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鄧凱文的婚禮如期在複活節前舉行。

這是個比較傳統的教徒式婚禮,他們找了家教堂,邀請了一些同事朋友,還準備在教堂前的草地上舉行冷餐會。

婚禮當天洛杉矶警局很多同事都來了,S.W.A.T特警組更是幾乎傾囊出動。雖然新娘家根本沒來什麽人,但是因為鄧凱文的同事多,所以婚禮顯得非常熱鬧。

米切爾到達教堂的時候,正看到西妮亞站在化妝室門前,穿着雪白的裸肩婚紗,金發高高挽起成一個妩媚的發髻,湖藍色的眼睛在天空下顯得非常漂亮。她本來在警隊的關系就很好,這樣子又實在非常驚豔,很多單身同事都嗷嗷叫着圍在她身邊。

米切爾走過去,隔着人群對她點點頭。

西妮亞臉上還在笑着,眼神卻突然冷下來,一眨不眨的盯着米切爾。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鄧凱文從教堂門裏沖出來,匆匆跑下臺階:“西妮亞!你看見我的禮服了嗎?新郎室裏怎麽沒有啊?”

不知道是不是打扮的原因,他穿着新郎禮服的白襯衣,黑色西裝褲,打着寶藍色的領結,整個人看上去氣場都變了,有種非常俊秀、非常出挑的感覺。他從米切爾身邊匆匆經過的時候,米切爾甚至不能把眼光從他身上移開。

“親愛的,我幫你挂在化妝間了,你沒有看見嗎?”

鄧凱文一拍手:“對,我忙忘了。”他有些懊惱的皺起眉:“我實在是有點緊張,今天這活兒比局裏任務要難多了……”

西妮亞笑起來,伸手把鄧凱文額前細碎的劉海掠到一邊去,露出他光滑飽滿的額頭,以及漆黑挺拔的眉毛。那一瞬間風從草地上吹過,拂起新娘婚紗潔白的裙裾,他們兩人相對而立,優美得像畫一樣。

“真好,今天我終于成為你的妻子了。”

西妮亞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和語氣都跟平時很不相同,仿佛有點沉醉甚至癡迷的模樣。

鄧凱文愣了一下,只聽她又道:“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能披上婚紗嫁人,誰知道今天竟然夢想成真了,還嫁的是這麽好,這麽優秀,這麽愛我,冒着生命危險救過我兩次的男人。”

鄧凱文從少年時代就沒改掉談起女人便會臉紅的毛病,西妮亞這麽赤裸裸的一表白,他臉頰又有點發燙了,只得面無表情的快速嗯了一聲。

“真好。”西妮亞說,突然眼裏漫上一層水光:“哪怕今天就死,我也心甘情願了。”

鄧凱文有點詫異:“亂說什麽呢!”

西妮亞飛快的擡手擦掉淚水,再擡起臉時已經毫無異狀,只剩笑容滿面:“快去穿上禮服吧!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鄧凱文直覺她有些奇怪,剛想追問的時候,突然女傧相跑來找新娘确認流程,他只得在一群同事的簇擁下離開了。

下午四點鐘,婚禮正式開始。

這并不是雙方父母齊聚的婚禮,在場又大多是年輕人,所以婚禮流程也沒那麽嚴格。首先是半個小時的雞尾酒會,滿場都是洛杉矶警局的便衣警察在端着酒攀談,時不時能聽到“嗨!頭兒!我今天有好好請假哦!”、“看咱們分局長也來了,他是不是染頭發了啊?”、“本來今天要跟進毒品那個案子的,晚上回去再說吧”等等完全跟婚禮沒關系的話……

四點半開始男傧相帶着新郎上場,一個跟鄧凱文關系不錯的聯邦大法官也趕來幫他們主婚,腆着個肚子笑容可掬的站在主婚臺上。緊接着大門洞開,女傧相和花童們撒着鮮花,簇擁着新娘緩緩走上紅地毯。西妮亞?米蘭達幸福的微笑着,她看上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美麗,簡直耀得人眼睛發痛,賓客席上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贊嘆聲。

“我今天才算見識到了,這就是所謂的金童玉女吧!”桑格斯一邊鼓掌一邊感嘆着說。

米切爾微微一笑:“希望如此!”

掌聲靜下來後,主婚法官揮手示意賓客席安靜,重重的咳了一聲。

“親愛的各位,今天我們齊聚一堂,參加這兩位新人——鄧凱文先生和西妮亞?米蘭達小姐的婚禮。如果有任何人認為這場婚禮不應繼續進行,請現在就舉手表示反對。”

教堂裏安靜了一會兒,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作。

米切爾看着背對着他,站在前臺的鄧凱文。他已經穿上了禮服,黑色西裝外套十分襯他,顯得體型格外修長優美,還有種難以言說的吸引力。

他突然想,如果這時候舉手說我反對的話,會怎麽樣呢?

別人會怎麽議論?

西妮亞會怎樣反應?

鄧凱文,又會以怎樣的目光來看他?

米切爾這麽想着,無聲的笑了起來。

“好的,那麽我們繼續這場婚禮……”大法官轉過頭,面向新郎的方向:“鄧凱文先生,你是否願意娶這位西妮亞?米蘭達小姐作為你的妻子?你是否願意不論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将毫無保留的愛她,對她忠誠,直到永遠?”

鄧凱文說:“我願意。”

大法官轉向新娘:“西妮亞?米蘭達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這位鄧凱文先生作為你的丈夫,你是否願意不論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将毫無保留的愛他,對他忠誠,直到永遠?”

西妮亞開口的時候,聲音有瞬間奇異的哽咽:“我願意。”

那異常其實十分輕微,米切爾聽着她的聲音,瞬間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是緊接着他發現那不是。因為鄧凱文也微微偏過頭,快速的瞥了她一眼。

“那麽,鄧凱文先生和西妮亞?米蘭達小姐,現在請你們面向對方,拿起這裏的兩枚戒指。”

鄧凱文和西妮亞轉向對方,他們身邊各自有一個戒童,手裏分別都有一只戒指。

“這裏現在有兩枚戒指,它們是婚姻的象征,它們完美的圓環代表着生命與愛,象征永恒的愛情。”法官轉向鄧凱文:“現在請新郎把戒指戴在新娘的手上。”

鄧凱文從戒童手裏拿起鑽戒,輕輕戴在西妮亞左手無名指上。

剎那間他眼神十分複雜,仿佛有很多感嘆的意味;然而他的動作十分自然流暢,可以看出他對結婚的這一事實,沒有什麽抗拒和退縮的心理。

“新娘,現在你可以把戒指戴在新郎手上了。”

西妮亞也拿起對戒,往鄧凱文左手無名指上戴去。不知道為什麽她雙手都激動得有點發抖,一開始還沒套進去,第二次才一下子套進了手指裏。

法官笑起來:“——現在,新郎,你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

賓客席上傳來一陣輕微的鼓噪聲,緊接着人人都睜大了眼睛,幾個S.W.A.T甚至摸出了手機開始拍照。

鄧凱文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揭開西妮亞頭上的白紗。他們兩人面對面站着,互相注視着對方,這樣過了好幾秒,他才緩緩低下頭去,準備親吻西妮亞的嘴唇。

變故就在這一剎那間發生!

就在鄧凱文低下頭的那一刻,突然只聽嘩啦一聲巨響,教堂窗戶完全碎開了!

電光火石間沒有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一顆高速飛行的子彈射進教堂,瞬間貫穿了西妮亞的頭顱!

狙擊子彈所帶來的巨大沖擊力讓西妮亞的身體一個踉跄,鮮血從她的太陽穴上飛濺出來,緊接着在一片震愕中,就只見她轟然一聲摔倒在地!

“……西妮亞?”鄧凱文茫然的喚了一聲,緊接着那聲音就變了:“——西妮亞!!”

轟然一下所有人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有人仰頭看那塊打碎的玻璃,有人沖出教堂,有人一邊狂撥急救車一邊湧上前臺……

鄧凱文跪在地上,緊緊抱着西妮亞已經完全喪失了生氣的身體,全身上下都在劇烈的顫抖。

西妮亞眼睛還瞪得大大的,最後的笑容還未完全從她臉上散去。子彈貫穿了她的太陽穴,從另一側突出射進地板,因為顱骨受到損傷,她的臉看上去略微有些扭曲。

鄧凱文緊緊抱着她,仿佛難以相信她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還一聲聲喚着:“西妮亞,西妮亞,你……你怎麽……”

“她死了。”米切爾站在他身後,一只手重重按在鄧凱文的肩膀上:“——西妮亞她已經死了。”

鄧凱文不可抑制的戰栗起來,他低下頭去親吻西妮亞冰涼的唇,直到淚水一滴滴流到她臉上。

周圍的喧嘩就像是蒙了一層厚厚的布,顯得恍惚而不清晰。晃動的人影和腳步聲都那麽不真切,就仿佛噩夢從海水中冒着泡,泛起巨大而恐怖的陰影,抓住他的腳踝,把他惡狠狠拉進深淵。

是的,噩夢。

一場做了二十年,至今還無法清醒的噩夢。

“頭兒!頭兒你冷靜點!”“叫法醫,趕快打電話叫法醫……”“辦現場的刑警都打電話叫來了嗎?全都叫過來!”“出去追蹤的人有沒有回音?周圍有沒有看到奇怪的人!有異常立刻彙報!彙報!”

有人七手八腳的拉他起來,還有人想把西妮亞從他懷裏奪去。

他恍惚間松了下手,感覺到西妮亞立刻被奪走了。

那其實是桑格斯把西妮亞的身體放平在了地上,小心的圍住血跡,隔開衆人,防止第一現場被破壞。

“子彈可能是從教堂對面的飯店射進來的,”Mike警官走進來,低聲對桑格斯說:“我們要立刻向局裏申請授權,去對面飯店進行搜查。”

桑格斯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突然鄧凱文站起來,猛的把他一推,拔腳就往外跑。

桑格斯和Mike都大吃一驚:“Kevin!你上哪裏去?!快回來!”

鄧凱文充耳不聞。

一開始沒人注意到他,注意到也沒有人攔得住他,很快他跑出教堂,沖下樓梯,只聽見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

那熟悉的預感如此真切,就仿佛血液裏被灌進無數細小的冰渣,帶來強烈而透骨的寒意。

他知道那個人在這裏。

就在附近不遠的地方。

汽車刺耳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好幾個司機把頭探出車窗外大罵,鄧凱文沖過馬路,沖上人行道的時候幾乎摔了一跤,緊接着他猛然頓住了腳步。

街心公園的長椅上,埃普羅抱着臂坐在那裏,平靜的看着他。

他的穿着和長相都非常普通,就仿佛一個坐在長椅上曬太陽的過路人,坐姿随便而散漫,神态平靜而從容,跟大街上經過的任何一個中年男人沒有任何不同。

然而鄧凱文在看到他的時候,幾乎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甚至連牙齒都發出咯咯的細微聲音。

“……是你幹的對不對?”他劇烈的喘息着,緊緊盯着埃普羅:“是你殺了她對不對?!”

埃普羅一言不發,目光深邃而鎮靜。

就仿佛沒有什麽東西能在其中激起漣漪。

跟他的冷靜相比,鄧凱文的情緒顯得更加激烈和難以自制,讓他看上去狼狽不堪,甚至還有一些絕望及可憐。

“我想在今天看到你。”半晌埃普羅低沉的開口道,“在你結婚的這一天。”

鄧凱文喘着粗氣,雙眼泛紅,看上去他恨不得掐斷埃普羅的脖子,拳頭因為握得太緊,連指甲都深深陷進了肉裏。

“這是最後一次。”他一字一頓的說,“下次我們再相見的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埃普羅看上去想說什麽,但是最終只輕輕的嘆了口氣。

鄧凱文一把扯開衣領,抓起脖子上的黑鑽石項鏈,猛的一把扯斷,狠狠的扔到了地上!

價值連城的“梵天之眼”就像垃圾一般在地上滾了兩圈,啪嗒一下摔倒在埃普羅腳邊,不動了。

城市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刮起猛烈的風,鄧凱文的頭發在風中揚了起來,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有沒有在哭。應該有在吧,他明明一直是個軟弱又專情的孩子。埃普羅正想再仔細的看他一眼,他卻突然轉過身,順着來時的路,頭也不回的大步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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