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神眷
與拜薩城這邊到神殿舉行婚禮的習俗不同,桑德康翠的婚禮上是把神官請到新郎家裏,為新人見證和賜福的。将近中午時,歐勒可大神官就來到了阿克羅斯家,讓兩位新人的手按在聖典上,為他們念誦農神的箴言,祝福兩人婚後平安幸福。
白和其他親友一樣微笑着送上祝福,眼中卻微帶焦灼之色,不時往周圍掃去——農神呢?說好了要來給婚禮賜福的,這都已經宣誓了,神怎麽還沒到呢?
不只他着急,大哥朗姆也是一樣提心吊膽。之前農神明明許諾了要在婚禮上賜福,現在忽然不來了,會不會是對他的婚事有什麽不滿?如果說神祗反對他和西斯汀洛的婚姻,他們倆該何去何從?
這樁婚事可是兩家從小就訂好的,他們夫妻也是從小就相識相知。雖說後來白出生後,阿克羅斯家就搬到了拜薩城,可他和妻子之間的感情從沒因此受過影響,現在又已經開始婚禮了……
他暗暗擔心着,還不敢顯露出任何異樣,生怕妻子和親人們知道這事,影響婚禮進行。眼下唯一能理解和幫助他的就是小弟了,朗姆趁着儀式上喝飲料的環節,不動聲色地瞄了瞄白,想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這一轉過去,就看到他弟弟神色呆滞,和他的目光對上之後,就僵着脖子把臉扭向了另一個方向。朗姆不解其意,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便見一名長發披散、膚色微深、外表極為俊美矜貴的男子坐在正席上,正用金刀切着他們的婚禮切糕。
這人是怎麽進來的,居然随便跑到主人席位上……
這念頭還沒轉完,一個石破天驚的名字就撞到了他腦海中,刺激得朗姆不禁瞪大了眼,試探着叫了一聲:“霍桑?”
白繼續僵硬地點頭。
歐勒可大神官以為他在念誦神名,慈愛地說:“是的,你們要誠心稱誦神名,使他感到你們的敬仰之心,要敬畏霍桑神、愛他如愛你的父母……”
農神出現了!農神親身出現了!我弟弟果然深受神的寵眷,可是……
降臨到我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吃白做的切糕,農神寵愛廚子的謠言真的要洗不清了嗎?
朗姆大哥神色深沉嚴峻,猛然整了整衣服下擺,在去觐見農神之前先誇獎了大神官:“大神官,感謝您為我們主持婚禮,也贊美您的虔誠和神眷,因為您的虔誠引來了農神的下顧,使我和西斯汀洛的婚禮也增添了無限榮光。”
“什麽?嗯……什麽!霍桑降臨了?”
大神官的五官激動得有些變形,滿臉褶子都被撐開了,反應過來之後立刻跟着朗姆走到正席邊跪下,稱頌農神的慈愛與神威。
霍桑放下手裏的刀叉,看着切糕,不明顯地嘆了口氣,叫新人起身靠過去,在兩人眉間各劃了一下,留下一道淡紅色的印記:“這是獎勵你的虔誠與聰慧的。祝福你們生活美滿,子孫像這甜點中的核果一樣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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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中所有人都跪下去行禮,就連不信仰農神的格拉斯和瑟泊汀也一手按在胸口,行了鞠躬禮。在衆人虔誠的稱頌聲中,霍桑的目光在場中掃過,最後落到白身上,淡淡說了聲:“我先回去了。”
他出現了短短一刻,身影便化作金光消散,卻把婚禮場面推動得更加熱烈。新人和他們的父母激動得率先起來歌舞,白卻獨自一人離開了這片盛宴,悄悄回到了自己房間。
他以為自己行動隐秘,卻不知道背後已有一個人盯住了他,遠遠跟着他進到樓裏,悄無聲息地向他的房間走來。
進門之後,白就看到農神倚在他家靠墊上一邊吃切糕一邊喝酒,見他進來還抱怨沒有溫柔體貼的侍女幫自己切成小塊喂到嘴裏。
白抽搐着唇角問他:“要不我去叫女仆進來幫您切?可您剛才在花園裏吃切糕已經讓人看見了,這再專門找個人伺候,萬一再有人傳流言诽謗您不愛勇士愛廚子怎麽辦?”
霍桑冷哼了一聲:“你把你的主人當成什麽了?也只有我這麽寬容的主神才能容忍你的無禮揣測,要是其他神祗聽到侍神者把自己當成只知道吃的饞鬼,一定會降下神罰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農神,咱們能面對一下現實嗎?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以我區區凡人的智慧怎麽能妄測神祗的想法呢?”白無奈認了錯,換來了農神大度的諒解:“你是我在地上的代行者,是人間最接近神祗之人,也不用這麽妄自菲薄。只要你永遠忠誠的侍奉我,這些小毛病我也就包容了。”
反正他也不是很愛吃甜食。
看在今天他大哥結婚的份上,農神沒再要求白做什麽菜,只吃了幾塊切糕就離開了。白揀了一小塊農神剩下的切糕品嘗,感覺核桃和各種堅果都烘得挺香脆,葡萄糖漿也比白糖熬成的多了種更清新的果香,配上新烘的葡萄幹,味道相當不錯。
他忍不住又拿起一片,剛要放進嘴裏,房門就被人撞開,一個衣着華貴的高大身影就直接沖進門來,咣當一聲撞到他懷裏。
白手裏的切糕都差點被撞掉,愣愣地看着那人,半晌才問道:“你……您是奈特騎士,您這是打算幹什麽?”
奈特騎士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手裏的切糕:“想不到您是神眷者!我之前對您的态度太不夠恭敬了,現在是特地來向您道歉的。請您務必接受我成為您的騎士,讓我以後能留在您的身邊聆聽福音,我會盡我的一切能力幫您在農神面前固寵……”
“麻煩等會兒!”白直接把那塊切糕塞進了他嘴裏,用一種壓抑而危險的目光看着他:“什麽叫幫我在農神面前固寵?”
少年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這是在破壞我的名聲你懂不懂!
騎士激動地咽下了農神吃過的切糕,濕漉漉地雙眼看着神官:“砂之神殿有一位今年才二十幾歲的高級神官,聽說也是神眷者,極擅講解聖典。可是我相信您一定比他更受農神寵愛,我也會盡我所能,扶助您成為最受神眷顧的偉大神官!”
少年你搞錯了,我是來當龍套的,不是來演金枝欲孽的。而且這本書的主角其實是格拉斯·莫沃爾,我現在只想跟在他身邊多湊幾條支線劇情,哪天死了還能有個複活機會,對于回桑德康翠争寵沒有任何興趣。
白面無表情地把剩下的切糕打包送給了他,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多謝你的好意,麻煩你還是先出去幫我留住那兩個人吧。”
少年騎士一臉神聖堅定的表情,抱着切糕往外走,邊走邊說:“您是神眷者,只侍奉好吾神霍桑就夠了,不用牽挂異教徒,那兩個人我會為您處理掉……不,照顧好的!”
“你對他們客氣一點……”白目送他像小鹿一樣跑開,心裏總有點忐忑,生怕大嫂這位弟弟住到他家第一天就被主角光環妨死。
回到婚禮上時,他特地多看了主角坐的桌子那邊幾眼,結果卻是一切正常。格拉斯和奈特在一起談笑風生,瑟泊汀也留在場中歌舞,直到天色漸晚,其他學生漸漸散去,他們也沒有離開意思。
只要留他們住上一夜,他就能趁半夜溜回學校,做出湖中仙女今天也照常幫他們打掃的證據了。
白站在石榴樹下,一手攀着樹枝遮住臉偷偷觀察他們,叫住了經過身邊的女仆:“奈特騎士留了幾位客人,你去領他們到客房住下。”
女仆溫順地答應下來,走過去替他們引路。奈特騎士連自己住哪都還沒搞清楚,更不知道客房在哪,連忙把這兩人交給女仆,叫他們安心住一夜:“我們桑德康翠人是很好客的,沒有這麽晚還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你們是我的朋友,又是羅亞學院的學生,當然要住下。”
他和女仆一塊兒留人,瑟泊汀就半推半就地紅着臉道謝了。格拉斯卻忽然提出:“我想這家的主人,在學校裏一直幫助我們的白同學當面道謝,可以嗎?”
女仆含笑答了一聲,正要給他指路,格拉斯就直直奔着白遮身的石榴樹這邊走來。他的眼睛經過魔法元素洗煉,視力比普通人好得多,在明亮的月光之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石榴樹下那襲亮眼的刺繡長袍,和掩遮在火紅石榴花間的雪白頭巾。
實際上,從白回到婚禮現場上後,格拉斯的目光就不止一次落在他身上,只是看得隐蔽,臉上表情控制得也好,沒人看得出他在這樣歡樂的宴會上,還分了一份兒注意力給坐得遠遠的另一個人罷了。
在白發現他的目的是自己,轉身離開之前,格拉斯就已經叫了一聲:“白同學!”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對白的稱呼就改成了“白”而非“阿克羅斯”,只是這稱呼往常只能在他自己心裏叫一叫,直到今晚見到這個人,才終于說出口來。
白頓足轉身,臉龐被頭巾的陰影遮住,看不情神情,只是微微仰起的下颌顯示出了幾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氣質。
這個人似乎天生就該是這樣高傲冷峻的姿态,可是卻能為了他穿上女裝,每天翻窗進宿舍打掃、煮飯……格拉斯忽然覺着不需要再問其中的理由,特別是不該當着其他人問,于是只是點頭答道:“我是來向你道謝的,但是現在想想,只是用嘴說說,誠意實在不夠。我想送你一份禮物以表心意,不知你喜歡什麽?”
不管白要不要,他都打定了主意要送,哪怕把這些年的零花錢都搭上,再找個傭兵團打工也不足惜。
——如果白非要推辭的話,他就買幾百束鮮花鋪在自己房裏,讓“湖中仙女”一進宿舍就能看到他的心意。
出乎他的意料,白不僅願意答話,還親自點了一份大禮:“要送我禮物?不用。我聽說你的實力不錯,如果你真要謝我,就在校園大比裏一直贏到決賽,我想在決賽擂臺上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希望你能強到可以做我的對手。”
格拉斯吃驚地看着他,考慮了一陣,臉上重新恢複平靜,一口答應下來:“能和你站在同一座擂臺上之前,我不會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