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鐘戎一覺醒來,帶着通宵殘留的疲倦和黑眼圈,痛苦地縮起來發出一聲咕哝,閉上眼睛試圖再來個回籠覺。

可惜他已經清醒了的腦子并不和他達成一致。通宵整理的信息以及方案在他腦子裏過了一遍,邀請函的花紋連同白色的大衣定格在他眼前,讓睡意徹徹底底地消失。

9是去搶邀請函的,他們還會再遇到嗎?

手機在床頭櫃上震了兩下,鐘戎遲緩地睜開眼睛,轉身無骨蛇一樣地滾下床,順手抄起手機低頭查看,光着腳走向洗手間。

阿萊:突然想起來,我們得提前兩小時準備你的武器和儀表,不然那群光鮮亮麗的人說不準會把你丢出來。

鐘戎皺起眉毛,慢吞吞地邊走邊回複他:?聽上去你對我的儀表很有意見?

阿萊回的飛快:怎麽會!

阿萊:我超愛的好嗎?!

阿萊:我問過你在哪兒搞得行頭,我不允許你這樣質疑我!

鐘戎的手被震動不停的手機震得發麻,他趕緊調了手機模式到靜音。阿萊還在不斷地給他發信息,鐘戎費勁地跟上他的速度,有點納悶這人的手速和語速是師承一脈嗎,怎麽哪個他都跟得這麽費勁。

他沒看前面的路,直接停在洗手間前方,擡手推門——沒推到冰冷堅硬的門,推到了溫熱有彈性的人。

鐘戎猛地擡頭,看見自己手掌摁着的那兩坨形狀完美的肌肉,再擡頭對上了面無表情盯着自己的錢水崇的臉。

錢水崇擡起眉毛,沒擦幹的水順着他散落的額發滴落,一路下滑到圍在胯上的浴巾裏,像是一顆巨石狠狠地砸在鐘戎腦袋上,他像觸電一樣地收回手,掌心殘留的一絲暖意被不合時宜的冷風吹散,他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低下頭讓開路,等錢水崇先離開洗手間。

錢水崇停頓了一兩秒,似乎對現下的情況還有話要說,但最終他還是一言不發地走向了自己的卧室。鐘戎松了口氣,趕緊鑽進洗手間,在霧氣快速散去的鏡面上看見了自己東翹西塌的頭發,一臉災難襲來的表情躲開了自己的倒影,丢開手機迅速地開始洗漱。

他關上水龍頭,閉眼去找擦臉巾,半晌沒摸到,不耐煩地胡撸一把濕漉漉的臉,轉頭去拿。他扯來洗臉巾,卻再次和自己的倒影對了個正好。

水珠從他被打濕的額發尖滴落,一路滑下他的下巴,掉在他松垮領口下露出的鎖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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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

鐘戎打了個寒顫,再次露出了災難臨頭的表情,匆匆幾下擦幹了臉,就急沖沖地沖出洗手間,狂風過境一樣地沖進自己的卧室。

怎麽會這樣!

鐘戎感覺自己的人生都在坍塌,這種尴尬致死的事居然降臨在他身上。打擊太大,他甚至沒了待會兒要上線打仗的想法,只想找塊地把自己埋了,順便再立一塊碑:尴尬死的,別燒紙了。

門突然被敲響,鐘戎吓了一大跳,扭頭去看,頭一次祈禱來者是鐘雙恩。畢竟另外一位男士剛被他襲胸,而另外一位女士是被襲胸的男士的母親。

鐘戎整理好情緒,裝出一副煞氣外冒的樣子走過去開了門,看見門外站着的錢水崇時整個人差點裂開,堪堪維持住兇狠的表情:“幹嘛?”

錢水崇已經穿好了居家服,挂着微笑把手裏拿着的手機遞給鐘戎:“下樓吃飯。”

鐘戎接過自己在慌亂之中落下的手機,摸不清錢水崇的想法:“……你幹什麽提醒我?”

“任務。”錢水崇丢下輕飄飄的兩個字,轉身下樓,也不管鐘戎有沒有下樓的打算,看上去真的就只是完成通知的任務。

鐘戎松了口氣,雖然饑腸辘辘,但沒有下樓吃飯的打算。他關上門,扭頭走向衣櫃,穿好衣服揣好手機準備下樓買點零食順便透透氣。

阿萊還在滔滔不絕地發消息,鐘戎一條一條翻看,在想得多久消息才能有99+。

十五分鐘?最多半小時。

“出門?”

鐘戎擡起頭,看見拿着三明治的錢水崇,不明所以:“嗯。”

錢水崇回頭看了眼餐桌上白色的全息投影時鐘:“現在已經下午七點了。”

鐘戎皺起眉:“怎麽?你家還有門禁?”

錢水崇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沒有。”

“那你問這個幹嘛?”鐘戎眼神飄忽地不耐煩起來,低頭給阿萊發了一句“一會兒語音通話,我沒死”結束了阿萊對他是不是遭遇不測的虛假傷感,繞開錢水崇打算走到門口。

錢水崇拉住鐘戎的手腕:“你沒有吃飯。”

“關你啥事……”鐘戎試圖把手抽出來,沒成功,肚子還不适時地發出一聲嚎叫。

錢水崇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我媽給你做了飯,回來她看見你沒吃該傷心了。”

鐘戎這才明白錢水崇多管閑事的原因,他想起那個局促不安的女人,抿起嘴:“……知道了。你松開我。”

被罩起來的三明治端正地放在盤子裏,看上去比便利店的要更讓人有食欲。鐘戎掀開玻璃罩,仔細看了看那盤三明治,心內五味雜陳。

這家裏居然還有人給他準備飯。

“吃吧,沒毒。”錢水崇咬了口自己手上的三明治。他已經吃完一半三明治了,這是最後的半個。

“他們……”鐘戎拿起三明治,猶豫着問道,“不在家?”

錢水崇搖搖頭,低頭看了眼智能手表上的信息,拿着半截三明治往樓梯走:“用餐愉快。”

鐘戎複雜地看了眼手裏的三明治,咬了一口。味道并不出彩,但比起便利店粗糙廉價的食物,這個三明治的所有食材都明顯地被用心挑選過。鐘戎沒再猶豫,三兩下解決了三明治,順手把盤子也刷了。

等他真的和阿萊打上電話,天已經黑下去了。鐘戎重新換上睡衣,鑽進游戲倉,沒急着登錄游戲,在人物設置界面倒騰着,和接通電話的阿萊聊起來:“我得準備套禮服,你知道該去哪兒找嗎?”

“不用擔心那個,我準備好了,”阿萊聽上去像是在吃什麽,聲音含含糊糊的,“你記得上線就行了。”

“等等,”鐘戎想起什麽,“去拍賣會不能帶面罩吧?”

“呃,理論上可以,但實際上,邀請函打開是包含一個面具的,可能是保護隐私的吧。你知道的,參與拍賣的人不會希望在得到紅寶石以後被追殺。”

“那我随便調調得了。”鐘戎随意地改變着人物面部細節。不得不說,自己捏真是麻煩的要死,飛掣在這裏設計的就很人性化,初始設定會根據玩家本人的外醒和喜好設計出幾個意識形态供選。當然,自己捏也可以,只是鐘戎嫌麻煩,從沒自己下手捏過,修改也是從來沒有的事。他第一次任務過後被人記住樣子在飛掣裏追了三周都沒能讓他換一張臉,只是加了個面罩。加了面罩就方便很多了,不會被認出來,還有隐藏功能,讓鐘戎的任務成功率直線上升。再後來,加上護目鏡,安全性和隐蔽性又一次提升,鐘戎就再也沒想起修改捏臉的功能了。

他只是擔心離開拍賣會逃亡的路上邀請函裏的面具會消失,然後被T先生的手下記住。張揚地惹這麽個巨大幫派可不是什麽好做法。

“你要調臉?”阿萊驚了,“我認識你三年了,你一次臉都沒改過,你現在要改?”

鐘戎沉默地看着那個被自己捏得奇形怪狀的生物,還是退出了人物設置:“……當我沒說。”

算了,換個發型換身衣服,就算是阿萊也未必能認出他來。

阿萊無情嘲笑:“捏殘了吧!自己捏難得要死,還不如直接要系統的默認設定呢。反正進了游戲,大家都頂着張二次元臉,就算跟真人長得像也絕對不會被現實裏的人認出來。”

鐘戎看着在玻璃上反光的自己和意識形态,對比了一番,撇撇嘴:“你說得對,現實裏你遇到我還真的未必能認出我來。”

“嗬,那倒未必,小爺我練就了絕世武功,得到了孫行者的指點……”

“一個小任務,你也念叨不膩,”鐘戎被這段阿萊至少說過三千五百遍的話煩的腦袋疼,立馬止住阿萊的話頭,“上線。拍賣會還有不到兩小時就開始了。”

方塊延展,熟悉的地方在眼前出現。

紅色卷發一跳一跳,阿萊從自己的物品庫拿出了幾套衣服,珍貴地展示給大爺似坐在機械沙發上的鐘戎看:“來,選一套,都是我的珍藏。”

鐘戎艱難地眨眼:“……還有嗎?”

阿萊奇怪地看了眼手中拿着的衣服:“怎麽?你不喜歡嗎?我覺得可好看了!這都是絕版的!”

鐘戎看着阿萊手裏花裏胡哨的禮服們:“……為什麽沒有黑色的?”

阿萊看神經病一樣地看他:“你穿黑色死神氣息這麽濃厚,傻子才認不出來你。”

鐘戎從那件深藍色蕾絲開胸緊身長袍看向白色絲綢漢服,再從暗紅色歐式禮服看向墨綠色刺繡西裝,痛苦地皺臉:“我能不選嗎?”

“不能,”阿萊走上前來一把薅起不想面對事實的鐘戎,從口袋扔出一面等身鏡,“來,先試試這身深藍色的……”

鐘戎眼疾手快地制止了阿萊把蕾絲那套往自己身上扔,從他手裏搶過那身看着還算可以的西裝:“就這套了。”

“哎!你得都試試啊,這決策做的也太潦草了,”阿萊看着鐘戎穿上墨綠色西裝,砸了咂舌,“……行吧,我覺得不用試了,你這意識形态,套個破麻袋也好看。”

鐘戎看着鏡子裏瞬間改變的人物形象,別扭地彎彎胳膊:“……好奇怪。”

他的髒辮被背頭替代,馬丁靴也被皮鞋代替,手腕上還多了塊表。

“奇怪嗎?”阿萊也往鏡子裏看,“我覺得可以啊。我這些衣服都是套裝,連着發型和裝飾都配好了,你這樣看着真挺像那群人的。”

鐘戎皺起眉,在陌生的鏡子倒影裏找到了一絲熟悉:“可別,聽着真不像好話。”

阿萊笑起來:“哦對,我這衣服還特別顯身材,你小心點被那群人給拐跑。瞧瞧你這倒三角,啧啧啧,我感覺會有人饞你身子。”

鐘戎把一絲不茍的背頭略微弄亂,額前掉下來幾绺碎發:“饞呗,反正不是真的。”

“那你真的會被拐跑嗎?拍賣會現場肯定會有大床房,”阿萊突然好奇起來,“你還從來沒在這方面多過心,那麽多個邀請你的人,你全拒絕了。”

“懶得花時間,”鐘戎整理着領帶,“耽誤我接任務掙錢。”

“事業型男人,”阿萊一嘬牙花子,“你未來對象可苦了。哎,說不定人家現在就在想怎麽把你拐到大床房呢。”

“不如做夢更快一點,”鐘戎冷漠評論,離開等身鏡開始整理物品庫,把用得上的武器放在最上面可以随時調出來的位置,“你那把改裝的多用槍挺好使的。抓勾槍抓得很牢。”

阿萊驕傲地點點頭,又開始好奇:“哎你真不打算在飛掣裏和人交流交流感情嗎?網戀奔現的現在真不少,你想想,萬一碰上個絕世美人……”

“那概率比我繼承了飛掣還小,”鐘戎翻了個白眼,“我不搞網戀,也不想談戀愛。我只對任務和錢感興趣。”

阿萊聳聳肩:“好吧,替萬千美人感到傷心。”

他翻身跳到沙發上,跟整理武器的鐘戎說,“馬上你就該出發了,最後講一遍行動計劃。首先,作為賓客混進去,然後,兩次行動機會。一次是寶石出庫時,扮成迅猛幫的服務生轉移寶石,在路上解決至少四個武裝完全的保安,這是planA;再一次,planB,是拍賣過程中,引起恐慌——制造短路或是引發小爆炸,然後趁亂搶了寶石就跑,但寶石肯定有特殊裝置裝着,大概率是我給你說過的保護展覽箱,很難破壞。我推薦你選A計劃,相對來說比較容易。”

鐘戎沉心查看地圖,指着工作室:“我得進到這裏面,然後搞定一個服務生,再換裝潛入。”

“面具,”阿萊指着自己的眼眶,“你甚至不用擔心被認出來,服務生的面具擋得更嚴實。”

鐘戎把地圖收進自己的物品庫,拿過阿萊擱在一旁的耳機:“這是聯系用的?”

“完全隐形,不用擔心被檢測到,”阿萊吧耳機塞進他的耳朵,耳機瞬間隐形,“放心使用,只要你別自言自語地太過明顯,就不會有人注意到。”

鐘戎摸摸自己的耳朵,呼了口氣:“你把我送過去?”

“用我的愛車,先生。”阿萊沖他俏皮地眨眨眼,“參加拍賣會可不能自己一個人前行,你得需要一個副手或者——管家,鑒于你選了身西裝。”

鐘戎站起身,轉動手表:“到時候這裏就會多一顆紅寶石了。”

阿萊也給自己換了身老管家服飾,帶着單片玻璃鏡,用蹩腳的譯制腔問道:“哦我想,我們該離開了,對嗎先生?”

“出發,”鐘戎走了兩步,忽然停住,轉過頭來,“但我發誓,任務結束以後,我一定會狠狠踢你的屁股!”

阿萊笑起來,推着鐘戎走向車庫:“像隔壁老約翰那樣嗎?”

“像隔壁老漢克那樣——老約翰也行。反正你的屁股我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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