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晚飯後李慕書跟着大家抖着手哆哆嗦嗦地用冷水洗洗手,狠了狠心把臉也洗了。一個月沒洗澡也沒洗臉,已到了李慕書的極限,他實在受不了了。他打算先把臉上那層污穢清洗下來,然後再抹一層灰塵上去,這樣既能作到掩飾,又會舒服一點。最起碼心理上會好過一些。

李慕書仔細地洗了臉,然後走到旁邊蹲在地上摸了些泥粉就往自己臉上抹了。抹完後又用手抓了抓頭發,把它弄得更亂一些蓋住了半個臉,這才沖回帳篷。

張強張小天他們早就躺在裏面了,這裏一到晚上就起風,氣溫下降到十度以下。帳篷擋住了風,在地下又鋪着油布和幹草,比起外面暖和多了。

這裏的帳篷分大中小三種。大的一般是用來給病號住的,能躺10-12人;中等的一般可以住下6-8人,而最小的則是4人。這是标準,如果帳篷缺乏又遇到氣溫下降,那幺小的帳篷也許都能擠進十個人在裏面的。

張強和林健躺在近門口處,而張小天和李慕書就躺到裏面,那裏比較暖和。此時張強他們在談着明天的選拔。

李慕書是最後一個沖進來的,此時正顫抖着手指解開紮成四方的毯子,抖開後又把薄棉衣緊了緊,這才全身哆哆嗦嗦着躺下把自己卷成蠶甬閉上眼睛睡覺。油燈什麽的別想了,營地到處都是火把,火光沖天呢。

李慕書卷縮在毯子裏還以為自己會睡不安穩,結果後來睡得跟死豬一樣。第二天清晨,張小天叫了他三次他都沒反應,後來還是張強過來抓起他肩膀搖了好幾下才把他搖醒了。

睡眼模糊的李慕書一邊打着呵欠一邊勉強站起來,出了帳篷擡頭一看,天上的星星還在閃閃發亮,這到底什幺時辰啊?

李慕書來不及感慨就被張強他們拖着去洗刷了。已到了軍營,遲到集合是必然執行仗刑的。這是軍隊必須嚴格遵守軍紀。洗了臉清醒過來的李慕書此時已隐約聽到步卒操練之聲了。

早飯依然是沒驚喜的兩個黃黃灰灰的饅頭,不過令李慕書驚喜的是這馍馍還帶了點餘溫。為了避免吃到冷硬饅頭,李慕書趕緊三兩口啃了。果然熱乎乎的食物吃起來就是不一樣,好吃多了。

早飯後李慕書張強他們排着隊就小跑着到了集合的地方。在隊伍的最前面有一個木頭搭的簡陋擂臺。臺上站着七個人了,一臉嚴肅地看着底下這班新兵蛋子評估着。等隊伍都到齊後,臺上有三人坐了下來,另四人則站在他們後面。

李慕書和張小天在他們編隊中算是矮的,他們就排在前面了。李慕書悄悄擡頭借着月光打量着臺上坐的那三個人,他們必然是軍官了。

坐在中間的是一位年約三十許白面書生型的清瘦男人,他穿著深色長袍,氣質斯文淡定,像文官多一點。而坐在他兩邊的一看就知道是武官,身材高大魁梧,面容粗犷有須,他們坐得也是四正八方的。

那個清瘦男人忽然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停下,炯炯有神的雙目朝着臺下的士兵們一掃,身上的氣勢一放,大家連氣都不敢大聲喘了,頓時寂靜一片。李慕書怎幺也想不到就這幺斯文的男人竟然也有這樣強悍的氣場。果然是戰場啊。

清瘦男人見收到效果了才稍稍收儉了一下,下達命令:“聽着,識字或懂醫藥的全部走出來站到隊伍的最前面!”

這麽一條命令下來,大家都呆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我你的。李慕書也是有點楞了,但他的腳比他腦袋快就走了出來,成了領頭羊。其它人一看李慕書走出來,識字的新兵們也就跟着走到自己隊伍的最前面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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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書偷偷用眼尾掃了一下左右,發現六隊一共快兩百人中,識字或懂醫藥的卻寥寥無幾,這些人全部加起來十個手指都數得過來。北方很少讀書人麽?

就算這麽少人,但那文士的表情卻似乎很滿意。他指着臺邊下一個空地說:“你們全部都站到那邊去。”說完還特意打量了一下領頭羊李慕書。只見這少年蓬頭垢面的,實在邋遢。其它幾人雖然也是穿得破破爛爛的,但起碼比他幹淨多了。就這樣子實在和識字沾不上邊啊。

那文士指示完就退回去坐下,在他左邊的官軍就站了起來,聲若洪鐘:“各小隊隊長挑出自己隊伍中身體最弱的士兵。所有被挑出來的士兵全部到隊伍最後面站好。”

各隊的隊長聽令後,馬上轉身由隊伍最前面開始挑逃。因為中途沒換過隊長,都是帶隊一路走來,隊裏誰強誰弱那些隊長最清楚。很快被挑中體弱的士兵都跑到最後面排排站好。

李慕書年紀小身材也不高,他正伸長脖子看着自己那隊。其它隊的人他都不認識,李慕書只認識昨天睡在同一個帳篷的那四個人,林健和張強肯定要上戰場的,現在只關心張小天會不會被張強挑出來?他希望張小天能留下。

果然張小天被張強挑出來了,只是看起來張小天很不情願。昨晚張小天就跟他們說過他想跟着張強上戰場,有機會也要見一見謝越雲将軍。只不過張強覺得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張小天最好不要。刀槍無情,上了戰場張小天大概連自保都有問題,更別說殺敵了。至于李慕書,他比張小天還要弱。

人選挑出來後,右邊的軍官也發了話,他們身後的軍士們都跑下臺把原來臨時編的六個隊伍重新編制成四個團隊,由他們親自帶隊,訓完話後就率領着他們往南邊跑去,大概要準備去第一和第二軍營了吧。

兩位武官又在留下來的那30個士兵中挑了20人帶走了,他們将作為後備軍會在這營裏繼續操練;而剩下的10人當中,5人編入夥房打雜,餘下那5人則到傷員帳篷裏照顧傷患們。張小天被編進了夥房被人帶走了。

識文斷字的9人當中,僅李慕書一個懂點醫藥,其它人也只是略懂一些字,還是三字經,百家姓那種水平。那文士對于李慕書懂醫藥頗為吃驚,實在是他看起來太落泊也太髒兮兮了!

“你,還有你們,都跟我來。”那文士指指李慕書,又對剛編入照顧病患的那五人吩咐道:“其它人在原地聽候分配。”說完文士就轉身朝東邊走去,李慕書他們忙跟上。

這個軍營所紮的營地是由背靠大山的小山丘推平的,這裏四圍被樹木林立,郁郁蔥蔥的高山圍繞着很隐瞞。李慕書他們跟着文士穿過夥房走到後面的樹林中,那裏有一條羊腸小道。

大約快步走了二十多分鐘,原本滿目的蔥綠突然不見了,視野開揚起來,眼前竟是足球場那幺大的一片空地。

一個個的大帳篷整整齊齊地紮在空地的左邊,而右邊則是紮了幾個小帳篷。中間架着一排排的竹竿,挂着一些紗巾随風飄揚;還有一排用石頭和泥壘起來的土竈。土竈上面放置了一排的藥煲,藥煲冒着熱氣,正在煎藥呢。一個年輕人正背對着他們站在土竈前面,一邊扇着火一邊察看各個藥煲。

強烈的草藥苦香味彌漫在空中,卻也沒法蓋住由大帳篷裏傳來的一陣陣血腥味和傷口發炎腐爛的難聞氣味。李慕書他們幾人甫一踏進這地兒就聞到了,眉頭不由皺了起來,同時幾乎人人都屏息。

大家在文士面前不敢直接伸手捂着口鼻,只是強忍着作嘔慢慢适應。其中有一人可能昨晚沒睡好,聞到這氣味沒法忍得住幹嘔了好幾聲,好象有想跑到路邊嘔吐的沖動。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那年輕人,他轉過身來看向他們。見到那文士他忙放下手裏的蒲扇,快步走到文士面前彎腰行禮:“周大人。”

“嗯,王大夫在看病嗎?”

“是的。昨天又送來十幾個傷員,今早有幾個發熱了。周大人請稍等,小的馬上去通知王大夫。”

“不用,我進去找他就可以了。”

“是。王大夫就在最後面那個帳篷裏。”那年輕人朝李慕書他們笑了笑,就轉過身煎藥。

周大人帶着李慕書他們走向左邊的大帳篷,走得越近,那難聞的氣息越濃烈,那是腐爛的味道和令人難以忍受的騷悶味。連李慕書聞到都忍不住想作嘔。

以後他就是在這臨時病房裏工作了,李慕書不由仔細打量着。作為病房的大帳篷有些是打開來通風,有些卻是用石頭壓緊了,看來王大夫是依病情而作出的舉動。李慕書不由點了點頭。

敞開的每一個帳篷都躺着不少于十個傷兵,有些在低低呻吟聲,有些一動不動。不過他們都經過了有七個帳篷了吧,卻沒見到一個類似護士的人在裏面照顧傷兵。李慕書不由皺緊了眉頭。

無論現代古代,軍醫配備都很少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沒想到竟然少到這種地步,更何況這裏設施如此簡陋又沒有衛生可言,而在戰場上受傷機率又那幺高,看來一旦受傷就已一腳踏進鬼門關了。怪不得他們要把自己送上戰場……

想到這裏李慕書不由用力地搖了搖腦袋,不能再想這些了,既然已經到了這裏還是好好想一想怎麽利用自己的專業救活傷兵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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