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叫花子 他是我的朋友
夏今棉聲音中帶着幾分笑意，烏溜溜的大眼睛彎成兩輪新月，因為一路小跑回來，臉頰還帶着粉紅，像個大大的水蜜桃。
而黎枭明顯還沒吃飽。
餓了兩天，猛吃了兩個冰淇淋和蛋糕，肚子這時候作亂起來，一陣陣抽疼。
但他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甚至臉上也沒有表情，只有一雙漆黑的眸子，穿過發絲的間隙，幽幽地看着她。
“你不回家嗎？”
黎枭：“……”
“你還餓不餓？”她突然想起之前買冰淇淋的老板說過的話，黎枭好像在那條巷子蹲了兩天了。
“要不要先去我家洗澡，然後在我家吃飯？”
突然帶回去一個陌生小孩，李秀梅可能會擔心，但她最近沉迷看《青青河邊草》，對可憐巴巴的小孩完全沒有抵抗力。
要是她在撒個嬌求一求，他們應該會同意。
聽見“吃飯”兩個字，黎枭嘴唇果然動了動。
夏今棉彎彎眼睛。
“那我們走吧。”
伸手去拉他。
剛碰到手指，黎枭渾身的刺像是瞬間炸開，後退兩步，一臉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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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枭現在剛好十歲，不知道是不是營養不良，看上去瘦得過分，童裝T恤穿在身上空空蕩蕩，晃來晃去，身高倒是符合這個年齡段。
但是這樣一拉扯，就顯得更瘦了。
他抗拒地後退，明顯不想上樓。
夏今棉沒有勉強。
“不上去？”
“那你要不要吃東西？”
現在正是晚飯的時候，整個小區都萦繞在美食的香氣裏，從剛才開始，黎枭的肚子就一直在咕咕叫。
夏今棉高興道：
“那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拿，我媽做的紅燒肉可好吃了，你等着我。”
說完，轉身快步往樓上跑。
夏家居住的小區有些年頭了，樓層偏矮，沒有電梯，夏今棉家住在四樓，平時她回家都要歇好幾趟，才能上樓。
這次卻擔心黎枭走了，跑得飛快，氣喘籲籲地進門。
李秀梅和夏海生已經找她找瘋了！
六點不到，李秀梅就下了班，發現夏今棉不在，本來以為她真找陳嘉玩去了，可快把飯做好，見她還沒回來，就給陳家打了電話。
夏今棉根本就沒去找陳嘉。
李秀梅立刻給吓壞了，夏今棉雖然年紀小，但向來乖巧，說幾點回來就肯定會出現，所以他們才會放心讓她出門。
前段時間剛聽說其他小區有孩子被人拐走，要是真出了什麽事，李秀梅腸子都要悔青了。
她馬上給正在開出租車的夏海生打電話，把人叫了回來。
飯也不做了，滿小區找人。
最後才打聽到，有人下午就看到夏今棉一個人出門了。
A市不小，這麽大的城市，出了門誰也找不到。
聽見這個消息，李秀梅雙腿一軟，差點直接摔在地上。
還是夏海生先穩住了她，讓李秀梅在家裏等着，自己開出租出門找去了。
眼看着天色越來越黑，夏海生那邊一直沒有消息，李秀梅站在客廳裏，眼眶泛酸，又要哭出來。
這時，吱呀——
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
李秀梅一跳，立即往那邊走，還以為是夏海生回來了。
“怎麽樣？找到……”
說道一半，見背着書包，氣喘籲籲的夏今棉從外面回來，愣了一秒，立即沖過來一把抓住她，眼淚撲簌簌地落。
“你這個孩子，上哪兒去了！？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
夏今棉縮了縮脖子，剛才上樓的時候遇到鄰居，阿姨就跟她說了。
她心虛地低下頭。
“媽媽，媽媽，對不起，我玩得太開心，忘記時間了。”
陳秀梅拉着她往裏走，進了客廳光線明亮處，蹲下來仔細将她身上檢查了一遍。
出了臉頰通紅，滿頭大汗，倒是沒受傷。
“胡說，我去問過陳嘉了，你根本就沒去找她，你到底去幹嘛了？”
夏今棉氣還沒喘勻，不擅撒謊地移開視線。
“我遇到一個小男孩，就跟他玩了。”
“哪能随便跟陌生人玩？還不知道回家。”
“媽媽，我以後不會了。”夏今棉立刻保證，有些着急，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媽媽，你做飯了嗎？”
“現在知道餓了？”
李秀梅拿出手機，一邊給夏海生撥電話，笑着點了一下她的頭。
夏今棉天黑不回家，他們生氣是生氣，但也舍不得罵，說兩句就釋然了。
對着一張可愛的小圓臉，怎麽生氣得起來？
夏今棉迫不及待往廚房走。
“是跟我玩的那個人，他肚子餓，好幾天沒吃飯了，媽媽，我能拿點給他吃嗎？他就在樓下呢。”
李秀梅撥通電話，朝夏海生直接道：“老公，棉棉回來了，沒事，你也快回來吧。”
聽見夏今棉說的話，跟進來。
“你可別騙我。”
現在的小孩，父母家長捧在手心寵着疼着還來不及呢，哪兒會餓肚子？
要是發生在窮困的山區還可能，這大城市，只要有口吃的，誰家不是先緊着孩子？
“真的。”夏今棉認真點頭。“他就在樓下等着呢。”
說着，已經拿出一個晚上，爬上凳子，正跪在上面，探出身子夾菜。
粉嫩的小手夾不住大人的筷子，李秀梅的紅燒肉切得豪邁，她夾了好一會兒也沒夾起來，眉心微蹙，有些生氣了。
鼻尖還帶着細汗，微微噘嘴，幹脆雙手握筷，和那塊肉較勁。
好不容易趕到碗邊，眼看要掉到桌上，筷子被李秀梅接了過去，幹脆利落地夾起那塊肉，放進碗裏。
“我跟你一起去。”
說着，又多加了幾個菜，盛上飯，拿了一個包子。
下樓都快八點了，樓下徹底黑了，路燈亮起，照亮樓下一小片區域。
李秀梅一手拿着碗筷，一只手拉着夏今棉。
“棉棉，你說那個孩子在哪兒啊？”
樓下一個人也沒有。
“剛才還在這兒……”
夏今棉睜大眼睛，就這昏黃的光将周圍細細打量了一遍。“真的在這兒呢。”
聞言，李秀梅也跟着朝周圍張望。
“要不要在周圍找找？”
正準備往外走，迎面物業正從垃圾桶的方向走回來，拍着手，顯然剛倒完垃圾。
看到她們，笑着道：“這麽晚了，你們拿着碗是要上哪兒去啊？”
“棉棉說有個孩子在這兒，肚子餓，我給送點吃的。”
物業想了想，一邊比劃。“孩子？是不是黑乎乎，渾身髒兮兮的，看着年紀不大，跟瘦猴似的？”
夏今棉眼睛一亮。
“是他是他，阿姨，他去哪兒了？”
“被我趕走了啊。”物業抱怨起來，“現在的小叫花子，真是越來越過分了，竟然跑到小區裏來要錢，下次我可得和保安說說，以後可不能再放進來了。”
夏今棉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粉嫩的小臉緊繃着，眉心微蹙，緊緊抓着李秀梅的手。
奶聲奶氣，一字一頓的，十分認真。
“他是我的朋友。”
物業愣了一下，旋即不在意地笑起來。
“什麽朋友……哪兒有和叫花子做朋友的？”說着，朝李秀梅煞有介事道：“現在的叫花子可不簡單，秀梅，你可看好了，別讓你家棉棉被帶壞了。”
說完，也不等李秀梅回答，轉身走了。
李秀梅低頭，見下夏今棉圓乎乎的小臉表情嚴肅，嘴唇緊抿着，顯得更加水潤，明顯在生氣。
“棉棉。”
“他肯定被趕走了。”
夏今棉癟了癟嘴，淚珠毫無預兆地在眼眶裏打轉，閃閃亮亮。
“沒準他回去找爸爸媽媽了呢，這麽晚，他家人也該擔心了。”
李秀梅摸了摸她頭頂的軟發。
“我們先回去，下次你再去找他玩，好不好？”
家人？
黎枭現在還沒有被黎家接回去，身邊只有媽媽。
不過，上一世，黎枭媽媽為了讓他回黎家，甚至不惜自殺搏命，她應該對黎枭很好吧？
夏今棉皺眉想着。
現在知道了他住的小區，明天再去看看。
正想着，被李秀梅緊急召回的夏海生匆匆趕來。
“棉棉，你可算回來了，你這真的是要吓死我啊！還知道出來接我。”
說着，一把将夏今棉抱起來，放在肩膀上，扛着往裏走。
“走走走，回去吃飯，餓不餓呀？”
夏今棉抱着他的腦袋，忍不住笑起來。
“餓了。”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跑。”
夏海生吓唬了她一聲，笑聲爽朗，扛着她沖進了樓。李秀梅一邊“慢點慢點”地喊着，一邊拿着沒動過的碗筷追上去。
居民樓旁邊的綠化帶裏，一個瘦小的身影蹲在灌木叢中，幾乎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
他擡着頭，視線跟随着樓層聲控燈的順序，一直落在四樓。
眼睛眨也不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