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婚(二)

“你對我有沒有一直想做的事。”喬荞這樣問。

月淮風心裏咯噔一下, 什麽時候被發現的?

喬荞問完就後悔了,要是月淮風想跟她滾床單,難不成還真跟他滾?這個報恩任務就不能直說嗎, 還猜來猜去的。

已經過去了一分鐘, 系統還在倒計時,喬荞着急:“快說呀!”滾床單她也認了,反正對他身子是垂涎已久。

月淮風面露難色,羞于啓齒。

是有這麽一件事,可她怎麽發現的呢,他表現得很明顯嗎?

月淮風遲遲不應, 喬荞都快急死了,抓着他的衣襟瘋狂搖晃:“快點吶,不然真的要死了!”三級錐心之痛啊那可是!她真的會疼死的!

她催得急,想到今天是大婚的日子, 講出來說不定真的能如願,月淮風也不矜持了,垂眼快速說了一句話。

喬荞沒聽清:“什麽?大點聲。”

月淮風又說了一遍, 喬荞還是沒聽清:“好好說行不行!”

月淮風豁出去了,深呼吸,氣沉丹田, 好好的、大聲地說:“我想,摸一摸你的尾巴!”

靠,就這?你至于羞臊得滿臉通紅嗎?

喬荞二話不說轉頭就往床頭撞去, 月淮風不防她如此迅捷, 只聽見“咚——”一聲悶響,大紅中衣下一只紅胖胖拱出來跳進了他懷裏:“趕緊摸!快點摸!”

月淮風不可置信,手懸在半空好一會兒都不敢放下去。

他真的要摸了。

跟前幾次不同, 這次是為摸而摸。他真的要摸了!

喬荞嗷嗚一嗓子,在他懷裏一蹦三尺高,“快快摸!”

【倒計時:3、2、1……】

月淮風的手覆在她背上。

喬荞大松了一口氣,在他懷裏兇巴巴吼:“讓你摸就摸嘛!你搞什麽呀!”真不知道摸個毛有什麽好害羞的,整這麽一通驚險的生死時速。

喬荞罵罵咧咧,月淮風一點不生氣,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她蓬松柔軟的毛發裏穿行,愛不釋手。

好軟和,好舒服,還帶着她的體溫。

月淮風沉醉裏撸小熊貓裏,毛絨絨的耳朵,厚實的背毛,蓬松巨大的尾巴,柔軟的肚皮……

啊,好爽呀,好喜歡呀。怪不得人人都愛毛絨絨。

他把小熊貓抱在懷裏翻來覆去檢查,聲音溫潤柔和似夏日傍晚被曬得微暖的河水:“肩上的傷好了呢。”

喬荞袒着肚皮哼哼:“那是當然啦,我可是很厲害的。”

月淮風輕輕替她揉着肚子,她背毛像赤紅的晚霞,腹部和四肢的毛卻是濃墨一般的黑,尾部一截紅火一截雪白,差不多有九截。

臉蛋更為精致,白色短吻,外鑲一圈紅色,又鑲一圈雪白,黑葡萄似的眼睛上面兩團白眉毛。不過要說最喜歡,還是她的耳朵,裏頭是黑色,外頭綴厚厚一圈白毛,捏起來軟乎乎的。

小熊貓被撸得極為受用,躺在他膝頭,喉嚨裏不自覺溢出滿足的呼嚕聲。

要是沒人打擾,月淮風估計能撸一整晚。

這樣的歲月靜好沒有持續多久,外頭還在幹架呢,一聲巨響終于将沉醉中的兩個人驚醒。

喬荞吓得一激靈,這一聲巨響整個屋子跟着一顫,房梁上灰都抖落三層。

“丹院爆.炸了!”喬荞耳朵一抖,跳起來:“走走走,看熱鬧去。”

月淮風抱着她推門出去,只見西南方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爆響聲不絕。站在平臺上遠眺,整個丹院都化為一片火海,火焰燎到上方樹林,半座山都被引燃。

“去小翼峰看看。”

月淮風抱着喬荞飛至小翼峰正殿外一片小樹林,這個位置非常好,一側可以看見爆炸燃燒中的丹院,一側可以看見對峙中的雙方陣營弟子,一紅一灰,泾渭分明。

爆.炸聲響起的同時,江孟春收到訊號将茶盞往身後一扔,拔劍直刺江知行,江知行兩指夾住劍身偏開頭,兩方便即交戰。

殿內擠滿了人,兩方不管不顧揮劍亂砍,紛亂的法術劍氣光影中血沫與亂肢體齊飛。

江知行一掌擊碎房頂,跳出正殿一看,氣得差點背過氣去:“炸了丹院,你也活不了!蠢貨!”

江孟春提着劍追出來,哼笑:“那就一起死吧。”

赤鹞營的女弟子完全是豁命的架勢,從江孟春決定炸丹藥的那一刻起,她們已經決心赴死。

自下界飛升而來的修士越來越少,早晚有一天,将不會再有任何人飛升。在這樣一個地方,需要吃人屍體煉制的丹藥才能活下去的地方,如果想要長長久久的活,就需要不斷繁衍,不斷将人練成丹藥。

女人最終會淪為生育的機器,甚至為了活下去,易子而食。在江孟春到來之前,彌月洞裏已經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有人做過實驗,在這裏出生的孩子所煉制的黑丹藥效果更佳,延續壽命的時間也更長。

就算江孟春殺掉江知行自己當了掌門又如何,就算女人自己可以為命運做主又如何,為了活下去,把男人囚禁在洞裏讓他們生孩子嗎?

這樣活着有什麽意思。

哪怕她們曾十惡不赦,殺夫、殺親證道,是該千刀萬剮的罪人,在這裏也無法避免感到絕望。

飛升只是一個騙局,整個上界,像是天道設下的囚籠,将所有殺親證道飛升的修士困在這裏,讓他們好好體會自相殘殺的滋味,絕望的滋味。

這裏氣候溫暖,草木豐澤,是最适宜人生存的天堂,卻也是最磨人的地獄。

他們沐浴在朱陽下,內心卻是深淵下陽光永遠無法照耀融化的堅冰。人若再無人性,活着與死了沒什麽差別。

本就松散無主的昆吾門,囚籠內絕望、怨恨和忏悔發酵,最終釀造了今日這場戰争。

說是婚宴,誰都知道這只是一個幌子,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的幌子。誰家婚宴連個酒菜都不備,連擺幾張桌椅都嫌麻煩,打起來妨礙發揮。

正殿前的空地上,紅的灰的身影交雜在一起,每一個瞬間都有人在死去,鮮血順着磚縫蜿蜒流淌,彙聚成溪,滿地都是斷肢殘骸。

江知行到底是老了,在江孟春緊密攻勢下漸漸落于下風。他一時不差,左肩中了一劍,被江孟春一腳踹翻在地。

江孟春負劍行至他面前,右腳碾在他左肩傷口,冷笑:“爹,還記得嗎,這把劍還是你給我鑄的。今日女兒送你入土,也不枉爹爹近兩百年教養之恩。”

江知行驚惶轉頭四處張望,“風槐呢?”

月淮風站在高處圍觀,也完全沒有幫忙的打算,江知行瞥見對面平臺上那個筆直的身影,頓時大怒:“風槐!”

月淮風抱着喬荞,表情漠然,不予回應。江知行求助無門,只得将視線投向殿中悠然喝茶的風衍:“風長老!我們事先說好的!你怎能袖手旁觀!”

風衍是個長相刻薄的老頭,一雙吊梢眼,看人的時候總是往下斜,帶幾分睥睨倨傲。

喬荞評價:“你叔父長得就不像個好玩意。”

月淮風說:“是的。”

長得不像好玩意的風衍擱下茶盞緩步踱至殿外,他的大弟子易林川雙臂抱劍緊随其後。

江孟春目光一淩,手中薄刃毫不猶豫刺穿江知行心髒。

雖然她也曾有過更惡毒的想法,但現在顯然來不及了,死之前,她一定要先送走江知行,廢話和猶豫從來不是她的性格。

“噗——”江知行一口老血噴出來,把風衍驚得退後一步。

江孟春只當風衍想救人,飛快拔劍利落往江知行頸上補了一劍,細長的劍身洞穿他的喉嚨,他徹底咽氣,死不瞑目的眼珠暴凸着。

喬荞:!!!那可是他親爹!

好狠一女的,太突然了!

喬荞以為,父女之間即便有恨,在生死別離之跡,起碼也該發表一番肺腑之言,該翻舊賬的翻舊賬,該譴責的譴責,該忏悔的忏悔。不管最後結果如何,流程也應是這麽個流程。

可江孟春的手實在是太快了,她一句廢話沒有就把親爹捅死了!

她知道這裏的人都狠,但沒想到能狠到這種地步。江孟春是如此的狠辣和果決,沒有一絲猶豫。

月淮風低頭表示安慰摸了摸她的腦袋,解釋道:“江知行殺妻證道殺的妻,就是江孟春的生母。若他因此飛升了也罷,可惜沒有。”所以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他亦死不足惜。

喬荞恍然大悟:“那他後來飛升是因為殺了我的……生母?”怪不得呢。

“那他确實該死。”喬荞補充。

下方連風衍也是一愣,随即撫掌叫好:“不錯,如此心狠手辣,是個可造之才,不入我墟陽委實可惜。”

江孟春送他一個白眼:“裝模作樣。”

風衍不啰嗦,右手微擡,食指往前一勾:“小川,殺了她。”

江孟春面無懼色,抽劍往後躍開幾步,兩指并攏從劍脊輕輕劃過:“正好,多拉幾個墊背的。”

這時候再傻的人也該明白了,風衍不是來參加他們婚禮的,也不是江知行找來幫忙收拾江孟春的。鹬蚌相争漁翁得利,他們是來收地盤的。

風槐是風衍的親侄子,昆吾門內部勢力收服之後,便整個都歸屬于墟陽。兩派同氣,便有了足以和天鑒宗抗衡的力量。姓江的畢竟是外人,無論哪一方留下都不是他們所期待的。

但江孟春不在乎,毀了彌月洞,炸了丹院,殺了江知行,她的事做完了,也沒了活着的意義。盡力一戰,死而無憾。

江孟春和江知行曾練手鏟掉昆吾前掌門,如今風槐和風衍亦如是,此戰之後,自然就是風槐接任掌門之位了。

可風槐已經不是原本的風槐了。

看到這裏,喬荞不得不佩服月淮風的心機之深沉,甚至對他口中曾說的‘計劃’隐隐有了猜測。

接下來也沒什麽好看的了,易林川劍術高超,江孟春步步後退,顯然不敵。最後兩營弟子,包括江孟春都會被易林川給殺個幹淨,只剩下沒有參與到紛争的神武營和雜役弟子。

幸好,喬荞想着,幸好那些人夠弱,才能幾次三番在內鬥中存活下來。如今丹院被毀,再也不會有人被煉成丹藥,死後可以入土為安了。

喬荞閉上眼睛轉過頭把臉埋在他懷裏:“我想回去了。”

“好。”月淮風抱着她回屋。

喬荞精神恹恹,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她顯然大受打擊,懶懶趴在榻上一動不動。

“累了就睡一會兒吧,我晚些回來,這次別再亂跑了。”月淮風給她蓋上被子,溫聲叮囑。

他走到門邊回望一眼,屋內到處都裝點成喜慶的紅色,桌上燃着龍鳳花燭,大紅的床帷被褥內,一個小小的鼓包微微起伏。

他輕輕合上房門,手停頓片刻,在門上布下一個只能出不能進的小小禁制,終于放心離去。

回到小翼峰,易林川正坐在一張瘸腿凳子上擦拭手中長劍,腳邊是江孟春遍體鱗傷的屍體。整個昆吾門內門弟子盡數被屠,血在烈日下幹涸了一層又一層,腳底粘膩,空氣腥臭撲鼻。

風槐去而複返,風衍對他頗為不滿,但昆吾門還是得要他暫來主事,也不多打算多說什麽。這個三流門派,包括這個侄子,他都是瞧不上的。

月淮風來時已經通知過白九天,這會兒白九天換了一身神武營的弟子服,拿着掌門令牌領着幾十個弟子來收殓屍體,打掃戰場。

這些弟子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但此景一看便知是兩方陣營內鬥,又被他派之人裏應外合一鍋端掉。

相比死人,現在站在那的,還活着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弟子們悶頭一言不發将屍體搬上馬車,在白九天的指揮下運至後山掩埋。

月淮風沒打算留他吃席,風衍也不打算多留,只叮囑:“三日後淨月臺傳送陣會來一批新的飛升者,規矩還是從前的規矩,你必須到場,且不可讓天鑒宗察覺異樣。”

淨月臺是三大門派共同修建的飛升傳送陣,專哄騙下界那些傻帽用的。從前的規矩就是天鑒宗先挑選走一批優秀的弟子,為了面子過得去,會給墟陽留幾個,剩下的臭魚爛蝦就丢給昆吾門。

月淮躬身行禮:“是,叔父。”

風衍拂袖帶着易林川離開,兩個身影行至天邊再也瞧不見,月淮風終于輕輕笑出來。

他手上不沾一滴血輕輕松松将昆吾門拿下,接下來,就該輪到墟陽了。

白九天捏着鼻子湊過來,語氣裏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尊上,算着日子!我娘子她們是不是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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