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決裂

陸衍聽到這個消息,稍稍愣了一下。

秦楓一巴掌拍到他的肩上，笑道，“怎麽，樂傻了？反應不過來？”

陸衍搖搖頭,笑了笑,“有點意外。”

秦楓接道，“是啊,我也挺意外的。本來說好了的,突然就變卦說要重新試鏡，以為沒戲了吧，又來了個神轉折。我想這裏面肯定有一些道道,不過不管怎麽說,這部戲我們是拿下了，值得慶祝。”

陸衍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恩，不錯。”想了想還是說道，“楓哥，我有點事，今天的通告能不能幫我推一下？”

秦楓這才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太對，“怎麽了？你的樣子看起來不是很高興，有什麽事嗎？”

陸衍勉強地笑了一下，“一點私事，處理一下就好了。”

“那好，你去吧，今天沒有非去不可的通告，我會幫你都推了。”秦楓雖然疑惑，還是尊重陸衍的隐私，很快便同意了。

“那麻煩楓哥了。”陸衍說完，便起身離開。

走到公司樓下，深吸了一口氣，陸衍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電話裏傳來一段熟悉的手機鈴聲，這還是當初他問的時候陸衍随口建議的，沒想到對方換了手機號碼卻沒有換掉鈴聲。

鈴聲快停的時候，電話終于被接起，那頭傳來的聲音熟悉卻比平時多了點嘶啞，語氣也特別沉，“喂，是誰？”

不知道對方是沒看來顯還是根本沒有存自己的號碼。

陸衍的目光靜靜地投在遠處，那邊有兩個少年互相搭着肩，其中一個懷裏還抱着個籃球，神采飛揚地相攜走過，才想起來現在已經是暑假了，他的語氣特別平靜，“是我，陸衍。”

電話那頭尖銳地笑了一下，“是你，你還找我有什麽事？”

陸衍依然淡淡地說道，“你在哪裏？我有些話想問你。”

“正好，我也有些話想對你說，”電話那頭緩了緩才說道，“我在家裏，你過來吧。”之後報了個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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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衍挂了電話，慢慢放下手機，定神看去時，那兩個少年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陸衍打了個車到徐永舟所說的地址，他戴着墨鏡坐在車後座上，一路上司機沒有像一般的士師傅那樣喜歡跟客人攀談，陸衍以為他沒有認出自己。直到付了車資，司機才突然拿出一本本子和筆，略點腼腆地說他的女兒是陸衍的粉絲，能不能幫他簽個名。陸衍微微笑着，接過本子和筆，問了下司機女兒的名字，然後揮筆寫了幾句祝福語，簽上自己的名字，司機興高采烈地接了過去。

即使心裏有再多的沉重，面對粉絲的時候也要保持良好的風度，作為藝人，這是一種修養，更是職業素養。

自重生以來一直糾纏着自己的那個疑惑，也許今天就要揭開謎底了。陸衍說不清楚他是期待多一點還是無奈多一點。

按響門鈴的時候陸衍覺得自己的心裏很平靜，平靜得根本不像興師問罪，而只是來探望一個老友。事實上，他也只是來問幾個問題而已。

門很快就打開了，徐永舟還穿着昨天試鏡時的那件襯衫，已經有些皺皺巴巴的，眼裏有着血絲，看起來好像一夜沒睡，頭發也很亂，而且面無表情，一向注重形象的他此刻卻顯得淩亂和狼狽。那個印象中永遠陽光明朗自信的徐永舟仿佛一夜之間消失。

徐永舟開了門之後看了陸衍一眼就轉身進去，連個招呼也沒打。

陸衍沉默着跟了進去，随手把門關好。

徐永舟徑自坐到沙發上，點了一根煙，沙發旁邊的茶幾上堆滿了煙頭，屋子裏也有一股嗆人的煙味。以前一起在學校的時候，他們偶爾也吸煙，但是很少，也沒有瘾頭。

這樣的徐永舟，是陸衍不曾見過的。

徐永舟吐了一個煙圈，一開口聲音就是一股嘶啞，“說吧，你想問什麽？”

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那些虛僞的客套和假裝的溫暖，陸衍的語氣是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平靜，“我只有一個問題，為什麽？”

徐永舟沒有馬上回答，他默默地抽完手中的煙，然後按熄在茶幾的煙灰缸裏，那裏早就堆滿了香煙的屍體。

徐永舟擡起頭，眼裏含着譏诮，聲音也變得尖銳，“為什麽？你問我為什麽？我從小就是天之驕子，人人都誇我長得好看，人又聰明，而且還有一個很好的家庭。我也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最棒的，但是陸衍你出現了。你明明什麽都沒有，我知道你是個私生子，你的母親還是個瘋子，但是你卻處處都壓我那麽一頭，導師喜歡你，同學愛戴你，就連收到的情書都比我多一點。

“我不服，也不甘心，我只想贏你一次，一次就好。可是你不僅能力比我強那麽一點，連運氣都比我好那麽一點。《鋒刃》的試鏡輸給你我沒什麽好說的，之後我随便跑了個龍套就攤上了男二號，還一炮而紅，我以為自己已經很幸運，可是你，接連兩部電影的高票房，還有名導李冉和影帝谷揚對你青睐有加。我順利地簽了星空，你呢，不僅進了星空，還有秦楓那樣的金牌經濟人。高導的戲我也很有興趣，可是他想都不想就選擇了你。難道我連跟你比一下的資格都沒有嗎？

“我不甘心。你不是有李冉撐腰嗎？我可以找蘇訣，正好他對男人也很有興趣。我跟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對我很好，我們也很合拍，我幾乎就要真的愛上他了，也幾乎以為他真的愛上我了。我用他的名義打電話給高導，要求重新試鏡選角，高導答應了，他知道以後，也沒有說什麽，我以為他一定會幫我。”

徐永舟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陸衍聽得出來他是真的傷心。

良久，徐永舟又擡起頭，他眼裏的血絲仿佛更紅了，有些咬牙切齒地嘶吼，“陸衍，你究竟有什麽魅力？明明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可是他非但沒有站在我這邊，反而因為我這麽對你，而要跟我分手。他為了你，甩了我！”

陸衍這個時候還能平靜地想，他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蘇漠。他之前便有猜測徐永舟跟蘇訣在一起的原因，現在從對方的嘴裏得到證實，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他沒有想到徐永舟的執念竟然這麽深。

陸衍嘆了口氣，“我并沒有想要跟你比什麽。”

徐永舟尖刻地笑了笑，“你當然沒有想過，因為不用比，你總處處勝我一籌。陸衍你一直都是這樣，你的眼睛永遠都是向上看。如果換做你是我，永遠有人壓在你頭上，你還能這樣平靜嗎？”

陸衍突然想到重生前的那些年，他看着徐永舟一步一步走得越高，而自己始終在原地，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自己已經拍馬都不及。他想起那些夜裏，自己一個人面對滿室清冷，也曾被那些無法言說的情緒糾纏，透不過氣，翻不了身。但是，他可以确定的一點是，即便身在谷底，他也不會去做那些下作的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他去玷污自己的雙手，颠覆那些堅持。

于是陸衍慢慢說道，“是的，你說的沒錯。也許易地而處，我也會有嫉妒，也會不服氣，不甘心。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背叛朋友！”

徐永舟聽到前面那段話時，眼裏還帶着譏諷的笑，頭顱微微仰着，仿佛在說，看吧，你和我，也不過是一樣的人。然而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是的，他們終究不是一樣的人！

陸衍最後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不管怎樣，謝謝你解開我心中的疑惑。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再是朋友。”

既然已經撕破臉了，從此形同陌路，大概會是最好的結果。

陸衍右手放在門把上就要拉開的時候，徐永舟突然叫了一聲，“陸衍，你能永遠都這麽鎮定淡然嗎？我真想看看你驚慌失措的樣子。”

陸衍松開門把，緩緩轉身，看着徐永舟有些瘋狂的模樣，一個字一個字地吐着，“就算我有那樣的時候，也不會讓你看到。”

說完，再無猶豫地開門離去。

陸衍沒有乘坐電梯，而是走進了安全門內的樓梯，21樓的高度，他一步一步地丈量。他仔細地回憶着重生前每一次與徐永舟見面的場景，最後松了一口氣，因為他清楚地記得，無論他處在多麽糟糕的境地，也從來沒有在徐永舟面前失态過。這是那時候的他僅存的尊嚴，而他畢竟是守護住了。

然而陸衍的心情并沒有因此而輕松下來，重生以來他一直想到尋找的答案已經得到了，并沒有多麽的曲折離奇，原因是這麽的簡單幹脆，卻讓人無法釋懷。

陸衍也不知道，與徐永舟徹底決裂，或者一直維持表面的和諧，哪一個會更好一些。他只是知道，這樣的結果，他同樣的不想看到。

陸衍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那麽絕情的人，四年的朝夕相處，曾一起揮灑的汗水，一起笑過哭過，那并不全都是假的。

直到走完21層的樓梯，陸衍的心裏依舊沉甸甸的，甚至連呼吸都仿佛被壓着一樣。夏日裏的太陽很足，陸衍走出公寓樓，卻沒有覺得溫暖起來。

一直到他看到靜靜停在門口的那輛黑色的雷克薩斯，以及站在車前靜靜地望向他的人。車子已經徹底熄火，看起來是等得有一會兒了。

蘇漠依舊穿着剪裁合宜，精致合身的西裝，而此刻他眼裏的溫度卻緩和了那一身的嚴謹和冷肅，他微微揚着嘴角，輕聲道，“突然想找個人一起去兜兜風，不知道陸先生能不能賞這個臉？”

陸衍簡直覺得自己的眼裏要湧出一股濕意了，他按捺住瞬間有些雀躍起來的心情，揚了揚眉峰，慢慢說道，“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