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螞蟻
夜幕降臨,Z城的市中心燈火通明。霓虹閃耀的鋼筋叢林光亮奪目,竟把漫天的星輝都掩了去,嵌在穹頂上的星星們寂寞地散射着微弱的光華,讓遙望着的人們心生憐意。
盛皇本部大樓裏的某一間辦公室罕見地傳出了與工作無關的雜音。寬大整潔的商務化房間裏,酒紅色卷發的女人坐在桌前,兩眼直直地盯着電腦屏幕,指間夾着的細煙在吵雜的音樂聲中緩慢燃燒着。
厚重的大門被推開,任千卉抓着手機輕快地走進來,臉上是掩不住的愉悅之情。
“關老板已經安排好今晚的行程,就等着你這位主角大駕光臨了。”
室內淡淡的煙味有些刺鼻,她走到桌邊,歪着腦袋盯着女人指間的一點紅光,語氣裏的輕松消失了:“心情不好?怎麽抽起煙了?”
盛天蔭利落地把煙頭按進煙灰缸,嗤笑了一聲,神情陰郁。
“那邊又打越洋電話來施壓了,不然還能有什麽事呢。”
任千卉默然,也不知該怎樣安慰她,試探地問:“要不關老板那邊就別去了吧?我陪你去外邊兜兜風好了,省得你心情不好還要應付一堆纨绔。”
“我沒事。”盛天蔭朝她擺擺手,臉上的表情是滿不在乎,“習慣了,不用揪着不放敗壞心情。”
任千卉眨眨眼,剛想說話就被電腦音箱裏傳來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一個這段時間頻繁出現在文件上的名字被洪亮的男聲喊了出來。她俯身撐着桌面探頭看過去,就着這扭曲的姿勢勉強看到了屏幕上一閃而過的畫面。
漂亮得很驚豔的女人坐在舞臺前的高臺上,臉上的微笑淡淡的,卻有致命的殺傷力。
“夏晚木?你怎麽在看這個?”任千卉睜大了眼,一時間想不通這是怎麽一回事。
“你不是說最讨厭這東西嗎?”
她們倆自記事起就一直待在一起,從三歲一起長到三十歲,論了解這個發小的程度,她若稱第二,這世界就沒人敢說是第一。天蔭打小就煩這些綜藝和明星什麽的,總說有時間看這個還不如在床上多睡一會。但自小被盛家嚴格的家教影響,她這位發小從不會多浪費一點時間在睡眠上,由此可推,看綜藝這種事大概是一輩子都不會有時間了。
盛天蔭輕咳了一聲,伸手把節目暫停了,臉上有些不自然。
“誰知道你打電話那麽久,正好陸振給我發了這個,就點開看打發一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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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很反常。”任千卉盯着她看了幾眼,起身繞到辦公桌後面望了眼屏幕,桌面上放大的社交軟件裏,最頂上的消息框裏靜靜的躺着十幾條消息,頭像即是自拍照的騷包男人瘋狂地抖動着。
“小盛董最近很忙吧?我來簡單地報告一下我的工作!”
“知道小盛董時間寶貴,所以本全能天才把小夏的鏡頭全剪下來啦,盛情邀請小盛董來點評一下我的手藝!”
“戳這個地址就行啦。”
“看完記得點贊哦,最好轉發到公司群裏,我新注冊的賬號,急需小盛董帶一波流量!”
“小盛董看了嗎?我剪得不錯吧?所有爆點一個不落哦!”
“小夏太上鏡了!錄制的時候也很上心,這期節目反響不錯,她上了好幾次熱搜啦!雖然是好壞參半,畢竟還是火了一把啊!”
“我看接下來有戲!要是夏晚木真被帶出來了,小盛董是不是也考慮一下我的汗馬功勞呢?轉崗就不奢望啦,工資和獎金什麽的是不是要漲一些?”
……
綠底黑字在白框裏有序轟炸,話題越扯越遠,沒有得到回應的男人也仍然是興致高漲着,直讓任千卉看得眼暈。她直起身子,很誠懇地向好友提出建議。
“你把他屏蔽了可以嗎?我記得夏晚木的評估報告是張虹負責,他幹什麽那麽積極?”
盛天蔭托着腮,修長纖細的手指在頰邊輕叩,留長的指甲上精心塗抹着亮色的油彩,與她天成的媚眼相襯,分外惑人。她勾着嘴角,挑着眉質疑道:“他可比國內大部分人都有意思,那些垃圾的消息我都能忍着看下去,真要屏蔽也不該屏蔽他。”
“我倒不知道你對陸振的評價這麽高。”任千卉若有所思地看着不斷跳出消息的對話框,語氣遲疑,“那些垃圾……也包括關老板嗎?”
“關世宇啊,他不算,能博得你青眼相加的人,怎麽能說是垃圾呢。”盛天蔭笑吟吟地打趣着好友。
“你別弄錯了,我看好他倒不是為了自己。”
任千卉轉過身靠着桌面,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說真的,要是想擺脫那邊的控制,抓住關世宇确實是一條不錯的出路。這兩年國內地産的前景不錯,關家賺得盆滿缽滿,在國內正是風生水起的時候,你要真跟了他,老頭子奈何不了你。”
“再說,人家對你還挺死心塌地的,人也知情識趣,距離感把握得相當不錯。你到底怎麽想的?就這麽不冷不熱的做朋友?”
盛天蔭剛剛才輕松下來的面色馬上又轉陰了,她直起身子靠回椅背,兩手交握,望着好友的眼神是認真又凝重的。
“從一個籠子走進另一個籠子,對我來說并不算出路。”
“至于死心塌地什麽的,你想多了,不過一時頭腦發熱而已,誰當真誰是傻子。”
任千卉皺着眉朝她翻了個白眼,心裏好氣又好笑:“拜托,人家追你也快大半年了,天天花送到家門口,體貼你這個體貼你那個,他腦子裏裝的是溫泉水嗎?一發熱就是兩百天?”
“是,他是堅持了兩百天,這就算不錯了?假設我70歲壽終正寝,餘生還剩下四十年,總計一萬四千六百天,抹掉零頭,還有七十個兩百天,他不過完成了七十分之一的進度,這就值得我嫁過去了?”
這一番話聽得任秘書瞠目結舌,好半天還如墜雲霧。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你……認真的嗎?什麽七十分之一,是你的氣話還是你一直就這麽想的?”
盛天蔭微笑地看着她,不予回答。
任千卉從她波瀾不驚的表情裏看出了點不同尋常,再聯想一下她的家庭背景,心下了然。
“你沒必要因為看過一樁悲劇就對所有的感情都失去信任的。”她的聲音變得很小,像在猶豫要不要在這個話題上勸一勸發小。
盛天蔭仰頭嘆了口氣,眼裏泛着冰冷的光。
“信任?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家裏的事你也清楚,就不提了。但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這三十年,我們周圍有過什麽專情忠誠的模範嗎?大家都是那樣,高興了就玩玩,膩了就換個新的,談什麽一生一世就很離譜,結婚就更像個笑話,拿來騙誰呢?”
“這不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嗎?”盛天蔭笑得冷漠,妖嬈的臉上說不盡的諷刺,“我們這些人,基因裏就帶着殘缺,大家抱成一團臭味相投,彼此心裏都跟明鏡一樣清清楚楚的,這些多餘的話就不要說了。”
“這就是你為什麽要看這個剪輯的原因嗎?你對那個夏晚木很感興趣的樣子,上次晚上出去遇見她們,還把自己的圍巾送出去?”任千卉靜靜地望着她,不動聲色地反擊,“到底是陸振有意思,還是夏晚木有意思?她對她前任死心塌地了八年,讓你覺得很不可思議是不是?”
“陸振還以為他才是夏晚木的伯樂,其實你對他的方案根本沒興趣,只是當個備選而已。但沒想到陸振還真的把她簽了下來,郁清歌知道了以後又跑來送你一份大禮,再加上從華星那裏挖到的一點消息,讓你決定就順勢把她推上梁婉的位子,既不吃虧,又能看一出好戲,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要白不要是不是?”
盛天蔭轉過臉去,算是默認了。有些話雖然從未攤在明面上說,但她倆畢竟一起長大,光憑一個眼神彼此都能懂七八分心思。
“你現在這樣算是怎麽回事呢?對公司的藝人上了心?你喜歡她了?”
連珠炮似的發問讓她心煩意亂,她蹙着眉,果斷地否認:“不是。”
頓了一會兒,可能覺得這樣的回答太過模棱兩可,她補充道:“我不喜歡她。”
任千卉看着她故作平靜的樣子,忽然笑了,語氣揶揄。
“這麽多年,我第一次見你對一個人這麽感興趣。如果你真不想喜歡她,就不要老是去關注她。就像你說的那樣,在咱們自己的圈子裏臭味相投就行了,別去禍害好姑娘。”
“啊,你想禍害可能也沒有機會,畢竟人家還對郁清歌死心塌地着呢。這兩個人倒是絕配,一個死心眼一個悶葫蘆,別扭的很,我們這樣現實又功利的人站在旁邊都湊不到一起去。”任秘書笑眯眯的,說到‘我們這樣的人’還加重了語氣,也不知道是在嘲諷誰。
“你想多了,不過就是大象的世界裏偶爾出現一只螞蟻,大象雖然會對螞蟻感興趣,但螞蟻畢竟只是螞蟻,不是嗎?”盛天蔭也笑着頂回去,寸步不讓。
“你舉的例子真爛。”任千卉聳聳肩,“誰是螞蟻現在來看還為時尚早哦,盛老板可要當心,愛而不得葬身象蹄的結局聽起來可真是太慘了。”
作者有話要說: 盛老板今天也在通往女主角的道路上狂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