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所謂同行
重樓看了我一會兒,眉頭皺了起來。就在我以為他會發火,甚至都已經想好了他要是進攻我第一步該怎麽辦第二步該怎麽辦,如何最快最有效地拿出羲和的時候,他卻只開口說道。
“本座說過,你可以,叫我重樓。”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帶着和他冷峻的外表不甚相符的語氣問道。
“中皇之山?溪風與水碧先前在此?”
“……”
我忽然有一種洩氣的感覺,見他大約也沒有什麽殺意或者戰意,便也放松了下來,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于此一年半。溪風言其與水碧欲往中皇之山看晴雪之景。”
重樓冷哼了一聲,不怎麽和善地看了我一眼。
“即為溪風所言,那中皇山不去也罷。”
……我看那眼神,怎麽看怎麽像是在表現一種類似于——溪風說的你都信——這樣的鄙視的感覺。
很好,很好……
默默地在心底繼續記下溪風一筆,姑且不論以後有沒有機會再見,這個統共見了我兩次就害了我兩次連着臨走還不忘記騙我一次的魔将軍,我是絕、對不會忘記的!
“你為何卻在此地?”
重樓在我面前站定,火紅色的碎發披散在身後,赤色的眼瞳中雖然是沒有那種高高在上如視蝼蟻一般的神情,其中的傲然桀骜卻是怎麽也遮掩不了。
好吧,雖然他并未有一絲一毫遮掩的意味。
“……師門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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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魔尊今日很閑?
還有,什麽叫做我卻、在此地,我不在這裏,應該在什麽地方?瓊華?
他這句話說起來總讓我有種質問,你怎麽不乖乖呆在家裏到處亂跑,害的我都找不到的古怪感覺……
……我覺得我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自從下山以來,這事情就沒有一件順心的。
越來越活潑的師姐妹,越來越詭異的雲天青,越來越腹黑的玄震師兄,現在還來了一個莫名其妙一面之緣的魔尊……
大約是我的神情過于坦白,重樓略略眯了眼眸,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地方,面上流露出一個頗為滿意地神情。
然後我就聽見他別在手臂邊的刀刃蹭地一聲冒了上來……
流年不利。
我捂了受傷的手臂,跟在心情不錯的魔尊身後,随着他在這個號稱被布下了魔界特有的陣法的竹林裏慢悠悠走着。
他不說話,我也懶得說,氣氛倒也不尴尬。
直到隐隐約約傳來雲天青喚着師兄的聲音時候,魔尊才停下腳步,赤色的眼瞳看了我,略略點了點頭。
我道了一聲謝,方要走出,卻被他伸手拽住了。
不愧是魔尊的力道……
我踉跄了兩步,險險停了下來,擡眼有些疑惑地看了他。卻只看見火焰般熱烈的碎發,以及兩只尖銳的角。
……不知道魔尊的原型是什麽,這兩只角長得真藝術。
重樓自然不知道我想些什麽,所以他伸手搭在我受傷的手臂上時候,力道也只是一般的大……
在傷口被按到的時候,我忍不住皺了皺眉,下一刻,就感覺到壓在傷口上的手指移了開來,而原本狹長的刀傷已經平平整整,要不是那一塊的瓊華道服上的裂口,真真是如同沒有受傷一般。
看了我一眼,重樓冷哼一聲,一甩手,赤色的眼瞳帶着些不爽。
“果然是人類,不過區區小傷。”
說完,他反身向竹林深處走去,我看着他暗紅色的甲胄後的披風被風揚起,在一片翠意中格外顯眼。忽然很想開口告訴他——
其實這個幾乎橫切了我半個臂膀的傷,真的不是小傷來着……
而且,這個所謂的小、傷還是魔尊你剛才親手砍的。
我沒有問他還回去幹什麽,估計多半問了他也不告訴我。
再說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之前溪風不就做了這種事情,直接把我推出去當替死鬼了。好吧,雖然我也毫不猶豫地賣了他。
略略斂了眉眼,我虛虛地握了握手指。
……還不夠。
現在的我,只是十九年後的玄霄的六成不到。
還……差得很遠……
“師兄!”
雲天青看到我的身影,眼睛一亮,急火火的跑了過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個遍,才終于放下心來地舒了一口氣。
那口氣還沒舒完,他的視線就凝在了我手臂上那一片割破的瓊華道服上,面色難看的厲害,似乎還有點兒自責。
“師兄……我那時候應該反應再快一點,我應該抓住你的……”
“……與你無關。”
我想起陣法驟然發生作用時候,雲天青急忙伸出手卻仍然未有抓住我時候的表情,只默然搖了搖頭,不欲就此多言,只看向随後次第而來的夙玉玄震夙瑤三人。
不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麽,夙瑤師姐的面上似乎有些暗淡,和玄震師兄相處時候也好像生疏別扭了許多。
“你們可有遇險?”
玄震師兄搖了搖頭,眼睫微微斂了斂。
“妖獸雖然狡猾,實力卻是不強,若非是我一時大意,未有察覺……師弟可是安好?這陣法似是有些古怪,我們四下尋了,卻是總也尋不得師弟。”
“無礙。”
……所以說,真的是只有我一個人和大家散開了嗎……
這是何等的……
我有種想要掩面的沖動。
手指方一動作,就是感覺到袖子上一緊,順着看去,卻是雲天青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移開了視線嘻嘻哈哈說些笑話。
……只那攥着我衣袖的手沒有放開。
處理完渝州的任務之後,我們在玄震師兄的帶領下公費旅游了,貫穿渝州-陳州-壽陽-昆侖的衆景點;雲天青以其多年江湖闖蕩的敏銳嗅覺和味覺成功發掘了衆多藏在深巷中的美味,和美酒;夙瑤師姐的冷氣和夙玉師妹的認真,成功地幫我們節省下許多購買紀念品的銀錢。
而我……
……于是,在回到瓊華派之後,我默默地提溜着我的羲和劍去禁地尋求安慰了。
時光飛逝,一年時光,不過轉瞬。
這一年間,我與夙玉的修為精進飛快,雲天青玄震夙瑤也是各有所得,而常年駐守在承天劍臺的宗煉長老,屢屢外出,一批又一批量産的長劍從承天劍臺運出,發送到各位瓊華弟子手中。
瓊華道服也是屢屢升級,加防加速加武加各種輔助狀态的附加技能一個一個往上疊加,那原本只是單純的白底的布料上,用着各種不同顏色的暗線繡出不同的疊加法陣。而先前被瓊華衆多才多藝的弟子自行重新設計的造型,也在太清一聲令下之後,重新歸零,只剩下一個标準版。
……可惜的是,這個歸零,對我們幾個掌門啊長老之類的嫡傳弟子例外。
所以,我依舊得頂着這身衣擺長的可以當拖把的瓊華道服走來走去……
該死的特權主義!
前不久,作為長期開放性景點的卷雲臺被太清封印了起來,不知道從哪裏整出一個游離于卷雲臺之外的蓮花臺,讓我和夙玉在上面熟悉雙劍合璧,不對,是熟悉制造劍柱。
重樓對此嗤之以鼻,在他口中,我們修仙一輩都是癡心妄想的無知愚人。該說不愧是魔尊嗎,當着他口中癡心妄想無知愚人之一的面,就這麽絲毫不掩飾地開口……
于是,理所當然的,那一次的見面繼續不歡而散。
紀念品就是氣哼哼的重樓沒有消去的一道傷痕,橫在我額角,直入鬓發,細長,但是不深。
事後,摸着那一條淺淺的傷痕,我開始思考起莫不是因為現在的修為高了,重樓後來幾次來的時候脾氣又是莫名收斂了許多,所以我膽兒也肥了,居然和他嗆聲……
這可要不得啊要不得……
……自知之明這種東西,從來都是自己給自己的。
當今天再一次站在蓮花臺上,看了看對面有些緊張的夙玉,再看看下面站的整整齊齊嚴陣以待的一衆瓊華弟子們,我仰起頭看向暗雲密布的天空。
妖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