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怕不是海棠。”
“國公爺所說的,也并非海棠啊。”衛令儀随他一同笑了起來,眼眸幽深卻透着探究。
嫁到靖國公府之前,衛令儀對于趙西源這個人的印象不過是宮中的幾句流言蜚語,只說是個仰仗家族蒙蔭、混沌度日的纨绔。
嫁他之後,衛令儀雖覺察出一些不同,卻也只覺得他大約是個冷漠冷血之人。
可如今,她似乎從沒看清過這個男人。
“夫人欺負我。”趙西源那遠山般好看的眉微微一皺,“夫人之前還喚我夫君,如今卻又叫我國公爺了,很是生疏。”
衛令儀:……
她輕咳了兩聲,不理會他莫名其妙的話,徑自道:“國公爺運籌帷幄,果然厲害。想必方才剛送走的是唐将軍吧。”
“夫人聰慧過人。”趙西源微微一笑。
衛令儀小睡一會兒,這其中的關節自然也想清楚了,不由得更是深嘆趙西源之謀劃缜密驚人。
這一場局從之前就已經布好,只能請君入甕。
先是在府中當着唐予安的面與四皇子賀熠舉止親密,借她之口拒絕唐家與賀四的婚事,再令賀熠在宴會上主動出面,既避免了賀熠提前參與皇位之争,又使唐家不至于被迫站隊,還賣了唐家一個恩惠。
此為一石二鳥,而此事顯然并非到此為止。
“令儀不敢,還是國公爺一箭三雕來的厲害。”衛令儀淺笑而答。
趙西源饒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夫人說的有意思,我自己都還不知,何來三雕?”
斷袖之名雖然讓賀熠惹了皇室不滿,在皇室眼中必定是失了皇帝的疼愛,再無奪位之力,如此便好更好地蟄伏下去。而這對于趙西源與賀熠的關系直接也是一層掩飾,有了斷袖在前,以皇帝好臉面的性子來看,必是不會再關注他們二人的行為,恨不得遠遠丢開才是。再者如此皇家醜聞,百官哪個不是聰明人,自然再不敢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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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趙西源若是與賀熠有所密謀,還有何人會注意到?
他雖然有意一問,衛令儀卻不打算回答。他兩人雖然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但兩人都有所隐瞞,眼下誰都難以對對方完全放下戒備,倒不如保持現狀,也無不可。
“夏日炎熱,國公爺當心染了暑氣,熱壞身子。”衛令儀将話題揭過,只随口寒暄道。
“夫人近日待我極好,可卻不如前些日子熱情。”趙西源委屈道,“縱然烈日當前,可有夫人在為夫身邊,便如同掬了一捧清泉在掌中,攬了一樹涼陰在心間。只要能與夫人多呆一會兒,不過是一些暑氣,那又如何。”
衛令儀的笑容都差點沒僵在臉上。這人是控訴自己對他不熱情?
“不過這正午的太陽着實燒人,曬着我這皮糙肉厚的大男人倒沒什麽,曬着夫人這般美玉凝脂的肌膚,可就不好了。”趙西源一面說,一面不知從哪摸來了一把紙傘,為衛令儀遮擋住了陽光,“夫人你看,這樣可好?”
兩人并肩而立,那男人離得她極近,溫熱的呼吸吐露在她的耳畔,撩得她頓時臉頰微燙。
偏那人沒有半點放過她的意思,反而在她身後低下頭湊近了道:“夫人生得好看,撩撥為夫時也是千嬌百媚,可偏生害羞得緊,你瞧這通紅盈潤的耳珠,如夫人一般好看。”
說着竟低下頭張口銜住了那紅如血玉般晶瑩美好的耳垂,激得衛令儀有一瞬的戰栗,以至于嬌柔可人地輕哼一聲,誘人得緊。
汗珠自趙西源的額頭上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也不只是熱的還是什麽。衛令儀身子發軟,卻被身後的一雙灼熱的大手扶住了腰。
她聽那人深深地幾個呼吸,幾不可聞地道:“衛令儀,你何時能信我。”
衛令儀周身的熱度驟然散去,心頭火燒般的灼熱也涼了半截。她知道他在問什麽,她張了張口,卻半晌答不出話。
卻聽到身後男人的聲音恢複了常态,“聽說你喜歡剪花,怎麽近幾日卻不見你修剪了。”
衛令儀也恢複如常,柔聲道:“令儀是國公夫人,又不是什麽花匠。前幾日不過是無聊罷了,不過随手剪了幾支,花匠們見着我都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了,可見我是着實沒什麽天賦。”
趙西源忍俊不禁,“你若是喜歡便随意去修剪,反正這靖國公府都是你的,我又不會去因這些小事去責罰花匠。”
衛令儀正要再說,卻聽不遠處的小徑裏傳來一名女子細細的啜泣聲。那女子聲音嬌媚柔軟,聽起來惹人憐愛。
衛令儀擡眼看了趙西源一眼,卻見他也正一臉無奈地看向自己。
“國公爺,我們回去吧。”衛令儀故意放大了聲音,轉身正要走,卻聽身後一陣動靜。
“國公爺!是您嗎國公爺!”一名青衫白裙的女子從花堆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面上淚痕難掩梨花帶雨,妝容卻是精致講究,沒有半點被淚痕所染花的痕跡。
那女子生得雪白,一身青衫更是襯得如雲中仙子,青白無垢,雖然相貌不是極好的,但是體型玲珑別致,倒是不失為一個絕佳的清麗美人。
“奴婢聽姐姐們說夫人受難,您勞心勞力連夜進宮,憂心您與夫人出事,這才在此處啜泣,眼下見您與夫人皆無大礙,這一直提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那女子惹人憐愛道,“只願奴婢沒有打擾到您和夫人。”
衛令儀與滿眼迷茫的趙西源相視一眼,心道這女人怪不得沒見過,這點心機也要拿出來顯擺。弄一出花園偶遇的戲碼,可這流水無情,又有何用?
“不打擾。”衛令儀淡淡地答了一句,卻半點沒有幫趙西源解圍的意思。
趙西源輕輕咳了一嗓,“……你是?”
那女子臉色一白,似是沒想到趙西源竟然直接不認識自己。可她闖到這裏,就是為了能有出頭之日。之前有瓊枝壓着,眼下瓊枝已經沒了,國公爺又與夫人關系不好,她這才躍躍欲試。
當下只能勉強道,“奴婢名叫緋雲,以前曾在車夫人跟前侍奉,後來國公爺您稱贊奴婢模樣玲珑,腰肢纖細秀美,便納進了房裏。”
伺候車琇瑩的婢女?衛令儀只覺得難以言喻,卻見趙西源也很是無奈地看了自己一眼。
不過這緋雲确實生得嬌小,腰肢纖細如柳,很是好看。只是她今日穿了一身青白衣裙,衛令儀卻在出門前搭了一身明豔至極的石榴紅廣袖流雲衫。這便如山間野花遇上了富麗牡丹,高下立見了。
緋雲臉色難堪,她只覺得此次怕是再也無法露臉了,見趙西源看也不看自己,一顆心只放在衛令儀的身上,便知自己這步棋是大錯特錯。
“看在你一心向善的份上,日後便常為我與夫人祈福吧。”趙西源微笑道,眼中卻透着幾分涼薄。
“是。”那緋雲閉了閉眼,慘然一笑。
這邊遠遠看着的琏碧見狀便于筠書道,“我最是見不慣這樣爬主子床的奴才了,你看那個奴婢下場,可見國公爺待我們王爺還是好的。”
“要叫夫人。”筠書皺了眉。
琏碧笑嘻嘻地吐了吐舌頭,眼神卻是往一旁沉默寡言的晴朱身上飛了過去。
晴朱垂眸不言,只當做沒看見。
是夜,緋雲梳洗罷了,卻聽到門外輕輕的敲門聲。她開了門,只見門口一名少女,正是晴朱!
“你來做什麽?”緋雲厭惡道,“你現在已經是那個女人面前的紅人,還來管我這個沒用的廢物做什麽!”
晴朱卻不說話,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錦囊,就要往緋雲手裏塞。
“我不要你的東西!”卻不想被她揮手打落,掉在了地上。袋口開了一半,漏出一些碎銀子來。
“姐姐,這些錢你先拿着。”晴朱彎腰将碎銀子一顆顆地撿回袋子裏,悶聲道,“夫人對下人們都很好,國公爺珍愛夫人……姐姐你不要再妄想了。”
緋雲冷笑道,“你是什麽東西?她不過是把你當狗一樣打發了,你到死都只是個下人!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我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有你這個不争氣的妹妹!”
晴朱卻不再說話了,只将重新系好的錢袋子塞回了緋雲的手裏,也不管她的反應,轉身便消失在了黑夜裏。
等到晴朱回了院子,卻見房中燈火通明,琏碧穿着中衣套了件外袍站在院子裏,看樣子是等她多時了。
“晴朱。”琏碧笑了起來,“你深夜出門,去哪了?”
☆、晴朱來歷
筠書睡眼惺忪着被琏碧拽起來的時候,還不知出了什麽事,只對琏碧道,“什麽事,竟非要這個時候來找我不可?”
她匆匆绾發換衣到了堂上,只見那名叫晴朱的丫鬟低垂着腦袋站在堂上,看不清神情。
“筠書姐姐!就是她!”琏碧指着晴朱道,“我起夜時看到她半夜鬼鬼祟祟地從外面回來!”
在鴻來院裏,晴朱是一個奇怪的存在。她之前奮勇現身遇事果決,被衛令儀提為一等丫鬟後,雖與筠書兩人同級,但一直只乖覺沉默地待在院中,行事謹慎,從來不多生事端。
也正是因為如此,筠書聽到這話不由得皺起了眉。琏碧性子爽利,因此見不慣晴朱唯唯諾諾的模樣,卻也并非因私廢公之人。因此懷疑道:“按理說晴朱你與我同級,此時需交由夫人處置才是。可主子們剛從宮裏回來,我們奴婢自然不好去打擾主子們休息。可家有家法,你身為內院下人,卻深夜外出,不知是否有什麽難言之隐?”
“筠書姐姐寬厚。”不想晴朱竟然徑自跪了下來,“晴朱不敢狡辯,只是所言牽扯甚廣,煩請姐姐待我去見夫人和國公爺,一切便知。”
筠書沉吟片刻,只看了琏碧一眼,起身道,“既然你如此說了,想必牽涉之重絕非你我可以決斷。也罷,我們三人便一起去見夫人罷。”
筠書與琏碧回房收拾換衣出門,這邊內院漆黑如墨,卻有一點微亮的光隐隐透了過來。
今日不知為何,趙西源白日裏便使喚言生将書房中的書冊搬了好些過來,竟似要在衛令儀的房中常駐的模樣。
昨日一夜未眠,衛令儀腦袋剛沾枕頭便倒下睡去了。等到半夢半醒之際,卻見書桌處亮着一點燭光,在深夜裏顯得尤其平和而婉柔。
趙西源的身體雖然困頓,但昨日堆積的事務已經多不勝數,他處理了一夜,卻已然是強弩之末。正在此時,趙西源忽然覺得身上撘了一件軟袍,擡眼一看便見自家夫人只穿着單薄的中衣,赤着一雙玉足,半睜半阖着眼,透着一種毫無自覺慵懶妩媚。
“你怎麽醒了?”趙西源的聲音柔軟溫和,他擱下筆擁住了女人纖細柔軟的腰身,讓她坐在自己的懷裏,一邊低聲道,“快好好睡着,怎地也不知穿鞋,當心夜裏着了涼。”
“放着南海明珠不用,偏點着這麽盞可憐兮兮的燭燈。”衛令儀嘴上不饒他,松軟的身子卻是順勢倚在了趙西源的懷裏,甚至自己尋了一處舒服的姿勢。
趙西源低笑,“我見你睡得香甜,如何舍得打着那般亮堂的光擾了你的好夢。”
衛令儀平日裏儀态萬方,或妩媚或端莊,縱有千種風情,可那冰雪聰明的模樣卻從未有所改變。但眼下的她睡眼迷離,紅潤的嘴唇不自覺地微微撅起,看起來比這世間最讨人喜歡的孩子還要惹人疼愛些。
她此時才稍稍清醒了些,見自己舒服地坐在趙西源懷裏,便索性不去折騰,只是打趣道,“不是說靖國公您玩世不恭,竟也有這麽多的事務要處理,當真是稀奇。”
“夫人莫要笑我。”趙西源假作正經道,“為夫雖然是纨绔,但到底是個靠譜的纨绔。不若如此,日後如何保護夫人周全?”
他說的真誠,衛令儀卻只是左耳進右耳出。縱然他當真待她極好,可她仍不願與他交心。時人易變,男人更易變,她終究能依靠的,唯有自己,或許還有衛家這個空頭王位。
趙西源覺察出懷中人心情不佳,正想說話開導,卻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門口守夜的言生低聲問:“主子,夫人,是筠書姐姐帶着琏碧、晴朱兩位姐姐求見。”
衛令儀此時已全然清醒過來,她心中詫異,筠書最是謹守禮節,若非要事,絕不會深夜叨擾。
“讓她們等着,我與夫人稍後一同前往。”趙西源答道。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衛令儀簡單收拾過後到了前堂,便見晴朱跪在地上,一旁站着筠書與琏碧兩人。
琏碧見衛令儀到了,便倒豆子般地将三人來意講明白了。衛令儀當下對晴朱道,“琏碧雖性子急躁,但不會空穴來風。晴朱,你是個好丫頭,且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身邊的丫鬟深夜出院,這等事往小了說不過是丫鬟的事情,往大了說卻是涉及府中戒律,甚至于主子的安慰、信息的外洩。筠書也正是因此,不敢擅自處理了去。
“夫人待我極好,晴朱萬分感謝。今夜若非為難,晴朱必定不會如此……只是。”晴朱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牌,雙手奉上前,“晴朱受制于人,不得不如此。不過晴朱願以姓名擔保,奴婢從未背叛過夫人!”
衛令儀定睛一看,只見那枚玉牌上,寫着一個“陶”字。
“這是陶相的東西?”趙西源似笑非笑。
陶玉之,當朝宰相,為人長袖善舞八面玲珑,看似與人平和,實則卻隐藏極深。傳言他線人遍天下,想來此言非虛。
“不錯。”晴朱咬牙道,“奴婢本名賀玲,與姐姐賀雲為一平民之女,可因姐姐生得惹人憐愛,便被那人看中,将奴婢家中父母關了起來,逼奴婢與姐姐入靖國公府,傳遞消息。”
“靖國公一家都是好人,奴婢不想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可姐姐卻不甘心,便引誘國公爺,被國公爺納進了房裏。”
衛令儀悠悠地瞥了一眼趙西源,見他撐着腦袋面上帶笑,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你的姐姐?”
“她化名緋雲。”晴朱道,“姐姐聽聞母親重病,那人卻不給醫治,便将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賣了去,卻還是不夠,便想着争寵獲利。奴婢今夜,正是想将自己的銀錢送去給姐姐的。”
衛令儀倒是想起來,就是白日花園裏那個眼生的妾室。她看了眼趙西源,卻見他臉色不變,竟像是早已有所知覺的模樣。
“筠書,去拿些銀兩給晴朱。”衛令儀道,“本王且信你一回,先救你的母親要緊。你先去外院帶着,做些清掃的粗活,至于你姐姐,随意你與她說或不說。本王雖非心狠手辣之徒,卻也不會妄自仁慈,日後內院是留你不得了。”
晴朱拜謝叩首,只道,“奴婢謝謝夫人仁厚。”
晴朱的事情暫且告一段落,衛令儀心中有話要問趙西源,便将餘下的事情交與筠書處置了。
“夫人要問什麽,還請快問,這般直勾勾地看着為夫,為夫還以為夫人要将我拆吃入腹了呢。”趙西源又恢複了往日的浪蕩模樣,挑趣道。
“你府中姬妾無數,你自己卻不認識?”衛令儀卻問了這麽一句。
趙西源知道她的話沒說完,于是幹脆笑着與她道,“夫人如此彎彎繞繞,或是得不到心中答案。”
“我本就是個浪蕩子,府中姬妾如雲,不知姓名又如何?”趙西源笑道,“旁人都知我愛美人,總是要送些好禮來的,那我若不收着,豈不是很是無禮?”
趙西源說的直接,正将她心中疑惑解開了去。靖國公府本就是個篩子,水既已渾,那麽便是越攪越亂才越能掩人耳目。如趙西源所說,那些姬妾許都是各個官員所送或是高官相贈,怪不得趙西源只将姬妾們納進府來,卻不與她們有實。
那些人中……又有多少人、多少家的線人呢?衛令儀微微眯起了眼。
第二日天色大好,大清早的,卻有人叨擾。
“是何人求見?”衛令儀問。
身邊的男人懶懶打了個滾,順手将身旁的女子撈進了懷裏。他近日辛苦,眼下尚未清醒,只下意識的行為,衛令儀一時不知如何,竟也沒掙脫。
“是太子。”門外的小婢答道。
☆、太子之意
靖國公與嘉臨王前腳剛回了府,後腳這當朝儲君便眼巴巴地跟了去,這種事說出去無論如何也不好聽的。
衛令儀心裏不太平,宮裏關于他們二人的傳言可不少,眼下兩人各有婚嫁,太子如此匆匆趕來,總是不好。
“令儀見過太子。”這邊衛令儀的腰還沒彎下去,賀旻便快步上前将她扶住了,免了這一個行禮。
“令儀妹妹不用多禮。”賀旻見她精神大好,心中憂心也就放下了。
對于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賀旻心裏确實有過不同的想法,只是他懂事事之後便明白,這個女孩永遠只能與他無關。聽說她嫁給了趙西源他本是極不高興的,不過見那趙西源連夜闖宮,想來心中是有她的,賀旻也就漸漸歇了心思。
從此以後,只作親妹相待便好。
“先前在母後宮中不好多言,故而冒昧前來,還望令儀妹妹莫要怪罪。”賀旻開門見山道,“今日來,是想問妹妹一事。我已知曉母後病因,雖然此事與你牽扯極深,但是我相信你絕不會下毒暗害母後。你多年來長伴母後左右,可有所知覺?”
“并無所覺。”衛令儀沉思道,“我雖伴在皇後娘娘身邊時間最久,但皇後娘娘并不喜與我親近,因此很多事情我也難以知覺。”
“不過府中先生曾與我講明,此毒劑量是日積月累形成的,因此唯有身邊親近之人才有此機會。”
“母後身邊光是伺候的人便不計其數,這無異于大海撈針。”賀旻心中焦躁不安,若是無法将此人抓出來,只怕皇後的性命依舊是岌岌可危,“看樣子,眼下只能讓太醫署盯緊了坤寧宮,嚴格把控宮中用度才行。”
“聽聞府中那位醫者先生見識極廣,太醫們提起皆是口口稱贊,卻不知令儀是否方便引薦一番?”
衛令儀聞言笑道,“那是我問國公爺借來的人,不過是個江湖游醫。走的地方多了,有些眼力罷了,不足為奇。”趙西源手中的門客若是被旁人發覺,只怕是會驚動大局,衛令儀此次想趙西源借人實在是為難之舉,現在自然不好将此人推出來給賀旻認識了去。
賀旻暗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正要說話,卻聽見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道爽朗的笑聲。
“太子殿下親自駕臨敝府,竟是為了一介游醫而來。可惜那人是微臣的人,求我夫人可沒什麽用處。”趙西源打趣着進了門。他像是剛下朝便匆匆趕了過來,身上尚是朝服,竟是顯得豐神俊朗、隽秀非常。
賀旻感受到來人笑容底下的防備,卻只當做不見,反而與他搭話,“嘉臨王眼下畢竟是國公的夫人,若是能吹上幾句枕邊風,倒也極好的。”
如同愛慕同一個男子的女人間具有天生的敵意,趙西源對這個賀旻也同樣不想有什麽好臉色。之前在宮裏還有所顧忌,現在到了他的地盤,他還給賀旻三分臉面便不錯了。
只是沒想到,太子看起來忠厚耿直,卻也并非毫無心術之輩。只這潦草一句話,便将自己心中不悅打消了去。畢竟有什麽事,能比情敵親口承認心愛的女子是自己的夫人,更令人快樂的呢。
“看起來太子妃這枕邊風吹的可是不少。”趙西源笑道,順勢坐在了衛令儀的身邊,将她手邊的茶盞捧了過來一飲而盡。
賀旻沒有答話,徑自道:“不知那位醫者先生之事……”
“微臣只将拜帖送去貴府上,這等有些本事的人,還需太子禮賢下士即可。”趙西源倒是不推脫,當下便答應了去。
“如此還多謝靖國公了。”
“卻也不急。”趙西源道,“想來宮中此番動蕩,也将洗盤。微臣見殿下也絕非什麽大奸大惡之徒,只勸一句。殿下還是當以國事為重,後宮之事牽扯甚廣,牽一發而動全身,殿下還是莫要親自插手為好。”
“靖國公的意思是?”
趙西源卻不急着回答,反而有條不紊地新沏上了一盞茶。微微抿了一口,恰好掩住了眸中顏色,“皇後身邊之人,莫過于宮中女官、婢女宦官、後妃,而此三者卻是太子殿下一個都不能沾的。若是殿下還想要這儲君之位,只怕還是離得遠些才好。”
他的意思賀旻心中也明白的很。女官皆是官家出身,牽扯朝堂;而婢女宦官所經手之事何其之多,更有皇後勢微、淑妃失勢,正是豫妃一人獨大之時。
可是……那畢竟是他的母親啊。
賀旻輕輕一嘆,竟是起身作揖對趙西源道:“多謝靖國公指點,只是事關母後,本宮身為人子,有些事卻是不得不去做的。”
衛令儀早已知道了這一結果。太子心性卻是極好,極心有鴻鹄,又待人寬厚,或許做皇帝尚顯得過于仁德,但是若是他坐上了皇位,許是天下百姓之福了。
趙西源垂眸不語,只細細品茶,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好了,今日叨擾,見令儀你無事便好。”賀旻舒了口氣,轉而對趙西源道,“我自小與令儀一同長大,待她如親妹妹一般。你雖是當朝靖國公,可若是敢欺負令儀,我這個做哥哥定是要你好看!”
“太子哥哥。”衛令儀嗔怪道。
“令儀你也是,你身為嘉臨王,便是半個皇室中人,我皇家臉面丢不得!若是這厮再行事不端舉止浪蕩,便将他休了去!我就是惹了父皇不快,也定會助你。皇家養你這麽個養女,還是養得起的。”
賀旻說的一本正經,竟沒有半點戲言的意思。衛令儀心知如果她此刻說上趙西源幾句,只怕賀旻當場就能直接入宮禦前狀告去。
“兄長說的是。”趙西源竟然也正色了起來,起身彎腰回了一禮,“如此妹夫我便立即遣散家中姬妾,一心伺候夫人便好。”
賀旻倒是沒想到趙西源竟然會這麽說,不禁神色詫異。衛令儀心中卻是明白,眼下靖國公像個四處透風的篩子,那些姬妾們來自各個世家官家,趙西源借了賀旻這麽一句話,順勢不知道能清理掉多少的眼線。
待三人寒暄過後,太子告退,趙西源果然心情極好。
“你怎麽忽然想到借太子的話将她們清理了去,如此你不是少了一個遮掩?”衛令儀忍不住道。
卻見趙西源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透着光般地道,“知我者莫若夫人矣。不過夫人此言卻有不對。往日我孑然一身,府中如篩子自然無事,可日後有夫人在,到底總會行事不變。再者……”
他忽然雙手撐在桌面上,起身湊到了衛令儀的面前,鼻息相交,兩人的距離極近。衛令儀下意識微微後仰,以避其鋒芒。
她聽他笑着道,“再者,日後若想與夫人親近,總是被外人瞧見,豈不是別扭得很。”
☆、說好的親近
“趙西源!”衛令儀微微偏過腦袋避開他,嗔怪地看着他。
“令儀……”趙西源鮮少有這種離她極近的時候,兩人鼻息交織,呼吸間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溫熱。
這種微妙的感覺,令衛令儀怔忪迷茫,也讓趙西源有一瞬的迷亂。他輕輕喚着她的名字,一字一句落入齒間如醇香的美酒,又如上好的佳肴,令人流連難舍。她的唇瓣溫熱,帶着綿軟與甜美,不像她的人那般冰冷。
衛令儀茫然無措,她不知道事情怎麽會發生成這樣。她被動地承受着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分明是可以逃離的,卻不知為什麽、仿佛丢了心魂一般。
她放任着他一步步侵占般地攻城略地,帶着男人獨有的狂暴與溫柔。他卻強勢地搶占了那一瞬的迷離,靈活地撬開她的齒間,與她糾纏交織在一起,勾得她只得跟着他的步子沉淪翻覆。
等到這一吻罷了,衛令儀面色紅潤,氣息不穩。低頭一看桌上的茶盞早就潑了一地,那頭的男人嘴角噙着笑意,眼睛裏溫柔地滴得出水來。
“你為何突然、突然——”衛令儀到底不過女子,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來,一雙眼水潤明豔,唇瓣更是紅豔動人。
她只得狠狠地剜了趙西源一眼,卻不知這一眼在男人眼裏,是多麽的妩媚多情,婉轉流光。
趙西源挪蹭到衛令儀的跟前,委屈道,“為夫已經和夫人說過要與夫人親近,怎麽能說是突然之舉呢?”
“你蠻不講理!”衛令儀臉色更紅了。
“怪夫人太過可口。”趙西源牽起她的手,細細揉捏,一面可憐巴巴地道,“夫人如此誘人,為夫又并非坐懷不亂之人,如何把持得住嘛……”
“趙西源!你簡直是個、是個浪蕩子!”
殊不知那人眼睛一亮,拍手道,“為夫可不就是個浪蕩子!夫人謬贊。”
衛令儀拿他半點辦法也沒有,門外琏碧與筠書聽到裏頭的動靜,各自偷笑。她們做下人的看着王爺與國公爺一直保持的若即若離的距離,心中也總是擔憂。如今王爺這座外熱內冷的冰山,可算是被捂化了些。
嘉臨王從小怕冷又受不得熱,因此靖國公府的冰塊那是一車一車的運進來。這一日,筠書從庫房裏取出了之前皇後賜下的黃梨木琉璃冰鑒,盛了時鮮的果子,給衛令儀送去。
“果然是南國奇物,這果子放進盒中不僅不見壞,反而涼爽。”
夏日炎熱,可鴻來院卻清涼幽靜,房中冰塊不斷更換,更有冰鑒盛果,好不奢華。
“依奴婢看,還是國公爺最疼夫人,今夏如此炎熱,偏夫人這裏涼爽如秋。早知道,奴婢應該常常躲過來避暑才是。”雲清漪笑着從院外走進來,身後跟着車琇瑩與幾名眼熟的姬妾。
衛令儀面色不改,“今日并非請安日,不知何事惹得二位側夫人與諸位一同到訪?”
車琇瑩氣色尚好,雖然步伐虛軟,但是看起來調養得不錯。她只白了衛令儀一眼,賭氣般地撇過頭去,卻沒吭聲。
說話的是雲清漪,“妾也不過是奴婢,怎好稱作‘夫人’。往日是大家不懂規矩,眼下夫人管家,規矩自然是要守的。”
“近日府裏傳了些話,都說國公爺要為夫人清掃府中美人,大家人心浮動,總是不好的。”
衛令儀漠然地看着她,雲清漪是個極聰明的人,知進退,知人心。若非如此,昔日趙西源也不會讓她去管家。
只是再聰明的人,當自己的利益岌岌可危,慌亂之中,總會犯錯的。
“那是國公爺的事情,與本王何幹?本王雖掌管後院,但還不至于插手國公爺房裏的事情。”衛令儀從冰鑒中翻出一顆荔枝,細細剝開來,透着裏頭雪白的果肉。
雲清漪覺察到衛令儀的銳氣,正想岔開話題,誰知剛擡了一個笑便聽身邊有聲音道:“衛夫人!上次我身子不适,見你親自來看望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沒想到竟然做出這種事情!”
車琇瑩本就看衛令儀不順眼,雖然趙西源私下與她提點過,但是她心中總覺着趙西源娶衛令儀是被迫之為,因此在聽到消息後,便早已心懷不滿。
“府中姬妾哪一個不是侍奉國公爺多年,憑日裏我也不說了,但她們都不過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吧!你憑什麽一句話便要将人統統打發出去。”車琇瑩的話使得另幾名姬妾紛紛附和,雲清漪只垂首不言。
衛令儀不屑于去與一群妾室多言,縱然是車琇瑩她也不願。筠書冷笑道,“車夫人您說的是,只是奴婢長年身處深宮,于家宅之事或許有一些不懂,還望車夫人賜教。”
“本朝姬妾,地位低下猶如奴才,比之正妻如淤泥比之明月。後宅以正妻為主,不過是打發幾個奴才,有何不可?”
此話一出,雲清漪當機立斷跪在衛令儀面前,後幾人也慌忙下跪,車琇瑩雖別扭了一瞬,卻也只得老實地跪拜在她的腳下。
筠書說的不錯,衛令儀處置她們這些人,确實就是如處置幾個奴才一樣簡單,是她們忘了自己的身份。靖國公府後宅無主已久,她們不知何時竟自以為是,真把自己當這府裏半個主子了。
四下有一瞬的安靜,暗流湧動,氣氛凝滞。
衛令儀忽然覺得疲憊,何曾幾時她也是如她們一樣。一生只靠着別人,最後一個也沒能靠住。
如若再給她一次機會,或許她寧願選擇過自己的生活。哪怕什麽也沒有,總比拿捏在別人的手裏好。
可惜現在她們還不懂得這些……衛令儀輕嘆:“你們與國公爺皆沒有夫妻之實,如果願意離府,待本王告知國公爺後,便可脫出奴籍。府中物件除禦賜之物皆可帶出府去,本王可為你們籌備一些細軟,給你們一個全新的身份。”
這些人中到底有一些人不過是普通女子,因長相貌美被一些人送給趙西源以讨好他。此話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