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的心就是這麽髒
那頭,謝悠悠還和玄娜在餐廳裏聊着,桌上的餐後甜點已經吃淨,彼此還意猶未盡。
玄娜提議:“要不去酒吧繼續聊?就之前蕭詩帶我們去的那家,酒還挺好喝。”
蕭詩帶她們去的那家……
謝悠悠猛然間想起什麽,臉色一變。
那不是…小說裏“謝悠悠”買醉遇見賀厲那晚去的酒吧嗎?再看時間,他們相遇的那晚,正巧就是今天!
從看完自己未來劇本那天起,她就極力避免重蹈覆轍,沒有去為薄蘭栖傷心,跟着二姐開始養魚,樂團也每天都去,早已偏離劇情十萬八千裏。
只是玄娜的這番話卻讓她驚出冷汗。
是巧合嗎?還是…這個世界依然在引導着她走向原本的結局?
玄娜見她臉發白,按住她肩膀問:“怎麽了?”
謝悠悠定神:“沒什麽,胃有點不舒服,就不陪你喝酒了。”
“那當然!”玄娜趕緊叫服務生倒熱茶,試了試溫度,遞給謝悠悠,“是不是剛才吃了什麽不消化?臉色突然間這麽差。茶喝了,我送你回去,今天咱們就不聊了,改天慢慢聊。”
謝悠悠捧着熱茶,稍微緩過來,聞言點頭。
現在她也确實沒什麽心情繼續聊下去。
回家泡了個澡緩解心情後,謝悠悠早早睡下。
而那頭,賀厲在那間酒吧門前等到深夜2點,依然沒有瞧見謝悠悠出現。
客人陸續離開酒吧,最後,服務生打掃完,熄燈落鎖,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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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的熱鬧不複存在,混同着這個城市陷入沉睡。
又一支煙燃燼,賀厲彈掉猩紅煙頭,終于從檐下走了出來。他注視着漆黑一片的酒吧,煩躁地松了松衣領。
是哪裏出了問題?
謝悠悠為什麽沒有來?
初遇這樣重要的日子他不可能記錯!地點也不會弄錯!方才幾個小時的時間,他一直盯着酒吧大門,也覺不可能出現漏看的情況!
那麽……
他沉下眉,目光變得暴戾而陰鸷。
——是他的重生導致了蝴蝶效應?
重生後他第一時間就回了燕城,恨不得立刻見到謝悠悠!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比前世初遇那晚更适合的邂逅,于是克制着想見她的心情,煎熬着不去找她。
沒想到還是被老天耍了一遭!
期待了無數個日夜的初遇成了泡影,賀厲滿腔火氣無處發洩,他擡了擡眼皮,看着這間沒了用處的酒吧,唇邊浮起一抹殘忍冷笑,對着候在暗中的手下,涼薄兩個字:“燒了。”
**
因為昨天玄娜提到的那間酒吧,謝悠悠晚上翻來覆去沒睡好,想到未來劇本裏被賀厲囚禁的自己,手腕就仿佛被套上了堅不可摧的鐵拷,冰冷得生疼。
說到底,愛情什麽的都是屁,人最寶貴的莫過于自由。
賀厲把她像牲口一樣鎖在床頭,想玩弄就玩弄,想刺激就刺激,想傷害就傷害,作者腦子是怎麽想的,居然覺得她會愛上這種神經病變态,還和他愛恨交織虐戀情深?!
謝悠悠冷笑。
無論這個世界怎樣促使她跟賀厲相遇,她都不會認輸,如了它的意!
與賀厲有關的事,即便或許只是捕風捉影,依然讓謝悠悠心情陰霾,一路沉默到了樂團,渾身都是肅殺涼意。
她來得早,排練室一個人都沒有。
拿出琴準備靠音樂來轉移注意力,琴弓一拉,蹦出來的全是暴躁音符。
遲嘉樹到的時候,就看到謝悠悠一個人站在排練室,發洩似的拉着琴。他抱着胳膊,輕靠門框看了會兒,出聲問:“怎麽,心情不好?”
謝悠悠手一頓,拉出一道尖銳噪音。
她尋聲看去,瞧見遲嘉樹好整以暇站在門口,這會兒沒有其他人在,就将他僞善的面具摘下,勾着唇,笑容頑劣。
要說之前,謝悠悠還挺怕他,然而對比賀厲的變态狠絕,這位白切黑根本不足以畏懼,如今她情緒上頭,便直接怼了過去:“和你有關?”
慫慫的小刺猬突然間豎起了刺,遲嘉樹頗感意外,唇微啓,帶出一聲漫不經心的輕笑:“誰惹了你,一早上這麽大火氣?”
“跟你有關嗎?”謝悠悠還是那句話,對着他刻薄嘲諷,“對我的事這麽關心,難不成喜歡我?那真不好意思,別浪費感情了,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種心裏陰暗透了的人!”
她把對賀厲的厭惡和恨意全部發洩到了這個和他有些許相似的男人身上。
那雙眼裏的情緒強烈得像一把刀子,直直捅向心口。
遲嘉樹有一瞬間的失神,而後,伴着唇邊淡了的笑,他垂下眼,長睫蓋住一閃而過的落寞,聲音充滿自嘲:“我的心就是這麽髒,惡心到你了,真抱歉呢。”
他說完這話沒再繼續待下去,轉身離開了排練室,從肩頭滑落的長發遮住側臉,叫人看不清神色。
腳步聲走遠。
排練室陷入漫長的安靜。
謝悠悠放下小提琴,不自覺咬住了嘴唇。
其實剛才那番話說完她就後悔了,遲嘉樹雖然是個白切黑,但她撞破他的秘密後,他也沒對她做過什麽過分的事。陰暗嗎?那無非是他為人處世的方式罷了,她無權站在高處批判什麽。
她嘆口氣,煩躁地揪住自己的頭發。
怪就怪賀厲,還有作者安排的狗血劇本,害她惶惶不安,對着無關的人發火。
待會兒還是向遲嘉樹道個歉吧……
畢竟是她不對。
**
音樂廳東角,花園涼亭。
遲嘉樹抱着膝蓋蜷縮在涼亭石凳上,長發散開在身後,和藤蔓糾纏一處,他将臉完全埋在臂彎裏,似是在偷懶小憩。
呂冰一步步踏上石階,看着涼亭中的人,皺皺眉:“來了不去排練室,躲在這裏睡覺?遲嘉樹,你所有曲目都練好了?”
“別吵。”臂彎裏傳出他的聲音,輕得近乎虛弱。
“你還睡上瘾了?”呂冰眉頭皺得更緊,伸手就去拽他。
看上去纖細柔美的男人,卻并非想象中那樣單薄,呂冰花了好些力氣都沒能把人拽動,有些無奈地問他:“你到底想怎樣?”
蜷縮着的身影沉默了會兒,沒回答他的問題,倒是問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呂冰…我很髒嗎?”
呂冰:“哈?”
“我是不是很髒?”
呂冰一臉問號:“你在說什麽?”
“是不是髒得讓人厭惡?”
有氣無力的聲音不斷問着同樣的問題。
呂冰打量着他那身白衣,幹淨得就像個潔癖症患者,髒什麽髒?便有些惱:“喂!想拖時間就直說,別問些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
埋在臂彎的臉猛地擡起來,遲嘉樹彎着眉眼,是一如既往的完美笑容,沖着他宣告:“被你發現了!”
呂冰無語:“過幾天就該合演排練了,趕緊回去把曲目熟悉了,你要是拖大家進度,我第一個不饒你!”
“知道了!教導主任!”遲嘉樹打趣了聲,不緊不慢伸了個懶腰,“你先去吧,我馬上就來。”
呂冰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走了。
涼亭裏,遲嘉樹緩緩收了笑容,垂落下來的手重新抱住膝蓋,臉上是從未在旁人面前顯露過的蒼白脆弱。
“還是…很髒嗎?”
**
謝悠悠心不在焉練着琴,視線不時朝前後兩扇大門瞄去。
早上鬧了不愉快之後,遲嘉樹就一直沒再出現,該不會是被她氣得回去了?
她越想越後悔,冤有頭債有主,劇本裏害她家破人亡被囚禁絕望自殺的人是賀厲,不是遲嘉樹,她不該遷怒。
又一個敷衍的音符,面前落下一圈陰影。
“你就是這麽練的?”呂冰擰眉看着她,表情嚴肅。
謝悠悠慌忙定神,主動認錯:“抱歉,剛才在想事情。”
呂冰對自己、對別人都嚴格到近乎苛刻,遲嘉樹偷懶已經惹他不快,這會兒又逮到一個不認真的,當下便沉了臉,沒客氣地訓斥:“要想事情就回家想!既然來了排練室,就給我專心點!”
動靜傳開,排練室其他成員紛紛扭頭看了過來,伴着四起的議論。
“天!謝悠悠那麽漂亮的大美人,呂冰也舍得兇她?真是辣手摧花,鐵面無情。”
“都是音樂界大佬,要是他能有遲前輩半點溫柔,也不至于落得樂團閻羅的稱號。”
“沒辦法,畢竟是團長的關門弟子,要求就是這麽變态的嚴格,不然怎麽可能坐到首席的位置?”
“可是也太不留情面了點,這些年被他訓哭的女成員數都數不過來,要是謝悠悠也被他訓哭,我…我罵死他!”
無數視線的中心。
謝悠悠站直身,态度端正說了聲“是”。
和其他人一樣,呂冰也以為謝悠悠會因為他的訓斥而感到委屈受傷,然而面前的女人卻是一臉平靜,想來是打從心底裏覺得自己做錯了。
心裏詫異的同時,難免生出幾分欣賞。
音樂這條路看上去光鮮生動,背後卻是漫長而枯燥的苦練,忌焦躁忌懈怠忌自大,道理誰都懂,可真正能做到的并不多,尤其還是她這樣琴技精湛又年輕漂亮的女人,一不小心就會狂妄浮躁。
他之所以苦口婆心督促着遲嘉樹練習,也是這個原因。
越是拔尖的人,往上的路越難。
見謝悠悠态度端正,他臉色稍緩,給她布置了練習任務,盯着她練。
謝悠悠照着琴譜拉了一段,這時候遲嘉樹走了進來,她餘光掃見,手便一頓,音樂戛然而止。
呂冰見她又走神,擰眉訓斥:“又在想什麽?別忘了一場演出裏,每一個人都是極為重要的角色!如果連基本的專注都做不到,那就回去!”
他的話謝悠悠根本沒聽進耳朵裏,此刻她注意力全在遲嘉樹身上,隔着大半個排練室,她投去的視線依然強烈得難以忽視。
不少人都注意到,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一直沒露面的遲嘉樹。
“她看着遲前輩幹什麽?還指望遲前輩給她求情嗎?”
呂冰顯然也察覺到了身後的騷動,扭頭瞧見遲嘉樹,目光生出一絲疑惑,下一刻,他聽見謝悠悠說:“我和遲前輩有點話要說,說完之後我一定好好練,不會再走神。”
呂冰微愣。
這話的意思是…她走神和遲嘉樹有關?
他還沒表态,當事人發話了——
還是那張溫和笑臉,眉眼裏卻是陌生冰冷的疏遠,對着謝悠悠一字字道:“抱歉,我得練琴了,恐怕沒時間聽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