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宋芾沒有什麽才藝。
她從鄉下出來, 讀書的間隙就是幹農活,根本不可能像城裏孩子一樣上什麽輔導培訓班,更別提像臺上這些名媛們一樣表演這些高大上的節目為傅玫玫助興慶生了。
然而, 衆目睽睽之下,她如果不上去, 那就是不想給傅玫玫慶生祝福, 杜子嵂才這麽隆重地向親朋好友介紹了她,她現在扭捏怯場的話, 就是把整個杜家的臉都丢光了。
她咬了咬牙,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一點,露出了一絲微笑,一步步朝臺上走去。
擡頭、挺胸。
不能畏畏縮縮的。
不能替杜子嵂他們丢臉。
她在心裏反複對自己說着,克制住心頭想要轉頭落荒而逃的欲.望。
“宋小姐你好,”拿着話筒的主持人很熱情地歡迎着,把她拉到傅玫玫的身旁, “請問你想對我們的玫玫公主說句什麽祝福的話?”
傅玫玫瞟了她一眼,神情淡淡的,禮貌中帶着疏離。
“玫玫, 祝你生日快樂。”宋芾中規中矩地說了一句。
旁邊的幾個閨蜜笑了起來, 餘莎笑着道:“這句祝福也太敷衍了。”
“那宋小姐要為我們獻上什麽樣的表演呢?”主持人追問。
“我沒什麽特別的才藝。”宋芾歉然道。
“你不是從鄉下來的嗎?”旁邊有人湊熱鬧, “不如來表演個扭秧歌?”
“對, 扭秧歌,熱鬧一點。”餘莎笑得前仰後合,拍起手來, “DJ,來點扭秧歌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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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玫玫的臉色有點變了,不着痕跡地在身後拉了餘莎一下:“好了好了,莎莎你別鬧了,切蛋糕了。”
宋芾接過了主持人的話筒,對着傅玫玫歉然地笑了笑:“這樣,我朗誦一首詩,麻煩DJ給我放一首鋼琴曲,夢中的婚禮可以嗎?”
抒情的鋼琴曲流瀉,宋芾的聲音清婉動人,柔柔地在衆人的耳邊響起。
“我,
是一朵盛開的夏荷。
多希望,
你能看見現在的我,
風霜還不曾來侵蝕,
秋雨還未滴落,
青澀的季節又已離我遠去……”*【注】
舞臺上的少女眉目如畫,亭亭玉立的身姿就好像一朵含苞的荷花;嘴角的笑意淺淡,眼神清遠,讓人一下子走入了詩的意境中,走入一幅荷花的潑墨山水畫中。
“未來的你呀,
願你不要來得太早,
也不要太遲,
剛剛正好。”
詩歌戛然而止,鋼琴聲依然悠遠,珠落玉盤似的琶音漸漸遠去,餘韻悠長。
底下掌聲響了起來,宋芾深吸了一口氣,轉向傅玫玫:“玫玫姐,願你以後的人生像荷花一樣盛放,更願你未來的意中人像這首詩中寫的那樣,能懂你愛你,不早不晚,遇見你最美的芳華。”
傅玫玫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放空,好像感觸到了什麽。旋即,她上前抱了抱宋芾,笑着道:“謝謝你的祝福,小芾,這首詩我很喜歡。”
臺上的氣氛重新歡快了起來,傅玫玫開始切蛋糕,大家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今天的主角身上。
宋芾悄無聲息地從側面下來,緊繃的心這才放松了下來,不由得輕籲了一口氣,後背涼飕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還好,應該沒有丢杜家的臉。
她剛想去找杜子嵂,卻覺得好像有一道目光灼熱地落在了她的臉上,轉頭一看,杜子骥靠在角落的圓柱上,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仿佛在透過她的身體看着某個不知名的存在。
“子骥哥?”她困惑地叫了一聲。
杜子骥的眼神僵了僵,好像現在才認出她來似的,喃喃地叫了一聲:“小芾?”
“是啊,怎麽了?”宋芾更納悶了,今天的杜子骥一身白色休閑裝,潇灑貴氣,可怎麽看起來有點失魂落魄了呢?
杜子骥恍惚了兩秒,低聲道:“剛才朗誦的詩歌真好聽。”
“我臨時用席慕蓉的詩改了一下,”宋芾到底也還是小孩子心性,一聽到贊美有點喜滋滋的,“好聽嗎?我怕我改得太突兀了,不過這樣才應景一點,原來的有一點悵惘。”
“很好聽,改得很好,你也很好,是今天宴會上最漂亮的女孩,”杜子骥的目光猝然從宋芾的笑容上挪了開來,“我先走了,以後再聊。”
杜子骥的話題終結得很快,迅速地轉身朝着大門快步走去,中途有個人和他打招呼也視若無睹。
宋芾有點擔心,正想着要不要找杜子嵂說一下杜子骥的反常,前面熱鬧了起來,傅玫玫切好了蛋糕一一分發着,杜子骐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了,手裏拿着兩塊蛋糕在朝她招手:“小芾,這裏。”
蛋糕裏有水果餡,是宋芾最喜歡吃的黃桃。
宋芾趕緊問:“子骥哥剛才突然走了,要不要緊?”
杜子骐愣了一下:“我打個電話問問。”
他撥了杜子骥的電話,第一個沒人接,再打過去的時候已經關機了,不過,杜子骥發過來一條微信:我有事提前走了,幫我和玫玫說一聲。
杜子骐也有點納悶,不過安慰道:“沒什麽,他這麽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麽事。”
他又想起了什麽,感慨着道,“對了,你剛才在臺上朗誦詩歌的樣子很像我隔壁班的一個女同學,她也長得特別漂亮,還很有氣質,是我們學校的校花,也喜歡詩朗誦。”
宋芾抿着唇笑了,試探着問:“是你的女神嗎?”
杜子骐搖了搖頭:“怎麽可能?你看我是像有女神的樣子嗎?不過她真的挺不錯的,性格很溫柔,又有才華,高二的時候就出版了一本,成績幾乎次次霸占了年級前三,當時大家都看好她,覺得她會考上名校成為一名作家。”
“那後來呢?”宋芾好奇地問。
杜子骐一臉的惋惜:“後來高三時不知道為什麽成績一落千丈,高考不理想,複讀的時候聽說她得了抑郁症,後來自殺了。”
宋芾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失聲叫道:“自殺了?”
“不該和你講這個,太凄慘了,不适合今天的氣氛。”杜子骐有點懊惱,趕緊轉移了話題,“來,今天的自助餐很豐盛的,想吃什麽,哥給你拿。”
生日宴此刻已經一分為二了,年長的大部分選擇了隔壁的中式圓桌,而年輕人則留在宴會廳裏參加自助晚宴,舞臺上樂隊和歌手正演唱着低柔婉轉的情歌,氣氛輕松愉悅。
菜品很豐盛,有進口的生蚝、金槍魚,也有剛剛上市的大閘蟹和紅毛蟹,各種現煎現烤的鵝肝、牛排滋滋作響、香味撲鼻。宋芾拿了一大盤,坐在那裏吃得很歡,杜子骐喝了點紅酒,斜靠在椅背上看着對面的女人。
以前他一有空閑總是泡在游戲裏,後來買了俱樂部,又開始了解公司運營等各種規則,忙得焦頭爛額,今天閑下來才發現,宋芾真的很招人喜歡。
長得漂亮就不說了,脾氣性格也好,溫柔又乖巧,今天在臺上的詩朗誦清雅出塵,雖然有點不易察覺的小緊張,卻更有一種真實感,沒有圈子裏那些所謂名媛的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嬌作。
最重要的是,宋芾喜歡電競。
能在那個古板強硬得像塊幾億年前的岩石的父親面前一力擔保他的未來,還能和他一起嘗試打游戲,和他的朋友們融為一體。
這樣想來,如果杜衛軍選中他履行婚約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子骐哥,你怎麽不吃了?”宋芾正在吃一個芝士烤蟹腿,奶白色的芝士醬粘在了她的唇邊,她不自覺的伸出了舌頭去舔了舔。
杜子骐看得好笑,不假思索地拿起餐巾在她唇邊擦了擦。
宋芾不好意思了:“哎呀,我吃得這麽髒,是不是很丢臉?”
“誰敢說你丢臉?”杜子骐輕哼了一聲。他想了一下,索性拿了一個蟹腳,把殼都剝得幹幹淨淨,然後特意放在了宋芾面前,“來,這樣吃,就不會弄髒你的嘴了。”
“謝謝子骐哥。”宋芾接過了蟹腳,一口咬掉了一大半的蟹腿肉。邊吃邊不經意間轉頭一看,她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杜子嵂站在不遠處和別人說話,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立刻正襟危坐,好像被捉到了的賊似的,閉着嘴把蟹肉囫囵吞進了肚子裏。
杜子骐也看到了,朝他招了招手:“哥,這裏。”
杜子骥微微颔首,然後朝着對面的朋友指了指,示意自己還有事。
宋芾松了一口氣。
兩人吃了一會兒,中間不停有人過來和杜子骐寒暄,杜子骐的脾氣不太好,愛理不理的,後來又接了兩個電話,可能是俱樂部打來的,杜子骐一邊聽一邊擰起了眉頭,看起來好像是有了點麻煩。
宋芾知趣地站了起來,示意說是要去拿點吃的。
剛剛吃了很多海鮮,宋芾決定去取點主食墊墊肚子,現煮的雲吞、面條在宴會廳的角落裏,她給自己和杜子骐點了幾樣搭配的調料,然後等在旁邊。
不遠處有幾個姑娘說笑着過來了,宋芾一看,是餘莎和幾個閨蜜。餘莎對她有着顯而易見的敵意,她不想打招呼,便索性往旁邊的花架處避了避。
沒一會兒,餘莎她們在爐臺邊停下了腳步,一邊點面條一邊聊起天來。
“你們說那個鄉下來的女人可笑不可笑?她還真以為自己能成為杜家的兒媳婦嗎?”
“有些人就是沒有自知之明。”
“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角,一直跟在杜大哥後面,真是不要臉。”
宋芾猛地擡起頭來,餘莎那副不屑的神情一下子落入了她的眼簾。
“莎莎,你的條件那簡直就是碾壓那個鄉下妹,傻子才會選她。”
“這可不好說,你要小心,女追男隔層紗呢。”
“誰能看得上她啊,沒瞧見杜大哥後來根本就不理她了?笑死人了,還真以為念幾句詩就能把男人勾引走了嗎?”餘莎惡意地嘲諷着。
一陣哄笑聲傳來。
宋芾的臉色泛白,渾身的血液一下子朝着腦袋湧了上去,指尖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沒有想到,餘莎居然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毫不忌諱地表達對她的鄙夷。
是該上前質問,還是該粉飾太平地離開?
“這位小姐,你的面條好了。”廚師朝着宋芾這邊叫了一聲。
餘莎不經意地往旁邊一看,剛好和宋芾臉對着臉。眼中的尴尬之色一掠而過,她立刻先聲奪人,輕哼了一聲,輕蔑地道:“呦,這是誰啊?躲在那裏偷聽別人的話,這教養可真好。”
宋芾強迫自己不去看餘莎的臉,挺直了後背旁若無人地從她身旁擦肩而過,接過了廚師手中的面條。
“這是公共場合,誰在偷聽你的話?”她努力回想着杜子嵂的神态語氣,讓自己的聲音也和杜子嵂一眼平穩淡漠一點,“還有,長舌婦背後嚼人舌頭,我沒感覺你的教養有多好。”
餘莎被這樣的漠視刺激到了,她冷笑了一聲:“裝什麽清高單純,還不是看中了杜家的財勢不要臉地黏着人不肯放。沒人會看得上你。”
宋芾倏地一下轉過身來,胸口急劇地起伏着:“杜大哥就算是看不上我,那也不會看上你這樣小心眼的女人,你別做夢想嫁給杜大哥了!”
“你——”餘莎氣得渾身發抖,不假思索地一擡手,朝着宋芾的托盤打了過去。
宋芾驚呼了一聲,手一歪,眼看着滾燙的面條就朝她身上倒下來了——
一雙手從旁邊伸了過來,穩穩地扶了托盤。
作者有話要說:
*【注】摘自席慕蓉的《荷的心事》
*【注】改編自席慕蓉的《荷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