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饑荒(十二)
滿篇的論述,從用詞到數據,全都出自嚴雯之手,但論文的最後,署名卻只有導師的名字。
嚴雯也終于明白導師話裏的含義。
這篇論文包含了嚴雯所有的心血,耗費了她将近三年的時間,這段時間裏,她廢寝忘食,就連研究室的其他同事都調侃她是拼命三郎。
對了!其他同事。
嚴雯絕望的眸子又恢複了點點神采,是名為希望的東西。
她研究的全部過程,同事們都看在眼裏,只要同事們站出來,即便導師在業內德高望重,也必須承認自己剽竊了嚴雯的研究成果。
可即使是這小小的希望,也很快被打破了。
早就料到她會尋求幫助似的,所有同事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回避,她再也不是大家備受寵愛的學妹。
研究室裏堵不到,嚴雯沒放棄,她就蹲在師兄師姐的公寓門口等着,可不是避而不見就是被直接趕了出來,更有過分的,一直對嚴雯有意思的師兄,暗示嚴雯可以用別的東西來交易。
樂觀如嚴雯,所有人眼中的小太陽,這樣堅持了一個多月後,也只能選擇放棄。
可命運并不想放過她。
嚴雯之所以想要将報告往上遞,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她需要核工廠的支持,來搜集更多的數據,用來支撐她繼續試驗。
現在沒了這一步,她的報告只能止步于此,而停留在理論階段的報告,不可能是沒有瑕疵的。
這樣一篇報告,在引起軒然大波的轟動之後,等所有人冷靜下來,很快有了各種各樣反對的音浪,各式陰謀論也變得層出不窮。
其中最廣為流傳的,便是他們實驗室因為申請不到研究經費,所以故意寫出這樣的報告危言聳聽,試圖騙取研究經費。
而之所以有那麽多人相信這些陰謀論,固然有大衆不願意面對恐懼的未來的因素,重要的緣由還是報告裏面的兩處錯誤。
實驗室變成了放在火架上烤的存在。
嚴雯提出自己可以召開新聞發布會,當面回答所有人的疑問,但如果這樣做,無疑是讓導師承認自己抄襲了學生的論文,導師的名譽會毀于一旦。
如果不這樣做,整個實驗室在浮沉的社會輿論中,就像一葉破敗的小舟,不知最終會飄向何處。
就在所有人還在猶豫要怎麽做的時候,他們收到了通知,實驗室被解散了。而他們的導師,在這之前就為自己找好了退路,已經找好了下家。
為了封住大家的嘴,他們的導師允諾可以帶走三個人,就這樣,嚴雯被再次推了出來,不論是想要跟着導師走的,還是被迫留下的,都将怒氣發洩到了嚴雯的身上。
嚴雯的死于實驗室的任何人都沒關系,實驗室的每個人也都脫不了關系。
那天,她頂着巨大的壓力,在導師離開之後依舊像往常一樣,開着車去實驗室上班,她還要修正她的數據,這是她必須要完成的事。
到了實驗室,情況卻與平日裏不同。
實驗室的大門被擁擠的人潮淹沒了。嚴雯起初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後來才知道她的實驗數據還在被源源不斷的輸送給已經去往國外的導師,國外的團隊根據她的數據演算出了末世下開辟生存區域的方法。
也就是他們現在站立的地方。
本該是國家級的機密,被送給了外人,圍觀的人群并不知道其中緣由,也看不懂冷冰冰的數字,他們知道的只是,這個實驗室的人都是叛徒。
這些都是嚴雯被憤怒的人群抓住頭發,不停掌掴,耳邊嗡嗡發響的時候,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之中聽明白的。
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麽死去的,可能是來自某人的一腳,又或者是有人用利器捅了她。
她只知道,即使被困在擁擠的人潮中,溫度依舊可以那麽冰冷。
嚴雯的故事說到這裏就結束了,謝從靈聽完這完整的故事,內心剩下的只有唏噓。
“你說她告訴了你通關條件?”
潘妙晴不知何時湊了上來,怯怯問道。
謝從靈眼神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回答道:“嚴雯讓我幫她完成一個願望,只要願望達成,她就放我們通關。”
是“放”而不是犧牲自己淨化,謝從靈用詞的不同,被郁恒敏銳的捕捉到。
如果是“放”他們通關,那通關分數想必不會很高,不過……
郁恒想到謝從靈說起嚴雯的故事,臉上帶着的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悲憫,他看向謝從靈的眼神又柔軟了幾分。
謝從靈又将嚴雯的願望和這個世界的特殊之處詳細的告訴了郁恒和岑黑,商量好了之後的計劃,幾人才散開。
其餘玩家依舊是虎視眈眈充滿惡意,謝從靈主動要求留下陪着潘妙晴,岑黑和郁恒則出門去吃飯。
盡管謝從靈要陪潘妙晴,這幾個字搭在一起怎麽看怎麽奇怪,但看着謝從靈多問一句就會被暴揍的表情,岑黑和郁恒都明智的決定什麽都不問的離開,将空間留給謝從靈和潘妙晴。
兩人前腳離開帳篷,後腳隔壁帳篷的就聽到了潘妙晴細細的哭聲,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奶貓似的。
帳篷裏,謝從靈确實掐住了潘妙晴的脖子。
潘妙晴用盡力氣,試圖掰開謝從靈牢牢卡在她脖子上的手,可即使她雙手齊上,也連謝從靈的一根小指都無法撼動分毫。
“你發……什麽瘋……岑、岑黑答應了我父親……一定要活着帶、帶我回去。”
潘妙晴艱難的吐出一句話,因為缺氧,臉憋的通紅,已經隐隐泛着紫。
謝從靈聞言冷哼:“如果不是岑黑,你覺得你能活到現在嗎?我發瘋?你敢說昨天我的鐵盤銀針不是你動的?”
謝從靈的語氣并不是詢問,而是告知。
潘妙晴只驚訝了一瞬,下一秒就意識到任何辯解都是無用的,謝從靈知道了。
豆大的眼淚順着眼眶流了出來,同時流下來的還有哭出來的鼻涕。
謝從靈皺了皺眉,看着挂在潘妙晴嘴邊的鼻涕,嫌惡的抽回了手。
她伸腳踢了踢萎頓在地的潘妙晴,警告道:“留着你的小命完全是為了岑黑,但如果你再在背後搞小動作,我保證岑黑會主動殺了你。”
潘妙晴一陣擒縮,擡起頭眼巴巴的看着謝從靈,看到謝從靈眼中的殺意淺淡了不少,她才鼓起勇氣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太害怕了,回到帳篷之後,郁恒被其他玩家叫出去了,我一個人在帳篷裏,我怕他們來找我,我不想死,我就想找到鐵盤銀針,抱在懷裏我才安心,可是我一不小心,把它弄壞了。”
謝從靈氣極反笑:“好啊,你的壞了,所以你就拿了我的?你的命是命,我的不是?”
潘妙晴哽咽道:“可是你這麽厲害,不一定會死的,如果換成是我,我一定難逃一死。”
謝從靈:……
她這下是徹底沒了脾氣,這就是傳說中的終極綠茶嗎,她算是見識到了。
岑黑既然對潘妙晴做了承諾,謝從靈也沒損失什麽,潘妙晴這條小命她暫且保着,不過這樣的人,她是一句話也不願和她多說了。
郁恒和岑黑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場面就是謝從靈躺在床上,潘妙晴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明明謝從靈也是個纖細的主,卻愣是産生了她一個人霸占了大半個房間的錯覺。
吃完兩人帶回來的早飯,謝從靈擦了擦嘴:“那待會兒就按計劃行事。”
岑黑猶豫道:“可是這幾天,我們一直在基地裏逛,該走的地方也基本都走過了,連個高點的建築都沒有,我們能找得到廣播站嗎?”
謝從靈點了點頭:“我知道廣播站在哪裏。”
這事兒說來也巧,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似的,在她登到古木上眺望四周的那一天,就看到穿着嚴實的防護服,穿梭在高樓大廈中的人,而當時他們進的一個建築,頂上有個巨大的信號塔,想來就是傳說中的廣播站。
對他們來說足底啊的難題已經解決了,幾人收拾了一下東西就準備趕往廣播站。
誰也說不準此行是不是就能通關,但保險起見,還是把潘妙晴帶在了身邊,萬一他們成功完成嚴雯的願望,得保證四個人能同一時間出去。
出門的時候還是遇到了阻礙。
昨天謝從靈的一頓威懾,暫時讓這群人有了忌憚。不過顯然這一夜男人也沒幹等着,想必做了許多洗腦工作,以至于謝從靈他們出門的時候,這群人又各個跟打了雞血似的,攔在他們面前。
這回沒輪到謝從靈出頭。
郁恒皺眉問了句:“做什麽?”
為首的男人仗着人多大言不慚:“你們從現在起,去的每一個地方,都必須向大夥兒寶貝,詳細交代!不說清楚的話,你們哪裏都不許去!”
謝從靈笑的舒暢。
“行,那我只告訴你。”
她沖着男人招招手,男人鬼使神差的附耳過來。
謝從靈微微上翹的嘴唇輕吐:“今天,我準備,送你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