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仙馔密酒

伽倪墨得斯被宙斯拉着手，來到了中庭。

露天星空下，一張金石長桌擺在中庭當中，桌上放滿了仙露瓊漿，美食佳肴。一長串的葡萄從盤中挂落而出，紅石榴滾躺在桌上，一整頭小羊羔被烤得香嫩可口，好看地被裝飾在桌中央。

豐盛得像一場晚宴。

但這裏，除了侍奉的女官和侍者，誰也沒有。

宙斯伸手示意伽倪墨得斯坐下，他自己則在主神位落座。

“是否剛好餓了呢？”宙斯面帶笑意對伽倪墨得斯說道。

這麽一想，的确餓極了。從昨天被宙斯強搶來後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進食過，唯一的樹果也奉獻給了宙斯。但因為從醒來到現在一直都處于想要逃脫的高度緊張中，所以忽略了身體的需要，忘了有多餓。

現在逃脫沒了可能，反而放松了下來，眼前又擺滿了這樣一桌豐盛佳肴。天旋地轉的饑餓感頓時向伽倪墨得斯襲來。

換了以前，伽倪墨得斯一定已經對着那頭小羊羔啃上去了，但身為王子後良好的教養讓他還是把他的粗魯忍了下來。

這件事告訴我們有個嚴厲的父親和好的導師是多麽的重要。

伽倪墨得斯忍着饑餓，拿過眼前的葡萄酒杯，對宙斯道：“您的慷慨令人受寵若驚，等我回到我的國家，我一定會向全國人民講述您的慷慨，歌頌您的偉大。”言下之意暗示着宙斯快放自己走。

說着，作為敬意，一口飲盡了杯中的葡萄酒。伽倪墨得斯的眼睛睜大了，他從未喝過如此甘美到令人陶醉的葡萄酒。

正要沉浸其中之時，伽倪墨得斯瞥到宙斯的眼神變了一下，但還是盡量克制着自己佯裝溫柔的樣子。

伽倪墨得斯深知宙斯以嚴峻和暴戾著稱，現在他這副假意的樣子反而讓自己覺得好笑。

“這還不是我的慷慨，而你不會再回到你的國家去。”宙斯平緩的說着，說出恐怖的話語，卻好似說出了極溫柔的話一般。

伽倪墨得斯把酒杯放在桌上，手按着酒杯，宙斯不是沒聽出他的暗示，他甚至不做到無視而是直接打破了自己的暗示。

專制如宙斯，他從不會過問別人的意願。

整個世界都是他的，他的話便是神谕，便是不容改變的既定事實。

而最可恨的是，他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專制傲慢。

“他們是我生育我養育的父親母親，我會思念他們就像我想念您一般。”伽倪墨得斯盡量得體地表面自己的要求，希望宙斯會明白自己想要回去的心。

雖然伽倪墨得斯猜，這多半是對牛彈琴。

宙斯打了個手勢，侍者端上來一只鑿刻精致的水晶杯。

“你值得更好的。”宙斯說着，接過侍者盤中的水晶杯，遞給伽倪墨得斯道，“這是仙馔密酒。”

伽倪墨得斯聽到這個詞，自然明白水晶杯中盛放的是什麽。

伽倪墨得斯盯着水晶杯，宙斯在等着他接過。

沒有人會在見到能讓自己青春永駐的永生之酒時不動搖，在任何一個時代都可以讓全世界的凡人為它争破頭，而現在這件神物就放在自己的眼前，等着自己輕松地去将它接過。

伽倪墨得斯知道伽倪墨得斯的命運，被宙斯賜予仙馔密酒是注定的，沒什麽好驚訝。但他既然知道了命運，也就代表他擁有選擇的機會，也許在這裏換選一步，就能因此扭轉命運。

宙斯見伽倪墨得斯看着酒杯，沒有動靜，以為他不明白杯中是何物，便道：“飲下仙馔密酒，它将使你青春永駐長生不老。你是世上最美的人，你值得這一切。你的美麗應當永久不衰供世人瞻仰。”

伽倪墨得斯知道宙斯還有一句沒說，那一句是，而他将受到衆神的豔羨。

“我會使你的青春和美貌永生永世地保留。”宙斯道，将仙馔密酒推近了伽倪墨得斯一步。

伽倪墨得斯接過了仙馔密酒，沒有人能拒絕青春永駐長生不老的誘惑，為了特洛伊王國，也為了自己。

伽倪墨得斯飲盡了仙馔密酒，他想他以後還有的是個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他應該接受已知命運中那些好的部分，避開那些壞的部分。而不是在好的部分就做出不一樣的選擇以犧牲自己應得的好處來冒險。

宙斯支手看着伽倪墨得斯飲盡仙馔密酒，他很高興看到伽倪墨得斯乖順聽話地飲用了自己的恩賜，伸手用指關節輕輕刮過伽倪墨得斯的臉頰，刮掉從伽倪墨得斯嘴角淌下來的那一滴酒液，然後放進自己口中吃掉。

“我的乖孩子。”宙斯側着頭看着伽倪墨得斯，笑眯眯地誇獎道。在夜色星空的照耀下，他發現伽倪墨得斯更好看了。

也許是因為飲了兩杯酒的原因，伽倪墨得斯的臉頰升騰起一點緋紅，略帶醉意地說道：“現在，我要想我已經很餓了，我要享用陛下的另一份慷慨了。”

也許是因為凡人不勝神明的仙酒酒力，也許是自己的糾結，和可能認為錯誤的貪婪的選擇讓伽倪墨得斯帶上了醉意。

但其實，伽倪墨得斯也知道自己并沒有選擇。宙斯給自己的并不是一杯可以選擇的永生之酒。宙斯說“我會使”，他的話是不容動搖和改變的。他說到做到，從不管別人的意願如何。他能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他是衆神之王，這個世界的主宰者。

伽倪墨得斯細嚼慢咽了小羊羔，和喝了更多的葡萄酒來以醉解醉。

而宙斯只是飲着酒，什麽也沒有吃，好像他今夜的晚餐就是眼前的這道美景——他看着伽倪墨得斯享用美食，而當作佳肴享用着。

這一切對他而言都是新穎的，他從沒有看過他的王子在他的面前進餐，他在餓極了的情況下還吃得如此優雅，他帶上了醉意還吃得如此優雅。

宙斯愛死了他的這份優雅。

好像這是他唯有的最後一件寶物。

連自由都被剝奪後，僅剩的拼命保護的最後的，名為優雅的自尊。

伽倪墨得斯最終醉倒了。

這是一個不明智的舉動，當伽倪墨得斯醒來後他立刻感到後怕，他可不想因為自己醉倒了又被宙斯……犯這種完全可以避免的低級錯誤。

但當伽倪墨得斯醒來後，他發現自己身上什麽事都沒發生，這才舒了一口氣。

一邊決定自己以後在奧林匹斯山一定要少喝酒，至少在自己提升對仙酒的酒量前。

伽倪墨得斯醒來時，已經是早上，他感到身體并無疼痛。而一張天神的睡顏側枕在自己的眼前。

宙斯睡在他的身邊，他竟然自己什麽都沒做，只是安靜地睡在自己身邊，和自己蓋着同一床薄衾，在身體上随便地掩了一半。

伽倪墨得斯定睛看着宙斯，他墨色的絲般長發垂散在他的臉邊，玉石雕刻的五官上長翹的眼睫顫動了一下，不知正在做着什麽夢，勻稱的身材袒胸在自己的眼前，線條流暢的臂膀給予人想要擁抱的感覺，膚澤的神采亦是天地海無人能企及。

他是這個世界間最傑出的作品，所以整個世界都為他所有。

伽倪墨得斯看得幾乎要入了神。

潛意識裏最後僅存的一絲思維将他拉出了入神。

不好，就連他睡着的時候，這種無形之力都誘迫在自己身周，差一點就主動吻了上去……

伽倪墨得斯轉過頭，決定一定要搞清楚其中原委，或找出破解的方法。這一定是宙斯用神力搞得把戲，怪不得他能得到所有他想得到的人。

即便不是他用的神力搞得把戲，也是他神力本身使然。

伽倪墨得斯從床上坐了起來，不過他很高興宙斯昨晚對自己什麽都沒做，這代表宙斯對自己失去興趣的時日指日可待，一定能很快就逃離宙斯的魔爪。

現在既然自己已經飲用了仙馔密酒，那就有的是時間等待，只要小心謹慎地避開宙斯的寵愛，就能避開結束命運的慘劇到來。

而等宙斯對自己失去興趣後，自己就能回到特洛伊，用永生和先知為特洛伊開創盛世了。

既要讓宙斯對自己失去興趣，又不能得罪冒犯到宙斯，這是一個很難抓準的度。不過伽倪墨得斯深信自己當初自幼當聖子的“影帝”的經驗一定能讓自己做到這點。

伽倪墨得斯正這麽打着自己的美主意，渾然不知身後的天神已經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