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偶遇

夏晚木伸手細致地把圍巾整理好,再擡起頭來時下半張臉已經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對眼睛朝幾人望過來。陸振咋咋舌,頗有些羨慕地盯着圍巾看了幾眼,扯着衣領用力往上擋風。

“老板,你今天怎麽會到這裏來啊?”他湊到一臉冷漠的女人旁邊,好不狗腿地挽上她的胳膊,抻了抻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皺褶,“一個人嗎?心情不好?剛從酒局裏下來?你身上有點酒氣哦。”

他一頭倒在盛天蔭肩膀上,鼻尖顫動着細細嗅着,滿臉陶醉狀:“啊~久違的味道。真懷念陪着老板上刀山下火海的日子,為了老板和盛皇,我這健康的胃和肝髒都願意作出犧牲,我的一切都可以獻給你和公司!”

“老板不考慮一下把我收回去嗎?下放的日子有點難受,我已經認識到我的錯誤了。”

他眼巴巴地望着無動于衷的女人,小眼睛眨動着,真情實感到冒淚花花。

盛天蔭側目而視,按住他額頭往外推,但出乎意料的那阻力奇大,仿佛落在她胳膊上的不是一顆頭,而是一噸鐵一樣沉重的東西。她咬了咬牙,正要開口罵人,就見身後伸出一只手揪住了這無賴紮得很精致的馬尾,一把拖住往外拉。

陸振鬼哭狼嚎的哀鳴中響起了一個輕快而愉悅的聲音:“幾天不見,陸先生耍賴的功夫日漸長進了嘛。”

陸振兩手緊緊護住自己命根子一樣的頭發,順着頭上的拉力極力後仰着,斜着眼瞥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任秘書?你松手啊,別來真的呀,疼疼疼!”

任秘書果真就松了手,勾起的嘴角笑得很開心,完全沒有在公司時一板一眼的嚴肅形象。她的頭發比起以前短了不少,細碎地搭在頸間,配合着幹淨利落的五官顯出一種別樣的少年氣。

陸振彈開幾步按揉着疼痛不已的後腦勺,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半張着嘴回不來神。

“任秘書,你……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他哈着氣,小眼睛不住地在她身上掃來掃去,似乎還想找到以前那個盤着頭發一絲不茍的人的影子。

任秘書聽了擺了擺手,語氣裏還帶着笑意:“下班時間早都過了,我拉着天蔭出來玩的,別喊我這秘那秘的,聽着壓力很大。”

陸振抓着自己的馬尾,似乎還心有餘悸,他瞧了盛天蔭一眼,聯想到她身上的酒氣,恍然大悟。

“你們泡吧竟然不帶上我!太過分了吧!”

還以為小盛董為了公司犧牲了自己的肝髒,原來光顧着自己嗨!他捂着還犯疼的後腦勺,帶着一百分的委屈泣血控訴:“老板,我為公司付出了那麽多,以前陪你去飯局可沒少替你擋酒,現在一腳把我踢了,帶着任秘書開始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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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天蔭抱臂站在一旁盯着他,眼神冷冷的,像在看死人一樣,陸振冷不丁跟她對上一眼,吓得渾身一個激靈,也不敢演了,倒退幾步躲在夏晚木身後轉移話題。

“怎麽到這來玩了,這裏離公司挺遠的啊。”

“今天下午天蔭有個事在這邊談,挺早就散了,她在網上看了這邊還挺熱鬧的,我們就過來啦。”任秘書笑眯眯的,看出來這一趟還是玩得挺開心。

陸振眨眨小眼睛,像是要讨好被他惹怒的老板,語氣裏帶着恭維說道:“真沒想到,盛董您也網上沖浪呢。我還以為像您一樣興趣高雅的富二代不會與我等屁民有一樣的愛好,真是不勝榮幸。”

夏晚木擋在他身前,被迫承受了盛天蔭怒得要噴出火來的視線,一時間兩眼一黑,恨不得把身後的死基佬按進土裏。

原本的三人行變成了五人行,陸振絲毫沒有看人眼色的意識,無視掉他老板幾乎凍成冰的俏臉,很厚臉皮地拉着任秘書一起逛了起來。兩人手上拿得滿滿的,嘴裏還塞了一些,看上去好不快活。夏晚木掉了幾步走在後面,也沒有很拘謹,心情還算不錯地給小助理介紹一些比較出名的有一定歷史的小吃。

青石巷子建得很寬敞,兩邊密密麻麻的鋪位都開滿了,中間竟然還留着能容得下三輛小轎車并行的道路。已近十一點,街上的游人漸漸的少了,但這條巷子裏仍然還很熱鬧,每個鋪面都有人駐足。昏黃的路燈一盞一盞迢遞着,肉眼可見的光幕像雨披一樣罩着路面,各色的小食紛繁的香氣織成了一張巨網,而食客們就如那網上沿線前行的螞蟻,一隊隊地來,又一批批地去。

歡笑嬉鬧的聲音在這巷子裏卷成洪流,挾裹着在生活裏沉浮的人們,夏晚木于這人間煙火氣裏久違地感受到了一股平靜,仿佛一片飄落地面的葉子,随着大部隊一同安心地腐爛在泥土裏。這氛圍讓她安然地收起所有的神思,什麽都不去想,只着眼當下的一人一事,一景一物。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抓着竹簽連聲贊嘆,三十多歲的娘炮吃的紅光滿面,夏晚木抄着手默默地跟着,掩在圍巾下的唇角勾起,頭一次放松自己沉浸在這短暫的快樂時光中。

只要不去想,不去看,做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來得那麽容易。不用擔心未蔔的前途和把她當作棋子的上家,更不用煩憂身邊人究竟懷着怎樣莫測的心眼,她想在生活還未露出爪牙的時候稍微放松那麽一晚上,就這一晚,不去管現在還舒适的水溫到最後會有多滾燙,就做一只暫且無知無覺的青蛙。

只是這想法浮現不過一秒,就被戲劇的現實給打碎了。前面的人忽然頓住了腳步,夏晚木擡頭一看,幾米外走在最前頭的盛天蔭正停在一個渾身武裝的人面前,就地攀談了起來。

那人帽子圍巾眼鏡一樣不落,在深秋的夜裏穿得還算厚實,卻一點也不顯笨重,路燈昏暗,夏晚木打量了好幾眼都看不出什麽蛛絲馬跡,只覺得那身形看上去有點眼熟。

“呀,我還真是跟美女們有緣,半夜逛個大街都能偶遇當**後。”陸振退了幾步走到她身邊,臉上喜滋滋的,朝她擠眉弄眼,“你跟你前女友還挺心有靈犀,都挑這時間來玩呢?約好了的吧?老實交代,這裏是不是你們的定情地?”

她愣了愣,再看那包裹的嚴實的身影确實越看越像那麽回事,也不知怎麽想的,腦子裏跳出的第一個情緒竟然是不可置信,且沖口而出。

“你怎麽認出來是郁清歌的?”

陸振看看她,有些納悶。

“她身邊那個小助理你沒看到?今天錄節目時還端茶倒水服侍了幾次呢,你都在注意啥呢?”他歪着腦袋回想了一下,緊接着眉頭一皺,壞笑了起來,“我說今天你怎麽在攝像機前出了那麽多次神,看見前女友心情激蕩了?這就是‘我的眼裏只有你沒有她’嗎?唉,真羨慕你們這些談過戀愛的人,滿滿的都是狗血和故事。”

夏晚木轉過身不理他,一雙眼睛穿過人潮始終落在那邊還在交談的兩個人身上。帽檐和眼鏡遮住了郁清歌的上半張臉,她卻總覺得那人的視線似乎是定在這邊的。說不好,郁清歌沒有理由要盯着她看吧?明明今天在場上一個眼神都沒給過來。

她覺得有些尴尬,這樣看過去好像是跟郁清歌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似的,不看又有點舍不得,只好轉了過去盯着盛天蔭瞧着,餘光瞥着那人的反應。這兩人的關系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她老板總是冷着的臉對着郁清歌倒是柔和了一些,她猜想也許是燈光給的錯覺,但下一秒她老板竟然露了個笑容出來,雖然很淺,但畢竟是她從來都無緣窺得的真心實意的笑。更令她不敢相信的是,郁清歌竟然也笑了,黑框眼鏡遮掩下狹長的眼微微彎了起來,是她記憶裏熟悉的樣子。

她盯着那雙彎彎的笑眼,渾身如遭重擊。她從十八歲陪着郁清歌到二十歲,其間親密外人難以了解,她自認該是最了解這個人脾性的人。人的秉性是輕易能夠改變的嗎?她不認為時間能磨去郁清歌的傲骨,這個人從小就有些清高有些倔,對于自己不認同的人和事從來不屑于去虛與委蛇,以至于她倆搭夥的那兩年人際交往方面一直是由她來主導。

所以現在這個笑代表了什麽呢?郁清歌和盛天蔭,什麽時候扯到一塊去了?郁清歌是開了工作室,跟盛皇打過交道她也不意外,但商業交往會讓這兩人那麽熟稔的嗎?

路人零碎的交談響在耳邊,最想聽清的談話卻消逝在風聲裏,不知道那兩人又說了些什麽,盛天蔭轉過頭直直地望着她,背光的陰影裏表情很不分明。

她思路混亂了起來,幾米的距離如隔天塹,兩人的互動使她不安到極點,內心慌亂,一瞬間感覺自己好似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陰謀裏。

“喂,你知道盛董和郁清歌有過什麽往來嗎?”

無措中,她抓着陸振的胳膊力作平靜地問道,也不管這問題是有多不合時宜且不符身份。

陸振包着一嘴烤肉,很茫然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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