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琉生覺得自己撒謊的境界真是越來越高,張口就來,還說得那麽自然自如,讓對方完全不會感到別扭和不對勁。祈織一聽他說要在他約會前幫自己做頭發,便一改之前的清冷表情，笑得有點甜。

細想起來，幾個弟弟當中，祈織看似最為優秀和安靜,實際上比其他幾個更需要操心，這孩子的心思其實是有些敏感和陰郁的。雅臣和右京畢竟是男人，加上各自有工作需要忙,對于弟弟們各種形式上的關心與過問雖多，但更深入到內心世界的方面卻無暇觸及到。

琉生在臺歷上用紅色的油筆在三月十七日這個時間框上畫了一個重重的圓圈。他看着這個日子,內心千回百轉。

雖然确定了那個日期，卻不能真的在那天去找白石冬花。

祈織企圖自殺，企圖絞殺阻止他自殺的要哥，這兩件事歸根結底，症結出在車禍而死的白石冬花身上。祈織之所以自殺，應該是親眼目睹了白石冬花的死。他說過，他對她有好感，也有考慮過交往，對于這樣近似戀人的一個女孩，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他那麽敏感甚至有一些脆弱的內心顯然無法接受現實。還有身在現場卻沒能及時作出反應沖出去相救的內疚與懊悔，諸多負面情緒加重他的內心負擔，承受不起生命的隕落，自殺便是最好的解脫方式。

祈織，他的內心其實是有些脆弱的，或者說，是有些陰郁的。

對于這個症結，只要阻止白石冬花去赴約就行了，或者，在他們約會的那天，趕在祈織赴約之前将白石冬花帶走。

如此，就能避開之後一系列的不幸。

可琉生不能這麽做。

記得祈織之前問過他是否對白石冬花有好感，那個時候，祈織就已經在介意他對白石冬花的态度，如果他不聲不響在他們約會那天将白石冬花從約會地點帶走，祈織不知真相，一定會誤會他對白石冬花有想法而故意破壞他們的約會。一旦祈織單方面認定了這件事，他跟他之間便會掀起一場更大的矛盾。

琉生不希望看到那樣的局面，所以他只能想辦法讓祈織取消約會，雖然那對白石冬花來說很殘忍。

但，總好過她因約會而喪命。

三月十七日，正好學校也開始放春假了。

琉生吐出一口，想了這麽半天，他還沒能想到一個好辦法來。揉揉酸澀的眼睛，朝書桌上的鬧鐘看了一眼，原來已經快要淩晨一點，難怪眼睛這麽酸。

挨着鬧鐘放有幾個精致的小盒子，五顏六色，表面系紅色的絲帶打成蝴蝶結。琉生愣了愣，仿佛很迷茫這些盒子是怎麽出現在他書桌上的。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繼而失笑。

對了，這些盒子是二月十四日那天，好友原田純赫代幾個別班的女生轉交送給他的，裏面是手工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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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生一時興起，拿起其中一盒拆開，裏面有三顆包得非常漂亮的精致的巧克力，而且還做成了心形。他拿在手中出神地看着，卻沒有想吃的意思。本來他不想收，奈何原田那家夥卻不肯告訴他這些巧克力究竟出自誰手，害得他想拒絕都找不到人主，只能收下。

盡管如此，三月十四日白色情人節那天也還是有必要買一些禮物作為還禮請原田純赫轉交給那些女生，這無關戀愛，只是出于基本的禮貌。

腦子裏忽然劃過一道閃光——

白色情人節。

琉生激動地站起來，“沒錯，白色情人節那天把祈織帶到外地旅游，然後我故意裝病，那樣的話，他一定會為了照顧我而來不及趕回東京，就會事先打電話給白石取消約會了。”

激動不已的琉生立刻跑了出去，可是當他來到祈織房門外時才想起現在已經是淩晨一點過了，那孩子應該早就睡下了吧。

琉生暗笑自己亢奮過頭了，但明顯他現在又睡不着，便到五樓的廚房去找牛奶喝，希望能幫助他入睡。

五樓客廳裏黑漆漆的，從另一邊下樓到餐廳，站在樓道上發現餐廳裏亮着一盞小燈，冰箱的門是打開的，那盞小燈正是冰箱裏橘色的燈光，将廚房裏那個高大的人影照射得模糊不清，在這幽深的夜裏顯出幾分詭異感。

“誰在下面？”琉生站在樓道上問了一聲，他并不害怕，公寓的防盜設施挺好的，所以深夜能出現在廚房的就是他們家其中某個兄弟了。

人影好像是在吃東西，聞聲轉過身來，“琉生哥？”

“昴？”聽聲音是昴沒錯，琉生快步走下來，近了才看清他的模樣以及他手裏拿着的面包和蛋卷，“你餓了嗎？”

昴将剩下的半個蛋卷塞進嘴裏，微微含糊地說：“嗯，餓醒了。”

“還真是成長期的男生啊。”昴十六歲，又打籃球，出于發育旺盛時期的他，經常感到吃不飽非常正常，琉生這麽大的時候也是一樣，只不過沒有昴這麽誇張，會半夜裏餓着醒過來。

昴咽下食物，又往嘴裏塞面包，“琉生哥怎麽還不睡？也餓了嗎？”

琉生搖搖頭，轉身在冰箱裏翻找，“不是，有些睡不着，想熱點牛奶，幫助睡眠。”

昴咀嚼的動作一頓，下意識看了一眼料理臺上那一大盒空掉的牛奶盒。

琉生找了一會兒，“咦？怎麽沒有了？我記得早上還剩一盒的。”

“呃，如果你是說這個……”昴指指料理臺上空空如也的牛奶盒，“我剛剛已經把它喝光了。”

琉生幽幽地盯着空盒子呆了一下，繼而笑道：“沒關系！”

廚房并不寬敞，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起顯得空間不足，借着冰箱裏散發出來的柔和光線，琉生出于朦胧中的笑容溫柔美麗得幾乎不真實。

其實廚房這種不管怎麽收拾都會有油煙味殘留的地方，要産生什麽浪漫的感覺幾乎不可能，但是昴就是在這種時刻，在面對琉生的笑時，心髒那個地方莫名其妙地顫動了一下。

“那你慢慢吃吧，我回去睡咯。”琉生笑着跟昴擺擺手，要回去睡覺了。

“琉生哥……”

琉生站住，回身，“嗯？”

昴有些不好意思，頓了一下才說：“年前我喝醉酒那件事，謝謝你。”過了這麽久才道謝，昴鄙視自己。

琉生張了張嘴，既然他提到那晚的事，幹脆就跟開解一下他吧，但一想到現在的時間，淩晨一點多顯然不适合談不開心的事，那會更加影響睡眠，于是笑眯眯地說：“照顧弟弟是哥哥的責任，不必感謝，但是，以後可不要再做那種事了，大家都很擔心你。”

昴微微別着頭，視線投在某一處，“嗯，我知道了。”聲音低低的，說完就抿住了嘴唇。

琉生并沒有離他太遠，從他的角度看去，昴的側對着冰箱，冰箱內的燈光将他的面部表情襯托得非常清楚，那種欲言又止的猶豫從他的眉眼之間流淌出來，讓琉生心思一動。

棗哥自從搬家之後一直沒回來過。

“昴。”琉生溫柔地笑着，“吃完早點睡覺。”

“不了，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兩個人的房間在同一樓層，還是挨着的。昴将吃剩下的面包用保鮮膜裝好放進冰箱，關上門，廚房裏一下子暗了。

琉生只能隐約看見樓梯的臺階，“好黑，都看不見了。”

話音剛落，腳下就出現了一點光亮，那是昴打開了手機屏幕，“我拉着你。”

寬大且由于打籃球而帶着薄繭的手握住自己的，于這初春還透着涼意的深夜中傳來一陣灼熱的溫度，從掌心慢慢擴散，讓琉生內心也熱乎乎的。

廚房這邊的樓梯相對窄一點，兩個人無法并排走，只能昴走在前面，一邊用手機照明，一邊牽着後面的琉生。昴踏上最後一個臺階時，琉生還剩下三個臺階，可就在這時手機屏幕突然暗了。突然陷入黑暗，來不及适應黑暗的眼睛什麽也看不見，琉生原本要踩上臺階的左腳瞬間失去主導而只踩中了臺階的邊棱，整個人猛地踉跄了一下。

“啊！”

“小心！”

幸虧昴還牽着琉生，在他身體晃動的第一時間便加大力道，并扔了手機雙手一起上陣拽住他的手臂，飛快而精準地下了一步臺階，将他抱住。

求生意識讓琉生也緊緊地揪住昴身上的衣服，兩個人就這樣抱着站在樓梯上。

隔着薄薄的睡衣，彼此身體的溫度傳遞過來，昴的灼熱，琉生的溫潤。

琉生從驚吓中緩過神，拍拍昴的背，示意他可以松開了，“好險，我還以為肯定會摔下去。謝謝你了昴。”

昴卻沒有松開。

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在身體裏蔓延，讓昴回想起他醉酒那晚做過的一個疑似春、夢的畫面，可一閃而逝的瞬間太快，來不及讓他抓住要點，只是突然感覺琉生的身體讓他有些莫名的悸動。

“昴，我沒事了。”琉生試圖推了一下昴，心想，這孩子半天沒動，大概也被吓了一跳吧，從這個樓梯上摔下去的話，說不準會受很重的傷呢。

昴倉促地站直身體，松開了雙手，“抱歉，手機好像是沒電了。”

琉生此時已經适應了黑暗，樓梯在視線中已經顯出幾分朦胧的輪廓，他拍拍昴的肩膀，“好了，快回去睡吧。”

上了樓梯，走廊裏的感應燈就亮了，琉生意外地發現昴居然臉紅着，問其原因，昴躲閃着視線、吶吶說不出所以然。

如果他說是因為剛剛抱了琉生哥的身體，心裏産生了乖乖的感覺，會被鄙視吧，畢竟對方是親哥哥的說。

回到三樓，昴像是逃一樣地進了房間。

琉生滿頭霧水。

那天之後，琉生就沒再去祈織的學校接他放學了，他一直在查資料，找适合他跟祈織出游的地方。

對于琉生不再去祈織的學校等他一起回家的舉動，昴面上無異，內心卻有些竊喜。而祈織卻隐隐不快起來，哪怕他知道琉生每次來接他都必須翹掉一節課，會耽誤學習也仍然不快。

“琉生哥，你是不是以為我跟白石在交往，所以怕影響我們就不再去學校接我了？”晚上，祈織來到琉生的房間，清冷着一張臉，卻眼露憂郁。

琉生愣了愣，解釋道：“不是哦，最近在查一些資料，而且，因為之前翹課的事，任課老師跟年紀主人告狀了，我被監視起來了。”

琉生他們學校可不會任由學生胡來，琉生多次翹課已經引起老師們的不滿甚至怒火，現在已經派了兩名風紀委員專門盯着他，一旦發現他有再次翹課的舉動，就要通知家長。這個威脅無疑是最湊效的，京哥的平底鍋可不是誰都扛得住。

祈織無奈了，“原來是這樣。”

琉生覺得現在是個機會，便将祈織拉到電腦前面，指着上面個網頁，興沖沖地說：“祈織，這個地方的溫泉很不錯，不如我們到這裏旅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