難當頭,莫要添亂!”

柳策冷笑道:“此人布陣信手拈來,幾乎不用輔助材料,看來是個中高手。如今信口開河,如何能信?那西南天塌了,說不定正是施了什麽迷魂的陣法,蒙騙我等。”

許文禮勃然大怒,喝道:“休要血口噴人!那莊主照空乃是花妖化形,眼下就要追殺而來,若想保住性命,先逃離此處方為上策!”

許文禮此言一出,衆人又是震驚,先前就被柳策動搖的心思,眼下愈發動搖,個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布法大仙沉聲道:“我這小友,心思純良,欺瞞你等有什麽好處?”

柳策仍是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說不定此人百般算計,只為驅除我等,獨占這仙境!”

自古財帛最動人心,修真者不為金銀所動,卻會為一處仙境發狂。柳策此言一出,他那些仆從又個個附和,衆人便信了大半,目光愈發猜疑。

展長生不由嘆息,許文禮冷笑道:“展長生,你可瞧見了,你一心想救人,旁人卻不肯領情。若再磨磨蹭蹭,還想陪葬不成?”

展長生一一掃過在場百餘修士,只肅聲道:“我乃斬龍門下展長生,仙境岌岌可危,若有半句虛言,叫我此生道行再難寸進。信也罷,不信也罷,在下言盡于此。若想活命,便随我一道啓程。”

他這般立下毒誓,頓時過半人又信了他,便有兩人邁步上前道:“我願随你去。”

随即接二連三亦有人上前道:“我願随你去。”

柳策見狀,才欲再開口,一陣勁風卻突然席卷而來,一列朱衣修士自莊主居所方向淩空禦劍而來,将衆修包圍其中。

領頭的棕衣管事揚聲道:“奉莊主令,妖獸作亂,任何人不得離開山莊。”

先前被展長生所救的修士悠悠醒轉,此時卻忽然驚呼出聲:“商闕!你怎會在此?”

他雙眼直愣愣瞪視那群朱衣侍從之中的一人,掙紮起身,便欲上前,卻被那人一揚靈劍,劍氣堪堪掃過腳尖,在青石地磚上劃出深刻裂痕,那人旋即刻板肅聲道:“止步。”

那修士手指緊扣,嘶聲道:“商闕!我是劉忠,商闕!”

此時人群中紛紛有人出聲驚喚,那管事領來的三十餘修士中,倒有七八人被認了出來,俱是當初同期入山莊的翹楚之輩。人人以為那些天之驕子因得了莊主青睐,被選送入仙境做了仙侍。不想今日再見時,卻個個翻臉不認人,呆若木雞,穩如泰山,仿佛只聽那管事命令行事。

許文禮大笑道:“這仙侍做得當真好,伺候成傻子了。”

人群中有人怒目而視,許文禮卻不在意,只朝那管事望去,一揚手,靈劍風馳電掣直刺那人白胖面門。

那管事卻嘴角帶笑,不閃不避,兩名朱衣的侍從已先後抄了靈劍飛身殺來,将襲來的劍氣挑開。

許文禮細長劍眉一挑,喝道:“來的好!”身形如風馳電掣,直沖那兩人殺去。剎那間金石交鳴,刺耳的兵戈撞響中,三人纏鬥成一處。

其餘修士卻依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就連那一直同展長生挑刺糾纏的柳策也噤若寒蟬,不敢同四周劍氣法寶作對。

展長生終于漸漸瞧出了端倪。

這些修士身處優渥仙境日久,竟不覺被豢養成了家畜,磨平了爪牙,消挫了銳氣,竟連同人争鬥的志氣也消失殆盡。

展長生只得一拍靈獸袋,召出毛毛,下令去協助許文禮一臂之力。

那幼雕休養了這許久,早已全然恢複,先前被那食屍鹫驚吓時郁結的怒氣醞釀已久,眼下對上這些幹幹淨淨、俊俊秀秀的青年才俊,非但全然不懼,反倒找到了發洩途徑一般,旋身化作一道淡金光芒,狠狠朝一名朱衣修士頭頂抓去。

展長生又飛快同布法大仙叮囑幾句,再度驅動陣盤,剎那間狂風大作,飛快化作一條龍卷風咆哮翻卷,直沖天際,将衆修士護在其中。

風沙茫茫,靈力狂亂,正可遮蔽行蹤。布法大仙身形一眨眼便失去蹤影,展長生更取出儲物袋中剩餘的數十枚蟬翼,送入龍卷風內。

那些蟬翼迎風暴漲,一分為二,二分為四,便形成一個巨大的旋轉刀刃,漸漸擴大,撞碎兩側樓宇街道,朝衆朱衣的侍從襲擊而去。

那管事見狀,飛劍往後退了數丈,喝道:“退十丈!”

衆朱衣侍從依言而行,竟只退了十丈,依舊對龍卷風內側虎視眈眈。仍有幾人退得遲了些許,被風刃斬傷。

混亂之中,便有一名朱衣侍從忽地自原地失了蹤影,幾乎同時,顯現在展長生身側。

展長生早有預備,調轉黃金槍,用槍尾堅硬棍身狠狠在那修士後腦一敲,饒是那修士凝脈修為,靈力護體,卻仍是被這一敲震得護壁碎裂,神魂劇震,昏迷不醒。

那劉忠在龍卷風眼中看得真切,急忙上前将那搖搖欲墜的修士接在懷裏,仍是喚道:“商闕!”

布法大仙此時亦是現身,面色疲倦,氣喘不已,只得原地盤坐調息了片刻,方才上前檢查。

他将那昏迷修士後頸頭發撩開,那修士後頸大椎穴上,便顯露出一個猙獰的青黑圓型符印來。

劉忠驚道:“這是何物?”

旁邊卻有一名女修驚呼出聲:“這是!”

布法大仙沉聲道:“正是影蝥。”

衆人便不自覺離那修士遠了些,生怕自己被咬一口。

影蝥乃控制神魂之物,至陰至邪,卻又極其罕見,就連布法大仙亦是只有耳聞,未曾見過其真面目。

展長生卻也同樣在書中見過,目光便轉向龍卷風外的管事,忽地喝道:“阿禮,擒賊擒王!”

許文禮心領神會,虛晃一招,掙脫幾名朱衣侍從的糾纏,飛劍快速轉了半圈,飛快沖向那管事。

那棕衣管事仍是篤定得很,一疊聲喚了十餘人名字,那十餘人立時自包圍圈中撤出,緊追許文禮身後将他攔截下來。

管事便自得笑道:“何必垂死掙紮,待莊主……”

他話音未落,便覺胸膛一涼,一道金光當胸穿過。

展長生不知何時已鬼魅般靠近他身後,黃金槍自背心穿透,又從胸口露出來,光潔璀璨,竟連半點血跡也未沾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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