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與動物
蔣中将他那兩顆珍寶般的核桃放在了桌案上,徐徐點了一根煙,微揚着臉,對雷萬裏說道:“雷總,蔣清羽是我們這些長輩選出來的蔣家話事人,能選她,也自然能廢掉她,這是情理之中很合理的事情。在您來之前呢,我們就大概的商量了一下,給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您放棄對我們蔣氏的攻擊,這是我們的最大限度的誠意。”
蔣東補充了一句,“如果您真的喜歡蔣清羽,我們會做主替你辦了這事。當然,蔣家其他的女子,你也可以選,這事,我也能做主。”
“如果您不願意,那這事情也好辦,繼續破罐子破摔嘛!就在我們談判的同時,我們也有了後手!我怕您再繼續下去,會承受不住那巨大的損失!北陵城杜氏,我想雷總應該也是聽說過的。杜家第一順位繼承人杜明澤,此時就在我蔣家。”蔣中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這二人像是唱雙簧一般,你一言我一語,忽然之間一改之間氣急敗壞的模樣,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底氣。
他們穿着昂怪的衣服,說着斯文的話,卻把人的動物性,徹底的擺在了桌面上。
一切都是為了利益!
為了利益,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作為犧牲品的。
雷萬裏鎮定的目光游移在蔣中和蔣東的臉上,帶着一絲耐人尋味的思索。
這一番話,确實把他給驚到了。
也讓他狠狠的見識了一把,蔣氏辦事的風格,太像蔣家當年發跡時的模樣。
摔掉一切,哪怕是摔破頭,也要擠進寧城的金字塔尖。
人情,善惡,道德,在偉大的利益面前,統統都得讓步。
但更讓雷萬裏感到驚訝的,是北陵城杜氏竟然也摻和了進來,這真的很稀罕。
混跡在這個圈子,不知道北陵城的杜氏,那就是像是寫詩的人,不知道詩聖是哪位一般。
但是,如果需要和杜氏硬鋼,雷萬裏的膽氣是絕對有的。
鐘明只要點個頭,他立馬就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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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麽幹,就真的是完全的率性而為,不去考慮勝敗得失了。
蔣清羽的臉色漸漸發白,精巧的小手死死的抓着椅子的把手。
她壓根就沒有想到,她的這兩位親叔叔,說出那番絕情的話,是那麽的自然,那麽的不以為意。
她這個本應該成為談判中心的蔣氏話事人,忽然之間,不但被邊緣化了,而且還成為了籌碼之一。
只要雷萬裏點個頭,他們就能立馬把她給送出去。
像是禮品一般交到雷萬裏的手裏,換去蔣氏和他們的利益。
那些股份在她的手裏,和在他們的手裏,難道區別就真的那麽大嗎?
她掙錢了,難道心胸就狹隘到給他們連一口飯都不留了嗎?
蔣清羽忽然間想笑,大笑。
鐘明悄悄伸手,握住了蔣清羽死死扣着椅子扶手的纖纖細手,什麽話也沒有說。
這一刻,他忽然不後悔做了這麽草率的一個決定了。
人心,已經曝露在這張黃花梨的桌案上了,清晰到連紋路都清清楚楚的。
這,太有意思。
蔣清羽現在也應該看清楚了,這麽大一個大家族,哪是她這細胳膊細腿就能做到人心皆足的。
知足的羊,吃兩口草就能知道感恩。
不知足的狼,給再多的肉,都還在想着什麽時候一口吞了你。
“雷總,我想以您的睿智,應該不需要考慮這麽久吧?”蔣東溫和的笑着,提醒道。
而其他的蔣家人,也是一副眼巴巴的模樣,等着雷萬裏點下他金貴的雙下巴。
雷萬裏忽然一聲輕笑,“你們是真牛!別瞎想了,我和蔣清羽沒有任何的關系,但我的條件就是這個樣子的,你咬我啊?辦不到就趕緊拉倒,我們江湖再見。”
撂下這句話,雷萬裏走的格外的幹脆。
甩一甩,只帶走了幾滴茶漬,留下了一個偉岸的背影。
雷萬裏走後沒幾分鐘,蔣老太太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偏廳。
她在蔣北的攙扶下,拄着鳳凰拐杖,在最上首的位置坐了下來。
“事情沒了着落,談的不如意,也是意料之中,你們現在都有各自的想法,我确實是管不動了。”老太太低聲嘆道,“老頭子走的時候,給你們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一家二十個百分點,不偏不私。”
老太太看到了站在蔣清羽身邊的鐘明,但裝作了沒有看見。
鐘明在午後鬧的那麽一出,到現在依舊讓老太太感到有些心悸。
“媽,也不是我們有意見,那姓雷的拿走二十,清羽拿五十,我們剩下這幾十口子人,都一起喝西北風嗎?事情不是這麽辦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多少也該雨露均沾點的,媽,您說是吧?”
最先坐不住發表了意見的,是蔣南的媳婦李雯。
蔣南不在,她是代表蔣南而來的。
蔣老太太,現在看起來似乎是真的有些老了,“可雷萬裏不是說了嘛,這條件是蔣南和他協商的。”
“那死人懂個屁!他除了一天惦念着那些小姑娘,腦子裏面什麽時候裝過正經事清。媽,也不是我當着您的面不講究,實在是您這個兒子一直辦的就不是講究事,聽他的,我怕我們都得跟着遭殃。”李雯罵的毫不客氣,唾沫星子差點就濺了老太太一臉。
老太太瞪了一眼李雯,“淨說的這些混賬話!你們如果當我還是活的,想要聽一句我的意思,就點個頭,不需要我說什麽,我也就回了。”
“媽,自然還是想聽您說的,您才是家裏的座山雕,主心骨啊!”蔣東連忙說道。
不管是真孝順還是假孝順,反正蔣東的話,接的挺及時的。
“那好,你們每家拿出兩個點的股份給鐘明!”蔣老太太忽然說道。
蔣東愣住了,“給他?媽,您是不是真的糊塗了,給這個混蛋玩意兒股份幹什麽?他什麽時候算是我們蔣家的人了?”
“就是啊!雖然直接了當的說不太好聽,可說句實在話,清羽這個老公,家裏誰把他當個人了?怎麽您老這個時候還想到他了,想的有點太偏了吧。”
“媽,我真不知道您是怎麽想的,鐘明都沒把自己當個啥,您怎麽還上了心了。”
“這個提議,我不接受。我有三個孩子,分成三份剛剛好!幹嘛要我們把自家的好東西,拿出去喂狗?”
……
這七嘴八舌的抗議,每一個字聽在鐘明的耳朵裏,都像是刀子一般。
但他面無表情的忍了,這些人的嘴臉,他早就看的清清楚楚的了。
不然,他也不至于讓雷萬裏搞這麽大的動作。
都忍了那麽久了,鐘明也不差這一時。
他給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私人訂制了絕望。
不經歷底層泥土裏絕望的掙紮,鐘明覺得恐怕治不好,他們這不積德的毛病。
判官提筆,絕對不會統統一刀斬,萬惡的靈魂,都有屬于自己的十八層地獄。
鐘明也給他們準備了……
在衆人七嘴八舌之時,唯有站在老太太身邊的蔣北,死死的瞅着鐘明,眼神有些緊張。
或許,他是擔心,在這一番言語的刺激下,鐘明會直接暴走殺人。
但很可惜,鐘明偏偏就不。
輕輕拉了一把蔣清羽,鐘明問道:“我們去吃燭光晚餐,你覺得怎麽樣?”
蔣清羽的臉上有一絲淡淡的驚愕,旋即重重點了下頭,“好!”
“清羽,你稍微留一會兒。”蔣老太太忽然喊道。
蔣清羽微笑着,拒絕了老太太的要求,“奶奶,鐘明還沒有吃過燭光晚餐,我想帶他去吃一吃。”
老太太精明的目光中有些意外,愣了一下,她點了下頭,“那你回來之後,找我一下吧,我有些話,想跟你聊聊。”
“奶奶,我大概猜到你會跟我聊什麽,但我這一次要拒絕您,我不會答應的。”蔣清羽的眼神無比的堅定。
現在,她好像猛然間看清楚了擺在她眼前的路。
做了三年鐘明的老婆,她也坐了三年蔣氏的話事人。
但事到如今,蔣清羽不得不自嘲的承認,她,始終還是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