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靈滅
小貼士:天宿人眼睛構造獨特,可以在強光和黑暗中視物,不會近視或遠視,直尚佩戴的眼鏡是功能性的,如存儲數據等。
“瑤醫生!”從其他地方趕來的醫護人員都在等待她的指示。
但她只是揮了揮手,“封鎖學院的出口,分頭去找。”
遣散了一衆人,瑤臺大踏步地走向屏宗。
屏宗是現場所有人中最心急如焚的一個,聽到岚晟失蹤的消息後,手足無措地站在當地,看到瑤臺朝自己走來,也不知是為何。
“閉上眼,”瑤臺二話不說按上了屏宗雙肩,“精力集中。”
屏宗照她說的閉上眼睛,可對岚晟的擔憂占據了他絕大部分的思考,始終做不到精力集中。
瑤臺緩慢的語速與當前的緊迫形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聲音平和得仿似催眠。
“感受他的位置。”
屏宗試圖往她指引的方向去想,卻仍然被排斥在岚晟的精神屏障之外,對方的抗拒比他想象的還要強,矛盾明明白白寫在他的臉上,看在淩霄眼裏,恨不得以身代之。
相比之下,嬴風就冷靜得多,從瑤臺的話中,他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契主的精神力可以蔓延到這種程度,難怪會說契子毫無自由可言。
他的視線從糾結的屏宗身上轉移到一旁緊張的淩霄,他的眉頭緊縮,拳頭緊握,就仿佛在使力的人是他一樣。
瑤臺還在誘導,“慢慢的,集中精力,感受他的方位。”
屏宗痛苦地搖搖頭,睜開眼,“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瑤臺依然維持着方才的語速,“你是他的契主,這是你的權利,你一定要做到意志堅定,不要受他的情緒左右。”
屏宗只得再度閉上眼,他時而皺眉時而搖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依舊沒有半點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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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淩霄為他捏一把汗的時候,瑤臺突然輕聲轉厲,吓了所有人一跳。
“快點!再找不到他他會死的!”
屏宗猛地睜開眼,“樓頂!他在天臺!”
所有人都以為岚晟出逃,沒想到他竟然在樓頂,淩霄聽到位置後第一個沖了出去,與他并肩的是速度絲毫不亞于他的嬴風,最迫切見到岚晟的屏宗,反而因為身體尚未完全恢複的原因被甩到了最後。
淩霄率先抵達了天臺,可當他看到眼前的一幕,心髒幾乎要跳出喉嚨,岚晟站在高高的牆沿上,再向前一步就是絕路。
風卷起他的衣角,他的身體也在風中搖晃,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生怕這一步邁出去的聲音響了,對方會不留神地掉下去。
最後一個到來的屏宗,被前面的人遮擋了視線,他焦急地試圖推開淩霄和嬴風,那兩人反而靠得更近了,腳似生根一般誰都不肯挪動半步,試圖延緩哪怕半秒真相到來的時間。
這聲音驚動了岚晟,他回眸淡淡地看了一眼,淩霄的瞳孔劇烈收緊,這一眼如同底片曝光一般深深烙印進他心裏,終其一生都無法忘懷。
那哪裏是他認識的岚晟,與眼睛中的黑色素一同失去的,還有這個人的一切生機。
只是這一眼,他便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岚晟是真的想求死,瑤臺在屏宗病床前說的每一個字都不是危言聳聽。
淩霄心中震驚,腳下也失去了力量,他被屏宗撥到一邊,于是同樣的場景也出現在屏宗眼前。
淩霄恍若驚醒,緊張地轉頭叫了聲“屏宗!”
但他只說完這兩個字,便啞口無言,他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瑤臺畢竟不止一次地經歷過這種事,比現場的三個雛态都要冷靜,她默默地退出一步,不露聲色地通過個人終端向同事發送了求救訊號,希望他們可以趕得及救援。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身前的屏宗開了口。
“岚晟,”他的聲音抖得厲害,“我不是有心要還手,我當時真的是不受控制,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你相信我好嗎?”
“他說的是真的,”淩霄立刻幫腔,“真相不是博士說的那樣,我們都被騙了,屏宗也是受害者,原來在成人儀式上每個人都會被迫出手。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你怎麽能不相信屏宗?他曾經是真心的想為你獻上心頭血,結局變成這樣你以為是他希望的結果嗎?”
這兩個人的話,無法撼動岚晟絲毫,無機質的聲音從風中傳來,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裏。
“結果已經注定了,無心還是有心,有區別嗎?”
這斷然不是淩霄所熟悉的岚晟,淩霄認識的岚晟萬萬不會對屏宗說這種話,他雖然經常毒舌,還總是烏鴉嘴,但絕對不會對自己心愛的人這樣冷言冷語。
直到這一刻,淩霄才終于理解瑤臺口中激素水平失衡導致的精神紊亂是什麽樣子,那足以将一個人轉變為另一個人,蒙蔽他的心智,操控他的行為,乃至于毀滅他的情感。
“你先下來,我們慢慢談好嗎?”屏宗還在努力,“瑤醫生說你目前只是暫時性的激素失衡,只要我們在一起度過72小時,你的心理就會恢複原樣,你千萬不要在這種時候做傻事啊。”
“你現在跟他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瑤臺在他身後低聲快速道,“他現在的精神水平已經無法用常人的思維去交流,他聽不進你說的任何話。”
屏宗遲疑了,很明顯他在猶豫。
“用我教過你的方法,這是你現在唯一的路,如果你想讓他活下去,就必須控制他的精神,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岚晟!”屏宗不甘心又地喚了聲。
瑤臺不再對他的優柔寡斷報以希望,而淩霄的緊張一點不遜于屏宗,她只得跟嬴風比了個眼色,對方立刻會意。兩個人盡可能将動作幅度減小到最低,從兩個不同的方向繞過去,試圖慢慢接近圍牆上的岚晟。
現在,瑤臺只希望屏宗和淩霄這兩個人能盡可能為他們拖延一點時間。
“岚晟,你還記不記得瑤醫生和博士說過,只要兩個人心靈是平等的,他們的地位就是平等的?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我可以保證的是你承諾過我的我一樣可以承諾,既然我們都不會胡亂行使我們的權利,你為什麽要這麽介意你我的身份?”
“岚晟,我向你保證,我會愛護你,尊重你,用我得到的能力和權利保護你,終身不會用契主的地位壓迫你。我們的關系還是像之前一樣,不會發生任何改變,我不是以契主,而是以愛人的名義,請求你下來,好嗎?”
——我自願獻上心頭血,這一世做他的契子。
——我也會用得到的權利和能力保護他,終身不會用契主的地位壓迫他。
屏宗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岚晟從前對他說過的,那些話曾經堅定了他與這個人共度一生的決心,甚至不惜主動獻上心頭血。可一模一樣的字眼,卻無法打動眼前人絲毫,無論屏宗如何動之以情,他的表情看上去都無動于衷。
“瑤醫生和博士說過,只要兩個人心靈是平等的,他們的地位就是平等的,”岚晟緩慢地轉了過來,他每一個輕微的動作都惹得衆人呼吸緊張,“可他們也一樣說過,博士在成人儀式上主動獻上心頭血,并從來沒有因此後悔過。”
瑤臺聽到這樣的話,神情一緊。
“我該相信哪一句?”岚晟說,“瑤醫生欺騙了我,博士欺騙了我,就連你也欺騙了我。”
“我……”屏宗想要解釋,卻無從辯駁。
“這麽多年來,我都自诩可以保護你,甚至為此感到驕傲,謝謝你滿足了我那麽久的虛榮心。而我的懷疑也不過只存在了那麽一瞬間,就是當你擋下淩霄那一拳時,換做是我,斷然無法做到毫發無傷,而淩霄恐怕早也已經發現了這一點。”
“連他那麽神經遲鈍的人,都看得出來一直以來,都是你在讓我,現在想想,我們三個人中,我才是最蠢的那一個,自以為很了不起,其實一無是處。”
“你不是!”屏宗激動地反駁,“我從來都沒有那麽想過!”
“每個大人都在欺騙我們,最好的朋友瞞着我,就連心愛的人都不能相信。”
“你別犯蠢了好嗎?”淩霄氣憤地口不擇言,“他又不是因為想算計你才讓着你,若論隐瞞,你們兩個在一起的事瞞了我三年,我有說過什麽嗎?當初是誰說,契主契子,各憑本事,就算沒有那些謊言,到了成人儀式,你還是一樣會輸,一樣會成為契子,跟今天的結局,又有什麽不同?”
“他說的對,”岚晟輕描淡寫地承認了,“在成人儀式上輸給了你,是我技不如人,我不應該怪你。”
“但是我也不能接受這樣的我,不能接受自己以失敗者的身份活下去。”
“你不是失敗者!”屏宗已經忍不住在低吼了,“當初我甘願做你契子的時候,你不是也沒有把我當做一個失敗者?”
“我是曾經跟你說過那樣的話,我也是真心的,直到如今我仍然愛你,我只是不能認同我自己。感謝你忍讓了我這麽多年,這一世拖累了你我很抱歉,來世……不,來世恐怕也未必有機會彌補了。”
“岚晟!“
岚晟的聲音平淡如水,“再見了,屏宗。”
他最後瞄了眼屏宗身邊的淩霄,毫無留戀地向後一仰,手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淩霄不顧一切地沖到了牆邊,比他更接近的瑤臺和嬴風早已一左一右撲了過去,瑤臺撲了個空,嬴風卻幸運地抓住了他袖口的一個角,可那面積太小,無法支撐岚晟的重量,正一點點地下滑。
淩霄想也不想地一把握住嬴風的手幫他往上拽,另一只手伸了過去,試圖抓住岚晟的手,一邊回頭沖着被釘在原地的屏宗焦急地大吼,“你還愣在那裏做什麽?過來幫忙啊!”
瑤臺幹脆利落地躍過了圍牆,一手扣住牆沿,一手伸向被吊在半空的岚晟,想把他拉上來。
“小心!”淩霄眼尖地看到岚晟自腰間抽出了匕首,朝着同樣懸空在外的瑤臺佯刺去,瑤臺為了閃躲,身形一晃,險些撒手,淩霄只好放開嬴風拉了她一把。
就在這時,岚晟手中的匕首突然一個改道,只聽嘶啦一聲,袖口被無情地切斷,嬴風但覺手上重量驟然消失,三個人眼睜睜地看着岚晟直直墜下。
“岚晟!”淩霄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吼,與此同時,一道巨大的白光閃過,淩霄的眼前竟然出現了幻覺,屏宗突然出現在急速下墜的岚晟身邊,溫柔地将其擁住,二人下落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毫發無傷地落在了地面。
瑤臺右手一個用力,跳回了天臺,而淩霄轉過頭,哪裏也尋不到屏宗的蹤影。
“這、這是什麽情況?”淩霄預感到了不詳,再看瑤臺,她別過頭,痛心疾首地閉上了眼,仿佛不忍去看。
淩霄顫抖着問出了口,“瑤醫生……”
“到最後,他還是掌握了一項契主的能力,”瑤臺低聲自語,“一生中只能使用一次,最終極、也是力量最強的一種能力。”
“難不成……?”
“以命換命,這才是契主的最高權力。”
在遠遠的地面,清明漸漸回到了岚晟的眼裏,只是那其中還夾雜着無法理解的困惑。
“屏宗,你的身體……”
屏宗的身體已經漸漸開始透明,“岚晟,我記得你說過,一世就是一世,不會把希望寄托于虛無缥缈的來世,若是這一世我先離你而去,你也會抱着想念我的心情一個人活下去。”
他溫柔地撫上了對方的臉頰,岚晟卻只感受到一陣青煙,“你的烏鴉嘴,真是一如既往得靈啊。”
在他的身體周圍湧現無數閃耀的光斑,這些光斑的亮度越來越強,數量越來越多,最終凝聚成一個藍色的光球,閃爍着刺眼的光芒。
岚晟伸出手去,卻抓住了虛無。
這一天的清晨,所有早起的璧空人,都親眼目睹了一個湛藍色的光球自醫護樓的方向升起,穿越重重雲層,朝向靈魂燈塔的方向,一去而不複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