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風雨潇潇(二) 全

風雨潇潇(二)

曲思遠急匆匆洗完澡,頭發也沒吹,就拿着洗發水打算去1樓。

門拉開的瞬間,隔壁房門也推開了。

江遠路套着件曲毅的舊T恤,頭發濕噠噠滴着水。

看到她這模樣,他立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你穿的什麽?”

曲思遠茫然低頭打量自己:

曲毅的舊T恤,舊沙灘褲——褲腰太大,她還用皮筋紮了一下。

有什麽問題?

不穿得和你一樣?

“一點不知道避嫌。”江遠路奪過她手裏的洗發水,踢踢踏踏地往樓下走去。

“這洗發是給我學……”

“我沒聾。”他嗡聲嗡氣打斷道。

曲思遠有些不放心,到底還是跟了下去。

江遠路人高步子大,很快就消失在樓梯拐角。

她趕到樓下時,他已經在那敲浴室門了。

砰砰砰!砰砰砰!

不像敲門,像在打雷。

門隔了好一會兒才打開——大大方方,與牆壁呈90度直角那種開法,門後便是打着赤膊圍着浴巾的李浩然。

“謝——”

看清來人之後,他那聲“謝謝”便自然而然消音了,臉上的笑也僵住了。

江遠路冷笑着上下打量了他兩眼,把洗發水往他身上一扔,掉頭就走。

曲思遠下意識縮回腦袋,閃回樓梯間。

她眼前恍惚還殘留着李浩然沾着水珠的肌肉,被浴室燈光照得透亮的、未完全綻放的笑容。

虧了,應該自己送的!

她在心裏頓足。

曲思遠正可惜着,眼前黑影突現。

江遠路一把揪住她胳膊,扯着就往樓上走。

“幹、 幹嘛呀?”她掙紮。

“送你回房間。”江遠路那語氣像極了高中時候在校園裏抓早戀的政教處老師。

“不用送不用送,我又不是小孩。”

江遠路就跟沒聽到似的,抓着她胳膊半拖半拉,當真把她送到房門口:“房門記得反鎖。”

曲思遠失笑:“不用吧,這屋裏三個大男人呢,沒賊敢進來的。”

“叫你鎖上就鎖上。”他不耐煩地打斷她,“生賊不敢進,熟賊就不一定了。”

曲思遠到底是個文科生,對《西廂記》裏小紅娘“生賊”、“熟賊”的說法還是有印象的。

再一想他剛才的态度,登時就明白他是在擔心自己和李浩然月下私會了。

原來學長對她,在旁人看來,也不僅僅是朋友的态度嘛。

曲思遠心頭一酥,既感激江遠路這麽怕她吃虧,又有點兒心疼自己那被擋住的桃花。

她在屋子裏吹幹了頭發,又在床上翻來覆去躺了會兒。

最終還是沒能忍住騷動的心,給李浩然發了短信:“真不好意思,害得你今天回不去了。”

李浩然的回複極快,而且牛頭不對馬嘴。

“外面雨停了,月亮又大又圓。”

曲思遠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心有靈犀的接了一句:“那,一起出去走走?”

屋外不僅沒有月亮,連雨也沒徹底停下來。

獵獵夜風挾裹着牛毛般的雨絲,直往人臉上撲。

曲思遠一邁出門就打了個噴嚏,卻舍不得往回走。

兩人撐着把傘,先是在村裏慢悠悠的散步。

無奈村裏人丁稀少,幾乎家家戶戶養狗——人走到哪,狗便叫到哪裏。

李浩然開了手機電筒,建議往山道上走。

眼前只有手機照亮的一小片方寸之地,随着他們的腳步一步步往前移動。

細雨綿綿,蛙鳴一聲接一聲。

昏暗夜色裏,不知是誰先提起了校園時光,話匣子一下子便打開了。

某個食堂的奇葩菜色,某個老師兇悍的妻子,某個學院出格的文藝彙演,校門外某家冷飲店爽口的炒酸奶……

山道悠長,喁喁私語卻不知疲倦一般。

一直到夜雨重新下大起來,兩人才意猶未盡的往回走,衣服濕了也沒留意。

更沒覺察,曲毅房間一直半開着的窗戶。

***

自從基地開業以來,曲思遠就沒休過假。

今天好不容易放松下來,又叫這冷風一吹,冷雨一淋,睡到半夜腦袋便昏沉沉起來。

再睜開眼睛時,灰白的日光已經從窗口曬了進來。

她覺得背脊上都是汗,伸手撈過手機,李浩然果然有發消息,還是喜氣洋洋的語音:“懶豬,起床了。”

曲思遠抿着嘴笑了,喉嚨幹得發不出聲,再往下翻:

“公司有急事,我先回去了。”

她一愣,下意識去看時間,已經是一個小時前發的了。

許是陰雨天氣的緣故,天色雖然昏沉混沌,卻已經接近中午。

李浩然這一聲懶豬,原來并不是誇張。

曲思遠手指在他名片上猶豫了半晌,最終也沒撥出去號,改發文字消息:不好意思起晚了,一路順風。

發完消息,她搖搖晃晃地爬起身,拿冷水沖了把臉,稍微有了點精神。

再一看手機,“不好意思”都打成了“不號意思”。

李浩然卻沒再回消息。

她扶着樓梯慢騰騰往下走,一路走到廚房,只有曲毅媽媽坐在小靠椅上編織草帽。

“阿姨”曲思遠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喉嚨沙啞得可怕,“小毅哥他們人呢?”

“他們上去檢查山道了,”曲毅媽媽關切道,“你嗓子怎麽了,感冒了?”

“沒事,吹了點風。”

“那可不行!”曲毅媽媽趕緊去翻櫃子,“感冒了就得及時吃藥,小病不治便大病。”

說着,她翻了一大包感冒藥,一口氣給她沖了兩包沖劑,摳了兩顆膠囊。

曲思遠心裏暖洋洋的,乖巧地全都吃了下去。

等她吃完了不知算早飯還是午飯的白粥和饅頭之後,江遠路和曲毅才回來。

兩人褲子都濕了一截,鞋子更是沾滿了黃泥。

“雨要、要再大下去,那段小坡肯、肯定要塌。”曲毅苦着臉道。

“塌了我們再修,現在愁也沒用。”江遠路擡頭看到曲思遠,臉色立刻變得和外面的天氣一樣糟糕。

“哪一段山路要塌了?”曲思遠沙啞着喉嚨問。

“你昨晚視察了好幾個小時,居然不知道?”江遠路不鹹不淡地反問。

曲思遠噎住。

“好、好了,剛、剛吃了感冒藥,先、先上樓睡一覺吧,發、發發……汗。”昨晚被迫陪着江遠路熬到深夜的曲毅趕緊打圓場道。

曲思遠确實累得不行,又怕再被江遠路嗆,順坡而下,便真的上樓睡了回去。

這一覺睡得尤不安穩,噩夢一個接一個不說,身上還不停發汗。

半醒半夢間,隐約感覺到有人把她扶了起來。

飽含着藥味的液體被喂進了嘴裏,又苦又濃稠,像是變了質的糖漿。

***

江遠路本來是不打算管那個戀愛腦的曲思遠了。

基地前景未蔔,她為了和男人搞暧昧,還有閑心大半夜出門吹風淋雨。

感冒了簡直是活該!

江遠路自己公司的爆炸物探測儀質量雖然沒問題,每次投标,居然都因為外觀被評标專家打低分。

公司裏都是他這類直男審美,請了設計師來設計,卻總不能兼顧性能。

最近産品部出了幾個新方案,急着等他回去敲定。

可曲思遠已經昏睡了近一天了。

除了10點多那蹲早飯,她幾乎粒米未進。

曲毅過去她屋,摸了摸額頭,只說燙的吓人。

曲媽媽又開始泡沖劑,連膠囊都用水化開,放在白瓷勺子裏。

江遠路皺着眉在她床前站了半天,到底還是把人扶起來,把藥都給她灌了下去。

剛把人放倒,曲毅在外面驚叫:“媽!你、你這包藥,怎麽全都過期了?!”

江遠路一愣,然後聽曲毅結結巴巴地咆哮道,“藥、藥粉都變色了,你還給人吃?!”

曲毅媽媽有些委屈:“我之前治阿聰奶奶的狗,也治好了……”

“那人和狗能一樣嗎?!”曲毅是真的着急了,連結巴都暫時性消失了。

江遠路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看床上那個燒得人事不知的曲思遠,向曲毅道:“發脾氣有什麽用?你幫一起把她搬我車上去,我正好要回城,順路捎她去醫院。”

曲毅趕緊過來搭把手,把人抱上後座之後,又多了點麻煩——江遠路一踩油門,曲思遠便直往座椅下滾。

曲毅一邊彎腰把她撈起來,一邊道:“沒事,一會用安全帶把人綁牢點,我再扶着點,就行了。”

江遠路回頭瞅了瞅把燒紅的臉埋在曲毅大腿上的曲思遠,嘆氣:“你來開車吧,我也有點頭暈。”

曲毅愣了下,将曲思遠交給他:“是、是不是昨、昨在窗戶邊坐久了,被冷、冷風吹的?”

江遠路又不能說站在曲建設的立場上看,你這個姿勢有點占人女兒便宜,只得認命撒謊:“是。”

“就、就、就跟你說了得關上窗,早、早點休息的。”曲毅嘟囔着坐上駕駛座。

通過後視鏡,他清晰地看到,江遠路把自己外套脫了,墊在自己腿上,再托着曲思遠的腦袋慢慢放上去。

城裏人,果然是講究啊——

曲毅默默感慨,踩下油門。

秋雨延綿,一路從峒鄉跟到隔壁市。

終于見到晴天的時候,曲毅突然想起一件被他們遺忘的大事:

“江、江總,曲思遠她媽,還、還在阿聰奶奶家!”

正靠在後座閉目休息的江遠路,也倏的睜開眼睛。

完了!

光顧着要關心曲建設的閨女,徹底忘了人還有個遺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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