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更來啦(捉蟲) (12)

鎖着一白發老者,那鐵鏈自他的琵琶骨上穿過,他的臉色烏黑,嘴唇上的皮全部炸裂開來,幹燥地不知脫了幾層。

衛令儀心中暗驚,這水獄設計的人是如何狠辣的心腸。如果說水獄是地獄,那麽這高臺之上便是煉獄!那老者想來不知道多久沒有喝水了,可是從他的的角度,卻可以清晰地看到不遠處的高臺之下便是那潋滟的水波。

“我乃嘉臨王衛令儀,見過邺城城主。”衛令儀道,“我是來接管邺城的人。”

那老者冷笑一聲,“拿一個來騙老夫也就罷了,以為換個女娃來,老夫便會忘記前事嗎!”

那老者如此一說,顯然是不大相信的,當下唐予安不免有些焦急。眼下她們兩人尚是甕中之鼈,不管這個老人到底是不是邺城城主,都幫不了她們什麽。

便對衛令儀道:“令儀,我們還是快走吧,你看他都這樣了……”

“你可是唐恕那小子的女兒?”那老者的話卻打斷了唐予安。

她當下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卻聽到那老者輕聲一嘆,“你的聲音與你娘極像。我曾救過你父親一命,那時候你還在你娘的肚子裏呢。”

衛令儀倒是沒有想過竟然會有這麽一層的關系。如此說來,邺城本是趙家的地盤,邺城城主本是老靖國公的舊部,卻又與唐恕将軍曾經有過不為人知的瓜葛……唐家與靖國公府的關系,看起來似乎不像表面上的那麽簡單。

只是眼下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衛令儀不過是稍稍思考了幾瞬,繼而便聽那老者道,“你過來,還有那自稱是嘉臨王後人的女娃,也一起過來。”

兩人走上前去,便見到一張溝壑縱橫的臉,他身上的衣物滿是血跡,新舊疊加在一起,更多的已經變成了深褐色。

老者看着唐予安的臉點了點頭,繼而又對衛令儀道:“你既然是衛家後人,又為何會來趙家的地盤?”

衛令儀與趙西源成親已近一年的光陰,難不成這位邺城的老城主已經被關了一年了?!衛令儀心中思量,面上卻不動如山地答道,“我已經嫁給靖國公後人趙西源為妻,此次前來正是皇上親封,名正言順。”

“竟是如此。”老者長嘆道。

“我來城中已有許多時日,一直在探聽您的消息,卻只聽說您死了。不知怎麽會被關在這裏?”衛令儀開門見山地問道。

Advertisement

老者冷哼一聲,“說我死了,倒是那陰毒女娃的做派。”他上下打量了幾眼衛令儀,繼續說,“看你的樣子,應該也是被她捉進來的吧。”

“實不相瞞,老夫本與阿納克一族的族長本是故交,可惜那老兒自己心底良善,卻不知怎麽生出了兩個狼心狗肺的女兒來。那個大女兒卓瑪殺死了她的親弟弟——阿納克一族的男性繼承人,然後夥同她的妹妹阿納克卓雅兩人,趁着老夫與她們的父親不備,在每日的吃食和茶水中種下了一種名叫百蟲散的西域奇毒。”

“百蟲散?”唐予安驚呼出聲,差點引來水獄的獄卒。

“怎麽,你竟知道此毒?”老者奇道,“這毒源自西域,傳說是用一百種世間毒蟲制成,可令人日漸消瘦乏力,直至虛脫死亡,毒無解藥。”

“既然此毒無解,那您又是如何活下來的?”唐予安不僅問道。

老者冷笑道,“卓瑪以為殺了我與她父親便可,卻不知邺城有兵符,阿納克亦有族印。她留我們這兩個老東西一條命,正是為了得到這兩個東西。只有這樣,她才可以真正掌控整個邺城。”

“百蟲散雖然無解,但是卻有延緩毒性的辦法,只要可以找出其中所用的部分毒蟲,便可以配出相對應的藥方,從而延緩毒性。”老者解釋道。

“您既然還活着,而族長還在族中‘靜養’,那麽便說明卓瑪還沒有得到她想要的東西。是嗎?”衛令儀第一時間便抓住了其中的重點,當即說道。

老者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你說的不錯,她囚禁了我三年的時間,還找來一個姓趙的小兒騙我,卻也沒拿到邺城兵符。如果如你所言,我那老朋友也還活着的吧,那她或許連族印都不曾拿到。”

衛令儀心道,他說的那姓趙的小兒,或許便是當初的趙西從了。

"當初老夫便覺得那女娃城府極深,索性留了一手,不然恐怕有負昔年趙将軍所托,邺城積蓄毀于一旦。"老者看了一眼衛令儀手裏的那張弓,眼中露出懷念的神色來,“昔年老夫曾是趙将軍手下首屈一指的神箭手,可謂是百步穿楊箭無虛發,誰知竟然會落得如此地步。”

“你這女娃看起來身嬌體貴,應當是宮中人,為何這張弓竟似與你極為相稱。”老者疑惑道,繼而又道,“也罷,既然是你,那老夫便将那兵符所在的位置一同告訴你去,你且上來。”

衛令儀上前去,那老者附在她的耳邊細細說了幾句,繼而便将她推開了。

“老先生,你身後有一暗道,我們可從此處脫身!”誰知衛令儀竟忽然脫口而出。

那老者更是驚奇,道:“老夫被關在此地多年也不曾知道此事,你這小娃兒又是如何知道的!”

衛令儀也不知道,似乎到了邺城之後,一切都變得極為熟悉又極為陌生。這水獄之中更是熟悉,仿佛已經走過千萬回!可是她又怎麽可能來過此地。

衛令儀還在原地,唐予安卻上前朝那老者身後走去,果然便看到一處暗門,伸手一推,竟然便輕松地推開了。

那老者驀然一怔,繼而揚天大笑,“阿納克卓瑪,你果真是個心腸歹毒之人,讓老夫渴水看水卻飲不得水,又将出路就放在老夫身後!”

當下縱然是唐予安也不禁對着老者心生憐憫,更覺得設計這水獄之人何其可怖。

“你們且去吧。”老城主對衛令儀兩人道,又深深地看向衛令儀,“日後邺城便要交給你這女娃兒了,你這女娃雖然詭谲,但心性不錯。邺城是趙家人世代的心血和性命,你必要守住它!”

“令儀定不負重托!”衛令儀金口一諾,帶着唐予安頭也不回地進了暗門裏。

暗門後是一處逼仄的巷道,走出之後便是別有洞天。

唐予安正要出去,衛令儀卻聽到外頭傳來的幾個人談話的聲音,當下便把她拽住了。

只聽外頭的人道:“大公主,二公主的消息斷了。”

接着便是杯子砸落在地上的聲音,看起來那人氣得不輕。“卓雅帶着趙家的那個養子去的,之前不是還說靖國公府裏的人都極好對付,一定會成功,怎麽現在倒是連消息都斷了。”

那人不知回了什麽,只聽到卓瑪大聲地笑道,“你這說的,倒是本公主的錯了?當初可是你說卓雅可信,我才讓她帶着趙西從回大烨的都城,奪下靖國公的位置的。等趙西從成為靖國公,邺城便是本公主囊中之物,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衛令儀看向唐予安,果然看到她也眸色深沉地望向自己,原來趙西從早就受制于卓瑪,包括他回京的事情,都是卓瑪安排的一場局。

接着便是一陣嘈雜的聲音,其餘的便再聽不大清了。

衛令儀趁着當下的混亂,與唐予安一同逃出了阿納克一族的地盤。

“令儀,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等到兩人安全下來,唐予安這才問道。

衛令儀眸光微暗,望向前方,“去城主府。”

☆、不見兵符

雖然不知道衛令儀為何執意要去城主府,但是唐予安作為她的至交好友,對她有全然的信任,當下便跟着衛令儀一路潛入。

那張老城主曾經用過的弓,雖然老者沒提,倒是衛令儀一直緊緊握在手中。

兩人一路避開追兵和眼線,徑自便進去了城主府內。說起來或許是卓瑪自大,又或許是卓瑪已經将整個城主府都掏空了,府中竟然只有兩名守衛守在門口。

衛令儀與唐予安當下便如入無人之境,徑自便到了正殿。

這正殿四下散亂,果然是許久不曾打掃過的樣子,這老城主看來竟是一個信佛之人,只見那正殿上擺着四副畫,畫上正是佛宗裏所說的四法王。殿上的最高處擺着一尊佛像,那佛正是西天如來,相貌慈愛,可見大愛。

不過衛令儀想的卻不是這些,她走近一旁的琴架,只是那琴架上放着的并非琴,而是三支紅绫羽箭。

“令儀?”唐予安皺着眉頭看向她,“你要射那尊佛像?”

果然便看到衛令儀将三支羽箭一起搭在弓上,弓如滿月,快如電光般地射向了那尊佛像。

只見那佛像竟然被三箭同時射中,碎裂在地,卻什麽也不見。

衛令儀上前去看,忽然開口道,“不對,這佛像已經被人弄下來過,現在是重新粘粘好的,裏面沒有兵符!”

這老城主相出佛像藏兵符的奇招,可惜卻有人搶先一步,竟然先一步想到,将兵符提前盜走了。

衛令儀正在思考是何人有此智慧之時,卻見一道黑影從殿外掠過。

“予安,你先回客棧去找到寧将軍的将士們,我去追那黑衣人!”衛令儀匆匆說完也等不及唐予安反應,縱身上前便追了過去。

那黑衣人顯然武功并不大好,亦或是說本就沒想逃。衛令儀只追到了一處偏僻的小竹林裏,便見那人已經站在原地等着自己了。

“你究竟是何人!”衛令儀道。

“夫人。”那黑衣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俊美的臉龐,“別來無恙。”

“趙西源?”衛令儀驚呼出聲,“你怎麽會在這裏!”

只見那男子負手站在原地,眼睑一片青黑極為惹眼,不只是多少夜沒睡了。

原來趙西源原本并不想自己親自前來的,只是讓賀熠一路跟着保護衛令儀的周全,只是他收到了賀熠的飛鴿傳書,說邺城局勢不明,當下便亂了心神,索性便快馬加鞭連夜趕了過來。

“令儀,你中了百蟲散之毒,你可知道?”趙西源肅然道。

衛令儀聽時覺得詫異,忽然回想起自己一直身子不适,還以為是本就薄弱,又受了水獄的緣故。眼下聽趙西源如此說,便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怎麽會中毒?”不過她還是心中有所不解,她所用過的不過是阿納克一族宴上的吃食。可那些都是所有人一同享用的東西,如何會出差錯?難不成……

“卓瑪竟然朝所有宴上的人下了毒?!”衛令儀霎時便想到了關鍵。

趙西源颔首道:“正是如此。卓瑪心狠手辣,她既然打算要你性命,便必然會做出萬全之策,哪怕讓全族中毒也在所不惜。”

這般陰狠,确實是卓瑪那個女人做得出來的。衛令儀的心中不免有些膽寒,她還是頭一次與這般六親不認的女人打交道,這樣幾乎是不要命的人,簡直是全無弱點。

“不過你別擔心,我見你手中的弓箭是昔年邺城城主所用的落日弓,想必你已經見過老城主了。百蟲散之毒雖然無藥可解,但是卻有相對應的藥方可以延緩其毒性的發展。”趙西源道,“我來之前已經讓徐京墨配置好了相對應的解藥,你又中毒不深,足夠将毒性消減到不足以危急性命了。”

“世間之毒,既然有配置之法,便必然有解毒之法。我一定會幫你找到解藥,不會讓你如同我父親一般死去。”趙西源堅定地道,“可惜我當時并沒有發現這一點,否則就是冒着被發現的風險,我也決計不會讓你吃下那些東西的。”

“沒事的。”衛令儀安撫他道,“徐先生的醫術超凡,天下罕見,有他在定然可以配制出解藥。再說了,你都說了我中毒不深,并沒有性命之憂。”

“令儀。”趙西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已經失去了我的父親和母親,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的目光極為幽深,讓衛令儀避無可避。那目光中毫不遮掩的情意第一次如此張揚地出現在衛令儀的眼前,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好在趙西源深知自家夫人的性格,指望她說句情話還不如指望母豬會上樹。

國公爺放寬了心态,當下便對自家夫人道:“兵符在我手裏,聽到你被阿納克的那個公主關起來的時候,我便第一時間趕到了城主府,找出了兵符所在。”

衛令儀不得不感慨,趙西源的才智果然世間少有。自己是老城主告訴之後才知道的兵符所在,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卻是在沒有任何指引和信息的情況下,猜到了兵符的位置。

這是何等天賜的□□。

“你是怎麽知道兵符在佛像裏的?”衛令儀忍不住問道。

趙西源卻笑了起來,“你可別忘了,這位老城主昔年是我父親的同僚,更是我爺爺的學生。”

“這位老城主曾經是一名百步穿楊的神射手,這些在沙場上拼命的軍人們,最是不信什麽佛教輪回的道理。其中這位老城主更是對佛教的那一套道理厭惡至極。”趙西源道。

“所以你看到城主府裏的擺設的時候,便覺得很奇怪了。”衛令儀道。

确實是如此,一個連在沙場上腦袋系在褲腰帶的時候,都不會去信佛的人,又怎麽可能在自己的正廳裏擺上那麽多的佛。

“是的。”趙西源欣賞地看了一眼衛令儀,“再加上老城主生平最引以為傲的事情便是一身傳神的箭術,因此我便猜了出來,那梁上大佛之中必有蹊跷。”

衛令儀一時間被趙西源纏住了心神,差點忘記了唐予安去了客棧,當下便趕忙與趙西源道,“先不與你多說了,予安去了客棧,我要速速趕回去才是。”

“你不用擔心。”趙西源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誰的媳婦誰去護,賀老四人就在邺城,難不成還會把自己看上的人弄丢不成?”

他看到衛令儀臉上并無驚訝,當下便知道顯然她已經猜到了,不免嘆道:“不知道賀四後不後悔當初拒婚的事情,我看那唐家小姐的樣子,對他卻是并沒有什麽興趣。”

“你們男人知道什麽。”衛令儀聽到有賀四在,當下也暫時放下了心中的擔憂,只白了趙西源一眼道。

“那看來,夫人是知道些什麽了?”趙西源湊近了問道,“不知道夫人可心悅為夫呢?”

這句話倒是讓衛令儀怔住了,她似乎從來沒有真的考慮過這個問題。無論是一開始的虛情假意,亦或是後來的夫妻交心,衛令儀對趙西源從來都只有夫妻之誼,似乎從未有過男女之愛。

不過,當真是這樣嗎……

衛令儀将心中的念頭甩開了,張口道:“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竟然将這種不重要的事情來打趣我。”

趙西源卻沒有答話,只是從懷中取出一只玉質瓶子,對衛令儀道,“這是能夠暫時抑制百蟲散的藥,你先拿去每日服用一顆。”

忽然聽到竹林間驟然起了一陣風。

衛令儀猛地提高了警惕,與趙西源對視了一眼,兩人皆露出極其凝重的眼神。

那不是風,而是有高人在竹林裏奔走,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接近他們。

“趙西源,好久不見。”

竹林間忽然出現了一個黃袍的身影,那人光着腦袋,眉目清麗絕世,縱然一身僧袍也難以遮擋住那周身無與倫比的灑脫氣質。

趙西源的神色幾乎是瞬間變得尤其凝重,他定定地看着忽然出現的僧人,開口道:“空念。”

不錯,這突然出現的人,正是玄素身邊的那個小沙彌,空念。

“空念你怎麽在這裏?”比起趙西源的警惕,衛令儀更多的卻是奇怪。

之前先是空念深夜救了自己一命,又莫名其妙地給自己送來了消息,看起來此人似乎對自己并沒有什麽惡意。

“國公爺為何對小僧如此警惕。”空念似笑非笑地笑着看向趙西源,“小僧畢竟也曾救過貴夫人的性命,何必如此緊張呢。”

“令儀不知道你是誰,本公還不知道你是何人嗎?”趙西源冷笑道,“當初你以一人之力,屠盡西域三城,也就玄素那般天真的人才會覺得你當真可以改邪歸正。”

以一人之力,屠盡西域三城?衛令儀聽着便覺得字字帶血,觸目驚心。

不過……空念一人,若是當真便屠盡三座城池。那麽此人又是何等可怕!

空念在笑,衛令儀卻只感覺到森然的寒意,那種涼意來自空念,仿佛能夠滲透到人的心裏去。

“昔日之事,為何還要重提?”空念歪着腦袋,狀似天真無邪,“如今小僧已拜在玄素大師坐下,心中便只有我師父一人,師父已然吩咐過我不可濫殺,我便不會輕易要人性命。”

空念本是一西域魔頭,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雖然說此人在玄素身邊的時候與普通沙彌無異,可是眼下玄素并不在次,趙西源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你身為女子,卻已沙彌之名留在玄素身旁,動搖他的佛性,害他修行盡廢。”趙西源冷聲道,“空念,你還要做什麽。”

空念的身子忽然一動,竹林間風乍起,只聽到她的聲音飄忽不定,仿佛是回蕩在整個竹林裏。

“衛令儀,小僧救過你一命,眼下便來取回我應得的東西。”

趙西源只覺得仿佛如魔音灌耳,讓人神思不定。面前忽然飄過一道詭谲非常的黃色身影,轉而聽到女人狂放的笑聲。

“令儀小心!”

趙西源以為空念的目标是衛令儀,當下便上前為她擋住了那道黃影,自己卻受了重重的一掌,張口便嘔出一口鮮血來。

“趙西源!”衛令儀何曾見過趙西源受此重傷,當下便驚呼道,一手持着落日弓便擋在了趙西源的身前。

趙西源受了一擊,身體搖搖欲墜,猛然躬下身去。正在此時,那道黃影一個折身再度飛身而來,幾個呼吸間便飄然遠去。

“多謝靖國公賜藥!”風中傳來女子的笑聲。

趙西源低頭一看,手中哪裏還有那只玉瓶的蹤影。

沒想到她竟然是為了那能夠抑制百蟲散毒性的藥丸而來!

☆、空念之念

空念奪走解藥是趙西源不曾想過的,此藥雖然配置并非很難,但是其中的許多藥物對于年份和比例都是需要精準把控的。若非徐京墨親自配置,恐怕藥效會有差錯。

趙西源無論如何都不希望衛令儀收到這種苦,當下目光一厲,看向衛令儀時的神色卻是緩和了下來。

“我沒事。”趙西源輕咳一聲,“空念只想奪藥,手下并沒有使出多少力道,傷我不深。”

“你還說話。”衛令儀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那般來不及掩飾的擔心卻是看的趙西源心中隐隐翻湧出些許陌生的情緒,既甜蜜又隐隐透着酸苦。

“只是空念把解藥帶走了,我來的匆忙,京墨還在配置解藥。”趙西源的眼眸中透出微微的擔心,“我當即命人快馬加鞭回京,将新的解藥帶過來。”

“不用了。”卻不想衛令儀目光微微一動,繼而忽然說道,“不如勞煩徐先生一趟。”

“你的意思是?”趙西源一時間竟然猜不出衛令儀是何用意。

卻聽她微微嘆了一口氣,“徐先生醫術之高我已然知曉,只是若是他不親眼見到百蟲散的配置過程,只怕很難找出真正的解藥罷。”

“你說的不錯。”趙西源之前倒是不曾想到這一點,他心中擔心衛令儀,但是徐京墨與他雖然是門客與主公,但是他曾不僅一次救過趙西源的性命。

“只是不知道,令儀向夫君讨這個人,夫君應不應了。”衛令儀輕輕眨了眨眼,纖長的眼睫如羽毛般掃過,那雙眼中更是流露出如孩童般玩味卻純淨的目光。

趙西源簡直是哭笑不得,心道自己的這位夫人是越發地手段厲害,偏偏自己就是被她吃得死死的,簡直沒有一家之主該有的風範。

當然了這不過是他心中的腹诽,事實上衛令儀這确實是一個不錯的主意。趙西源心中如此想着,自懷中掏出一物。

“這是你要的東西。”趙西源道。

衛令儀低頭一看,果然正是邺城兵符,她當即便将此物收下了。

趙西源眉梢一挑,“你倒是不客氣。”

衛令儀擡眼瞥了男子一眼,繼而道:“本王是邺城城主,這邺城兵符本應當是我的。”

趙西源忽然笑着看向她,他微微撐起身子,雖然唇角血跡還尚未擦拭幹淨,卻隐約透出一股極強的氣勢來。

“嘉臨王爺,你除了是邺城城主,還是我這個靖國公的夫人。”趙西源俯下身,靠得越來越近,衛令儀幾乎可以感受到來自男子身上的血腥氣。

只聽他說:“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給我一個‘應當是我的’小世子?”

衛令儀想也不想擡手就将身上的男子整個推開了,惹得他猛地捂着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她心中有些擔心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傷口,一擡眼卻看到男人正似笑非笑着看着自己。

趙西源确實是被衛令儀碰到了方才空念所擊的位置,只是他怕她內疚,便假作擺出無事的樣子。

一定是自家夫人和那個唐家的小姑娘在一起太久的緣故,好的不學,偏偏學了這一套“女子動手不動口”的壞習慣。

空念确實并不想打傷趙西源,只是她一直用的都是殺人的功夫,難免手下失了勁道,一下不察便将趙西源拍出血來。

她一開始并未完全離開城主府,只是打了一圈又繞回來藏身在竹林後,見趙西源看起來似乎确實沒有什麽事情。

她攤開手看向掌心的藥瓶,眼神冷硬如鐵,一個縱身便消失于無形。

……

西地其實不僅僅有邺城,雖然邺城确實是風沙中最大的一座城,但是也有不少人在邺城外活着。

這群人有流民,但也有時代生活在此地的人們。

“绛曲,聽說你家來了兩位外族的客人,相貌極是好看,能不能讓我們都見見呀。”

風沙裏的少女裹着素黃的紗,只露出一雙如碧玉般極美的眼睛。她抱着一籃果子,上頭用厚厚的棉布蓋着,既是為了便于保存,也是避免風沙進去了。

說話的人是同村落的一名女子,容貌雖然不是絕色,卻也因為五官精巧而勉強算個佳人,只是年紀要漸長些。

绛曲聽聞她一直躲在家裏不嫁人,想着進城去嫁給那些邺城人。

邺城人怎麽會娶她們這些人。

名叫绛曲的少女将懷中的果籃抱緊了就要進自家院裏去,卻被人抵住了門不讓關上。

“绛曲,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家裏藏了個大烨男人你就有本事了。”那女子罵罵咧咧道,“聽說是個病恹恹的藥罐子,身子比我們女人還不如,這種貨色你也好意思藏着掩着,難不成我們還會搶走不成?”

“達娜,你別說了,我……”绛曲見那女子步步緊逼,當下眼中水色潋滟,竟是硬生生急得要哭出來似的。

“你會不會搶走我不知道。”

正在此時,風沙中遠遠走來一人。

“但是你再擋着我的路不走,你會死。”

那人一身黃色道袍,頭上裹了一張素色的白紗,不過因着沙塵的緣故,已經變成了淡黃色。

她慢慢走近,解下面上的紗罩,露出一張姿容絕豔的臉龐。那鮮嫩紅豔的唇上,更是勾起了一絲近乎于妩媚的笑容。

不過達娜更為在意的,卻是她不見一絲烏黑的頭頂。

“你竟是個女尼。”達娜隐約記得那時候她聽說绛曲家裏收留了兩個大烨人,便偷偷去看了眼,見到的分明是兩個男子。

绛曲的眸中眼淚還沒來得及收回,她微微抽搭了一句,張嘴道:“念姐姐,您回來了。”

“嗯。不知道這位是?”空念垂下眼眸,冷眼看向那達娜一眼,直叫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當下便退開了幾步。

如她們這般常年在非生即死的風沙中行走的人,最是會識人辨色。空念看似貌美妩媚,然而擁有這等容貌的女尼卻孑然一身行走在大漠中,最是暗藏危險。

達娜求助般地看向绛曲,空念只看到那少女垂下眸,輕聲道:“念姐姐,她只是我村裏的鄰裏,不過是有些好奇,無事的。”

绛曲将院門推開一線讓空念進來,繼而緩緩阖上了大門。

“你不要過來。”空念冷冷一聲,仿佛沒有活人的氣。

绛曲擡起眼眸,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她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卻最終只是抿着唇遠遠看了一眼院中的一間小屋,繼而垂下了腦袋,輕輕點了點頭。

道袍的女尼越過少女,徑自朝院中的那間小屋走過去,仿佛除此之外,天下間所有的事情都不必放在她的心上。

“空念,你回來了。”

房中的男子頭戴帽圍,身上裹着一件灰白的軟袍,盤坐在床榻上,正是玄素。

他閉眼端坐着,不去看來人便知是她回來了。

“師父,我找到了解藥!”空念腳下如風,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玄素面前跪下,一面從懷中取出那只裝着解藥的瓷瓶,雙手捧着遞到玄素的面前。

玄素卻仿佛看不見似的,他的臉色慘白,唇上更是沒有半點血色。比起之前衛令儀在小靜禪寺中見到的那道袍聖僧,全然是另一副模樣。

他輕輕嘆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空念,為師中的并不是百蟲散……”玄素忽然猛地咳嗽了起來。

自從離開雲京之後,他的身體日漸孱弱,空念甚至于不顧他的教誨,用盡所有手段尋來許多上好的藥材,都挽留不住他以極快速度衰敗的身體。

這樣的病情,只有可能是百蟲散。

那時的她還不叫空念,她出身西域,父親是西域人,母親卻是大烨人。這樣的出身或許在邺城來說尚可,可是在西域,她終日都受人欺壓。最後父親死于意外,母親與她被族人賣掉。

母親帶着空念被輾轉賣了三次,分別賣在三座城池。空念眼睜睜地看着母親被□□,被欺壓,最後死于非命。

後來她因美貌被一位賣主看中,教她學會如何利用自己的容貌,如何殺人,如何用毒。

最後空念殺了賣主,并且回到西域,屠盡了曾經見死不救的那三座城池,成就了魔頭之名。

“你是。”空念起身扶住他道,“師父,您中的分明就是百蟲散。”

“這藥對我無用的。”玄素微微一笑,“空念,你曾經以毒聞名西域,又為何還要騙自己。”

“師父。”空念跪在地上,她怔怔地看着日漸消瘦的玄素,眼中落出淚來,“玄素,你不能這麽對我。”

“你說過……要渡我成佛的。”

玄素沒有回答,他緩緩閉上了眼,慢慢道:“師父教你那麽多的佛理,你可曾參透五蘊之故?為師透露天機,自然為天地所不容,身體枯敗,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所謂五蘊,即色、受、想、行、識,不過是衆生本相。佛可照見本空,可以善用,不被所轉,衆生反被所縛。”空念緩緩道,“可是什麽天命,我從來不信。”

她咬牙道:“玄素,我的命是我自己拼回來的,你的命我也一定能救回來。這世間如果當真有神佛在天,又為何善人命苦,惡人長命!”

“天地不仁,神佛不存,我便是天道。”空念死死地看着坐上的男子,一字一句道:“我不讓你死,你就不能死。”

玄素搖了搖頭,從床榻上起身,越過跪坐在地上的空念,走到房門前,輕輕推開了門。

“啊……!”門口傳來少女的驚呼聲。

空念轉過身來,只看到玄素的面前、一門之隔的地方,站着一名少女,罩紗下是一雙碧玉般好看的眼。

“我、我只是來叫你們用飯……”绛曲連忙道。

卻見面前如神如佛般潔淨完美的男子緩緩道:“你叫什麽名字?”

“绛、绛曲……”

空念看到那男子微微一頓,繼而回過神來看向自己。

“念兒,你信命運嗎?”他說,“昔年我佛便是在菩提樹下了悟佛法。”

绛曲,在西域語種,意為菩提。

空念手中的瓷瓶掉落在地上,ping'zh沒有回答,只是呆怔地看着門前的男子。只見他目光變得柔軟,對少女說,“走吧,我們去用飯。”

“啊,好……”绛曲怔怔地回答。

☆、四人彙合

趙西源雖然身受空念一擊,好在不幸中的萬幸是兵符不曾落入卓瑪之手,衛令儀也算是吃了半顆定心丸。她眼下心中正擔心唐予安不知怎樣了,卻被身邊人輕輕握住了手。

“放心吧,唐小姐沒事的。”趙西源的目光讓她心安,“賀四擔心她,一直她身邊。”

衛令儀的目光閃了閃,忍不住開口問他:“那賀熠對予安……”

趙西源下意識錯開她的目光,避向一旁,“賀四是個聰明人,至于唐家小姐……她雖然脾氣直了些,但是也并非是一個沒有分寸的人。”

話雖然是如此說,但是兩個人都很清楚,有時候很多的事情并不是有分寸就可以控制的。

趙西源忽然側過身子看了過來,轉身抱住了身邊的女子,輕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