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夏日的炎熱在九月已經消去不少，由其是在綠樹叢茂、繁陰蔽日的山林中，更是有陣陣寒風在夜晚刮起，山間溫度驟降。因為一開始離家的時候天氣燥熱，所以景夏只帶了幾件薄衫便出門。他根本沒想過衣服的事情，因為在獲得異能以後，所有進化者的身體機能提高太多，對幾十度的溫差并無太大反應。

而如今，他還沒有進化。

景夏用手撐着下巴，癟着嘴看着噼裏啪啦燃燒的火堆。一簇簇火苗不停向上冒竄，将四圍的空氣灼燒變熱。他穿着紀川呈的黑色襯衫，由于大了一個尺寸，所以景夏只得将袖口都卷了起來。

一想到這，景夏便覺得憋悶。

明明只是高了半個頭的高度，可是這家夥的體形卻比他大了一個碼！這家夥穿着衣服也覺得挺瘦的啊，怎麽一脫居然還有八塊腹肌！

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景夏将手裏的小木棍扔進了火堆中。

“你比以前高了不少。”低沉喑啞的聲音忽然響起，在安靜的山谷中輕柔得如同夜風飄過，令景夏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我記得，你以前一直擔心自己長不高。”

良久，景夏才神情古怪地轉過身，壓低聲音問道：“那種小孩子的話你還記得？”

那是景夏的黑歷史。

他和紀川呈是五歲認識的。在他十歲以前，個頭長得特別慢。而紀川呈比他大了五歲，那個時候便正好在身高猛蹿的發育期，僅僅只用了五年便竄到了一米七八，讓景夏是羨慕不已，天天在嘴裏念叨着也要長高長大。

聽着景夏的話，紀川呈垂了眸子，說：“嗯。從那以後，就很少見到你了。”硬朗俊逸的臉龐在火光的襯托下柔和了幾分，不知怎的，看在景夏的眼中，他竟覺得這人有一些落寞。

喉間稍稍梗塞，景夏咽了口口水，才繼續說道：“嗯，你十六歲就被你家老頭子扔進軍隊了嘛。哈哈，也幸好你去了軍隊，這要是讓我天天看着你這張冷臉，我肯定早就從景夏變成景冬了。”

景夏一個人的笑聲在寂靜的山谷裏回響着，偶爾還摻雜了王管家低低的鼾聲，夜風再輕輕一刮，更是冷到了南極。尴尬的笑聲終于再也維持不住，景夏僵硬的抽了抽嘴角，低聲問道：“不好笑麽？”

紀川呈冷冷掃他一眼：“好笑。”

“那你倒是笑一笑啊！”

“你好笑。”

“……”

今晚的值夜最後一班便是紀川呈和景夏。這個時間是一天中氣溫最低的四五點，東方的天空已經泛了魚肚白，就差那輪圓日沖破地平線的阻撓跳躍出現。

景夏百無聊賴地用木棍撥弄火焰越來越小的火堆，偶爾用餘光瞄一眼身邊的男人，便發現對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景夏撇嘴：跟這家夥值夜還真不如和秦姐一組。秦姐人長得漂亮、身材又棒，就是除了性格禦姐霸道了一點，其他哪一點不比這個渾身上下都硬邦邦的死冰山強。

不過最近秦楚經期到了，身體也有些大不如前，所以現在每晚秦楚就值夜一次，紀川呈則幾乎是沒了休息的時間。可是，在白天的趕路中紀川呈也沒表現出一點疲累。

景夏悄悄地打量了紀川呈幾眼，看着對方眼下的一點青色，他在心裏輕輕地嘆了一聲。果然……就算是這個人形兇器，也會感到累啊。

“阿川，要不今天晚上我來值一整夜吧。”景夏終于忍不住說出口。

紀川呈稍稍一怔，問：“什麽？”

“值夜啊。秦姐後天就可以身體恢複了，我就值一次全夜。你就放心吧，雖然我不像你這麽身強體壯跟頭牛似的，但是熬個夜還是沒問題的。”

紀川呈眉頭稍蹙：“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景夏挑起一眉，反倒是倔強起來了：“你這是在瞧不起我？哼，別小看我，我可是斬殺過S級變異體的！就這樣說定了，今天晚上就讓我來吧。”說着，景夏便起了身，打算叫王管家和秦楚起身趕路。

紀川呈立即站起身子，道：“你今天晚上……”

“別勸我，誰勸我和誰急！”他就認死了今晚要代替紀川呈值夜！

“景夏！！！”

凄厲驚恐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景夏一聽更是怒上心頭，轉身看着對方就道：“紀川呈，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聲音戛然而止，景夏呆怔地看着紀川呈倏地向自己撲了過來。大腦裏飛快地閃過“這家夥是要和我同歸于盡嗎”的念頭，景夏就被人猛撲在地。因為後背與地面中間阻隔着一條健壯有力的手臂，這一個沖擊，差點讓他感覺到自己的腰就要被人折斷了似的。

“痛痛痛……”景夏龇牙咧嘴地喊着，他一擡首便道：“紀川呈！你是不是想殺人……”滅口啊。

最後的話全部湮滅在了景夏的嗓子裏，他的雙眼與紀川呈的正對。他驚愣地望着這個近到只有幾厘米距離的男人，喉嚨漸漸幹澀起來。只見紀川呈漆黑深邃的眸子裏此時正泛濫着藏不住的恐懼與後怕，他就這樣緊緊地盯着身下一臉呆滞的青年，眼眶逐漸泛紅，連瞳孔都在害怕地顫抖。

心中猛然咯噔一聲，景夏吞了口口水，突然感覺腰身上的那兩條手臂變得無比的炙熱。不知怎的，他的心裏竟産生一種奇怪的念頭：這手臂……就仿佛是兩道世界上最牢固的鎖铐，想要将自己永遠地拴在這裏，剝奪離去的權利。

但是，這一切也僅僅只是發生在瞬間。

紀川呈很明顯沒有給景夏這個仔細思考的時間，他迅速地确認青年連頭發都沒有掉一根後，左手一個撐地便猛然站立了起來。右手動作流暢地拔出腰間的長刀，左手同時拔槍，單手上膛、開保險，全部準備妥當。

原先還困惑驚愣的景夏一看到紀川呈的動作，立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他趕緊撐地起身，同樣拔刀，提防地掃視着四周。

無需任何言語，兩人慢慢地踱着步子，再後退幾步接近彼此，下一刻，默契地背靠着背，各自防着一邊。

“是什麽東西？”景夏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剛才的輕松玩笑，他認真地問道。

紀川呈語氣凝重：“黃黑色的影子，大約半米長，速度很快。”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比那只老鼠慢一點。”

正說着，秦楚聽到巨響，朦胧着眼睛從睡袋裏爬了起來。她半撐着身子，視線剛觸及到那兩個已經渾身戒備的人以後，大腦立即清醒過來。

秦楚急問：“少爺！發生什麽事了？！”

紀川呈冷靜地下達指令：“你保護好王管家，找個隐蔽的地方躲起來。”

“是！”

沒有絲毫猶豫，秦楚飛快地接受命令。她拔起一把銀色捷克CZ93，然後拉着早就醒過來的王管家後退了幾步，在一棵粗壯的針葉松樹幹旁停下。借助茂密繁盛的針葉松的阻撓，兩人的身形幾乎完全隐住。

秦楚擡頭看着十幾米外的兩人，纖細的眉頭越皺越緊。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并不佳，所以此時的後退，便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她依舊很擔心——只有少爺和小混蛋兩個人，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得好。

而那一邊，景夏和紀川呈則一點沒有松懈。由于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并沒有訓練到位，所以景夏更是要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以防敵人從自己這一方攻破。

能夠讓紀川呈都認真凝重到這個地步的敵人，說明絕對不會是簡單的東西。但是即便如此，不知怎的，景夏的心裏依舊覺得有一些安定。

這樣的局面他曾經與這個人一起面對過，是在斬殺他人生中第一頭也是唯一一頭S級變異體的時候。就是這樣互相背靠着背，不用言語、不用動作，便可以默契地相互配合，最終血刃那頭S級變異體。

“阿川，謝謝。”

“嗯。”

“一般沒有進化到C級的生物都是無法抵禦外在的攻擊的，但是以防萬一，我們最好還是要小心行事，如果不行，就跑！”景夏提議。

紀川呈眸子一沉：“嗯，我斷後。”

景夏倏地一愣：“阿川！”

紀川呈沉默着沒有應聲，只有山間越來越凜冽的風聲在無聲地回答着景夏的問題，讓他原本還淡定沉着的心境，此刻也有些慌亂起來。

“少爺……這是在幹什麽？”王管家奇怪地看着景夏忽然将手中的長刀扔到一邊，擔憂地說道：“少爺這樣，會更危險的啊！”

秦楚看着景夏慢慢變化的腳步與手上半松半緊的姿勢，杏眸是倏地圓睜。她壓抑住了心中的那絲驚訝，說：“這倒未必。或許……這樣更有勝算。”

王管家疑惑地看向秦楚，還未開口詢問，便聽到在自己的懷裏，一陣陡高的“叽叽叽叽叽叽”響起。聲音驚悚恐懼，一下子将整個針葉松林靜谧的氣氛打破。

“砰”的一聲槍響劃破了整片森林的寧靜，無數的鳥雀撲打着翅膀飛逃。

只見一道黃黑色的影子剛從草叢中飛竄出來，就倏地被一顆冰冷的銀色子彈打飛出去。赤紅色的血液在空中流淌，灑在地面上頓時形成了一道道灼傷般的黑點，冒着汩汩熱氣。

而在無數針葉松的擁抱中，景夏聽見這重物落地的聲音忽然渾身放松許多。他轉過身看着紀川呈，後者正神情淡漠地将長刀插入刀鞘中，銀色的光芒被掩藏遮蓋。他左手中的手槍還冒着淡淡的白煙，似乎在宣告着一場戰鬥簡單輕松的終結。

“處理好了？”景夏低聲詢問，卻仍舊沒有放下渾身的警備。

紀川呈微微搖首：“不一定。但是……命中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