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發怒

乾隆到達三貝勒府的時候永璋沒能來迎接,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根本就起不了身了。

雖然明面上說是累着了睡着了,但乾隆好歹是在康熙身邊養過的。康熙于醫道頗有心得,他父親憲皇帝雍正也對此懂得一些,他耳濡目染之下,一些粗淺的症狀還是看的分明。永璋臉色蠟黃,身形消瘦,竟似是油盡燈枯了一般。

乾隆看的就是一陣心驚肉跳,難道永璋這孩子竟就要這麽去了?

叮囑了芝蘭不必招呼他,只管好好照顧着永璋,乾隆退出了房間——他不想打擾永璋休息。

一到正廳,乾隆杯子一摔,看着給永璋會診的衆太醫,狠狠地,就咆哮開了。

“一群廢物!”乾隆咬牙切齒的,恨道:“朕叫你們好好照顧三貝勒,你們就是這麽照顧的嗎?”想到永璋消瘦了一大圈的身子,乾隆的眼睛都燒紅了,“一群庸醫,你們這麽多人,連點小病都醫不好,那朕還留着你們幹什麽?來人啊,都拖下去砍了!”

此言一出,一群老太醫都吓壞了,趕緊的就跪地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心裏也埋怨同僚,幹嘛為了明哲保身不肯下猛藥,看看現在,皇上震怒要摘他們腦袋了呢。

“饒命?哼,你們半點用處都沒有,難道還要我浪費錢糧養着你們嗎?”乾隆真是氣極了,聽聽他們說的,“三貝勒身子長年虧空下來,現在內囊已罄,怕是不好了……”呸~!沒用的東西,先兒不是說永璋只是心中郁結,現在他都幫永璋解開了心結,他們還醫不好永璋,既然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好,那還留着幹什麽?“你們都死了嗎,還不把這些老東西都給朕拖下去?!”這卻是對着随來伺候的侍衛。

他如此震怒,侍衛也被吓着了,半點不敢遲緩的就上前去拽了那些太醫出去。可憐這些太醫啊,其中不乏已經須發斑白的,被這麽一拖,一吓,都是面無人色的,只能讷讷的叫着冤枉,饒命,卻是半點調理都沒有了。

還是院正有幾分急智,眼看着就要被拉出門小命不保了,突然福靈心至,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皇上,奴才有話說,奴才有辦法能救三貝勒,奴才有話說啊……”

乾隆聞聲趕緊喝止了那些個侍衛:“放開放開。你剛才說什麽?你有辦法救三貝勒?”

這真真是生死一線,院正重獲自由,暗暗就是呼了一口氣,見乾隆問話,絲毫不敢怠慢,回答道:“回皇上,是有一個辦法……”

乾隆頓時喜上眉梢,有救了,有救了。忽又眉頭一緊,怒道:“既然有法子,為什麽不早早施救,非要拖到現在這時候?”

院正苦笑:“回皇上,不是臣拖着,實在是此法、有一定風險,臣,不敢随意下決心啊。”又回頭指了指其他太醫,道,“臣和衆太醫都商量過,此藥方下藥太猛,擔心三貝勒會受不住,下不了決斷啊!”

這話有真有假,真的是他們真的有這副藥方,也商量過是不是該用藥。假的是他們根本沒猶豫,發覺永璋可能受不了這服藥以後很幹脆的就把這藥方給扣下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啊,這要是三貝勒真的喝了這服藥出了什麽事,他們還不得倒黴?要不是現在乾隆大發雷霆的要發作所有人,院正未必就會說出這麽一回事來。

這太醫的心思,乾隆多少還是能猜出幾分來的,雖然不悅,到底還是把永璋的事放在了首位,當即冷哼一聲,道:“情況還能壞過如今嗎?朕做主,你們盡管用藥便是。”冷眼看着衆太醫神情一松,乾隆心底冷笑,又道,“記住了,你們的腦袋,都還是寄存在你們脖子上的,三貝勒這次好了便罷,若是有什麽不好?哼~”

太醫的心啊,才堪堪放回了肚子裏,一下又提了起來,這是把他們的命都記在三貝勒身上了,這要是三貝勒有個什麽……他們都不敢想了。

“還杵在這裏幹什麽?還不趕緊開藥讓人煎了給三貝勒服下?”乾隆看着這些人木愣愣的就一肚子火,永璋都病成這樣了,這群人,還這麽沒眼見。還不趕緊去辦事,難道真要他摘了他們的腦袋不成?

太醫一個激靈,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去開藥方了不提。

乾隆瞪着他們離開的背影,氣得是吹鼻子瞪眼的,真是一坑一個蘿蔔,怎麽什麽事都得讓他吩咐?不過氣歸氣,乾隆現在最緊張的還是永璋。這孩子,這次真的是兇險了啊。

想到此,他身子一軟,就這麽直直的坐在了那裏……

難道,一切都是不能挽回的嗎?

老天爺,既然你垂憐朕,讓朕回到過去,擁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那位什麽又要給永璋這個劫難,不肯讓我好好彌補這孩子?

眼睛有些濕潤,乾隆卻是顧不得了。清朝規矩,抱孫不抱子,對永璋這孩子,他真的不是很注重。非嫡非長,上面還有個永琏在,現在乾隆想起來,竟是連永璋小時候長的什麽樣都不記得。他還說着孩子不孝,生生讓他郁結了十幾年~老天啊,他到底做了什麽啊,他對他的兒子,做了什麽啊?

他恍然想到了他的父親憲皇帝,記得那年,弘時作亂,皇阿瑪不得不下狠心送他離開,可第二天,他看到他時,他的皇阿瑪啊,一夜之間,恍如老了二十歲。當時他還很不以為然,弘時處處和他作對,還和廉親王沆瀣一氣,處置就處置了,有什麽可傷懷的。現在他懂了,不管再怎麽不孝,那都是自己的血脈,要是去了,怎麽可能一點都不傷心?不孝不義如弘時這樣的兒子,皇阿瑪都會傷懷感嘆。而他呢,永璋差點就沒命了,他當時是怎麽做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乾隆一手遮住了眼睛,指尖微微的顫動着,如果,他沒能重生一次,是不是,永璋就會在傷心郁結中死去?上輩子,永璋是不是也是這樣,因為他的斥責他的無情,死前都不得開心一笑?

和嘉說的對啊,他、真的不配當一個父親。

當年慈仁宮裏和嘉大鬧的那一幕又出現在眼前,乾隆一字一句的回想,卻不得不承認,那孩子說的,一點都沒錯。曾經的他,就是一個偏心到了極致的父親,眼睛裏只看得到永琪和紫薇小燕子,把其他的骨血都忘了不說,還狠心絕情。

可現在,他真的後悔了啊……

後半生的反省,幾十年孤魂野鬼,老天爺,難道還不能稍微贖我的罪過,還不能讓你對我稍稍開恩一點嗎?我不多要求,只求我的永璋能好好地,健健康康的活下去……這、也不可以嗎?

“皇上,三貝勒醒了,您看是不是……”小路子小心地走過來,輕輕的叫着乾隆。心底惴惴,皇上明顯心情不好,自己可別惹了他不高興才好。

“醒了?”乾隆手僵了一會,好一會兒,才放了下來,“朕去看看。”

小路子注意到他眼睛有些紅腫,吃了一驚,沒敢說話,只乖乖的跟在他後面。

乾隆進屋時永璋正和芝蘭說話,兩夫妻都是平平淡淡的,乾隆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不外乎就是那些平常的關心身子,照顧身子之類的,沒什麽新的。心下皺眉,只覺得這兩個孩子太拘謹,反而沒有年輕人該有的活力,轉念一想要不是自己多年冷落,他們又怎麽會變得這麽謹小慎微,那一點點不滿頓時化作了內疚,壓得他心頭喘不過氣來。

“皇阿瑪?”永璋坐在床上,正好能看到門口的情況,見乾隆來了,忙掙紮這要下床行禮。“兒子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吉祥。”

乾隆趕緊的過去攔住他:“你這孩子,上次不就說了不要跟朕這麽客套,你是我兒子,現在身子不好,就不要在乎這些虛禮了,知不知道?”

永璋眼中閃過溫暖的神色,臉上也是一片感激:“皇阿瑪對兒臣,真是恩重如山……”

“你也別謝朕。”看到永璋嘴角笑意僵住,乾隆知道他怕是誤會了,嘆口氣,道,“朕沒別的意思,只是要真深究起來,你這身病,朕難辭其咎啊。”

“兒臣惶恐。”永璋複雜的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曾經那麽狠絕的對他的、阿瑪,他臉上的關心是真的嗎?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嗎?永璋懷疑着,“都是兒臣沒用,與皇阿瑪無關。”永璋想到幾天前乾隆來到時說的話,好聽是好聽,可都是真心的嗎?永璋不能肯定。所以,他選擇懷疑。即使是做錯了,也比再傷一次好。

乾隆皺眉看着他,怎麽這麽拘束,不是說了不需要遵循那些個條條框框的:“永璋,你現在覺得怎麽樣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朕叫太醫再給你診診。你也別都聽他們的,這些個東西,膽小如鼠,為了撈出自己,把什麽都往大了說,你身子會好的,盡管放寬心好好休養,明白嗎?”

“是,兒臣明白了。”永璋很是和順的回答道。

乾隆愣了一會兒,笑笑:“可別只嘴巴說說,要做到才好。太醫現在給你去熬藥了,等會兒就會端過來,你看看是不是準備點什麽點心的,等會兒好壓壓味兒。”記憶裏,小燕子那個禍頭子每次喝了藥都要吃一大堆梅子,不知道永璋喜不喜歡這些。

永璋心中一震,低了頭:“不用了,兒子不怕苦的。”皇阿瑪,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呢?我只是個什麽都不是的兒子,你突然對我這麽好,到底是為了什麽?我也是您的兒子啊,求求您,如果只是為了給五弟一個顏色看看,請不要那我當幌子,好不好?請不要拿兒子盼了十幾年的父子親情做幌子,好不好?

“這樣啊……”看到永璋這麽一副淡淡的樣子,乾隆不由也是讪讪,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屋子裏,陷進了一片讓人窒息的沉默……

“夠了,你到底你有什麽心事不能和朕說的?”乾隆終于還是沒忍住,“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子,還能藏着這麽多心事嗎?你就是不為自己,也要為朕想想,難道還要朕白發人送黑發人不成?”

“皇阿瑪?”永璋驚疑擡頭。

“說,你到底有什麽心事!”乾隆看着他,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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