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過時
同樣的夜晚裏,有人成雙成對,有人孤枕難眠。
夏晚木在蓬松柔軟的床鋪上輾轉反側,最後還是放棄了入睡的念頭,睜開雙眼望着天花板發呆。
沒有想到,八年來第一次面對面的正式交談能落得如此不歡而散的境地。她做了那麽多思想建設來應對這一刻,卻全都沒有派上用場。
郁清歌從一開始就不在她預想的套路裏。
什麽意思呢?明明在臺上見面時那樣若無其事,沒有半點波動,她幾乎以為這人鐵石心腸,心安理得的把過去抛在身後,像随手揚盡一把灰一樣毫不在乎。
真是這樣的話,又為什麽八年裏還锲而不舍地試圖聯系她呢?又為什麽直到第一期錄制要結束的時候才跑過來拉着她,要“聽一聽你的事”呢?
她擡起右手橫在半空中細細地看,銀色手鏈在黑暗中靜靜地沉默着,邊緣一點金屬特有的反光冰冷地刺痛她的眼。
她撥弄着那一粒粒的珠子,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郁清歌像圈圈分明的九連環,看着是清晰好解的樣子,怎料上了手就環環相扣讓人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
屋裏靜得讓她心驚,一股沒來由的躁意燒了起來,她揪着那串手鏈粗暴地扯下來,反手往旁邊一扔。某個角落響起了清脆的破裂聲,她下意識朝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想起依那手鏈的材質大概是壞不了的,便懶得再管。
七天了,這個小假期眼看就要結束了,明天就是新一期的錄制,她們又要見面了。自從那天郁清歌抓着她的手說了那幾句讓人大動肝火的話,她這幾天晚上做夢都能生生被氣醒,夢裏總是電視臺的那一條走廊,模糊的音樂聲含混地響着,那老冤家抓着自己的手,低低地開口。
真該死,她像是一枚炸彈每晚都要從夢中爆裂開,怒氣充盈得有如實質,像岩漿一樣燙得心口生疼。她恨自己怎麽就那樣一言不發地甩手走了呢?應該留下來狠狠地羞辱郁清歌一番的,難得有這麽一個機會,為什麽不好好發洩一次。真是悔不當初。
她坐起身,在床邊扒拉一番找到私用手機,解鎖屏幕又去檢查信箱。憋了七天沒有看,誰知道那個悶騷女人是不是又發來了莫名其妙的消息呢,她心裏有微不可見的期待,但很快又被憤懑壓了下去。
她倒是想看看這人到底耍什麽把戲。
出乎意料,郵箱空蕩蕩的,亂七八糟的社交軟件一個個登上,也沒有想看到的信息。怒氣一點點地在積攢,她揉揉太陽穴,咬牙點進了微信。
最頂上的消息框裏梳着馬尾的臭屁男人發來的消息已經有了六十多條,她頓了頓,被憤怒主宰的大腦稍微冷靜了一點,想了想還是越了過去,手指滑動着慢慢往下拖,終于還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頂着可愛的貓咪圖片的女人有一條未讀消息,短短的三個字躺在一堆聯系人中間,都省了她點進去看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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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兩個小時以前發的,還熱乎得很。
夏晚木深吸口氣,腦門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氣得幾乎神志不清。她捏着冰冷堅硬的手機,用力之大手上都勒出了紅印。
什麽意思?到底什麽意思?她急得胃疼,翻身在床上打了幾個滾,狠狠地對着羽絨被捶了好幾拳。一股勁憋在心裏無處可去,她洩了手上的力道,癱在床上,無力的捂住了臉。
時鐘滴答滴答地盡職走動,平常細不可聞的聲音在死寂的室內被放得極大,她被那滴答聲攫住了心髒,忽然有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沖動。
還猜什麽呢?她已經受夠了像這樣原地踏步,什麽自尊什麽矜持都不想要了,她等了八年,難道就為等這麽一個不明不白的結局?就今晚,就現在,再不要逃避了,她要問問郁清歌到底在想什麽,是生是死都無所謂,總比天天提着心吊着膽百般思慮要好得多。
她爬起來坐好,抓着手機撥了個語音過去,屏聲靜氣地等待着。
一秒,兩秒,短短一分鐘時間那麽難挨,她咬着唇,聽那呆板的鈴聲一遍遍響着,心髒像打着鼓一樣咚咚地跳動。
無人接聽,語音自動挂斷了,她捏着手機呆呆地望着屏幕,心中有一種果真如此的通透感。
想什麽呢,半夜兩點,還期望着八百年前分手的前任時刻守候着等你的電話嗎?
她撲倒在柔軟的床面上,閉上眼放棄了思考,任憑那機械的滴答聲占據腦海。
手機鈴聲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夏晚木被突兀的鈴音吓了一跳,懵懂地支起身子,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但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微信在震動,心裏有莫名的預感,她顫着手解鎖,可愛的藍瞳貓咪的圖像出現在視野裏,是郁清歌回撥過來了。
她盯着那只貓良久,食指緩慢移動,終于還是按上了綠色的鍵。語音通了,對面的人遲遲不發一語,她幾乎懷疑那個人是不小心觸動了手機誤撥了過來。
于是她也沉默着,搜刮着字句不知要如何開口。心砰砰地跳,話筒裏傳來微弱的電流聲,聽得耳朵一片酥麻。
黑暗的室內有冷光漏進來,伴着手機那頭細不可聞的另一個人的呼吸聲,這場景令她夢回從前相伴的幾百個夜晚,她們曾徹夜纏綿。她不知道現在郁清歌在哪個城市落腳離她又有幾千萬公裏,手機給她們倆搭了一座虛拟的橋,她在這邊,而那個人就在觸手可及的另一頭。緊張而無措的心情就這樣漸漸平息了,心裏一片安寧,那些沒有防備只有滿心歡喜的日子像紛亂細碎的磁屑,隔着已經遠去的時光,被手中的磁極盡數吸到了眼前。而陳年的仇恨與憤怒被這久違的溫情一激,便像老牆上褪色剝落的漆面,一塊一塊地掉落下去。
時間慢慢流逝,她在長久的等待中領悟到郁清歌應該是不準備主動說話了,于是那慣有的憐惜之情和英雄主義又跑出來作怪。她總是舍不得郁清歌受一點點苦的。
她清清嗓子,語調說不上生硬也談不上溫柔,連她自己聽着都有些別扭古怪。
“你想跟我談一談,可以。”
“明天錄制結束後,晚上十點到我房間來。”
那頭的人顯然是沒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隔了好一會兒才低低的應了一聲,除此之外別無他話。
夏晚木舉着手機,很想問她那句對不起是什麽意思,又擔心她為什麽這麽晚了還沒有入睡,千言萬語壓在心頭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她們已經不是那種關系了,郁清歌也不缺她這一份關心,感情世界裏她是最多餘的那個人。
有什麽話就等到明天再說吧,她沒有底氣在看不到對面人表情的情境下與之交談,就怕表錯情會錯意。熱戀的時候一個眼神的交互都能懂彼此的心意,現在呢,也許看着對方的眼睛都只覺得陌生了。
“那就這樣,我挂了。”
她揪着被褥,嘴上說着要挂斷手上卻沒有任何動作,仍把手機貼在耳邊靜靜地聽着,近乎貪婪地猜尋着聽筒那邊的人的一舉一動。盡管不想承認,距上次見面已經有七天了,她有些想念那個人清瘦的背影和表情極少的冷漠的臉。郁清歌對她而言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不碰則以,一旦打開了便一發不可收拾。
那邊也沒有挂斷,兩個人隔着話筒靜靜沉默,又倒回了最開始的樣子。夏晚木捏着手機心情複雜,無奈地重複道:“我真挂了。”
頗有些此地無銀的意思。
那邊又“嗯”了一聲,遲疑了一會,低冷的聲音響起。
“很晚了,你好好睡覺。晚安。”
嘟的一聲長響,語音被對面挂掉了。夏晚木一愣,不知道該發火還是該感慨。
夜貓子的習慣是她從小就養成的,還在一起的時候郁清歌沒少想盡各種辦法把她早早弄上床睡覺,實在拗不過時便陪着她一起把眼眶熬黑,然後在熹微的天光裏相擁着睡去。但兩人總有分離的時候,各自孤單的夜晚她們會煲很長的電話粥,郁清歌累極了也舍不得閉眼,會一直纏着她說無數遍讓她好好睡覺,直到得了她信誓旦旦的保證才能放下心來。有時候電話還沒來得及挂斷,郁清歌就已經睡得熟了,她聽着話筒裏那人安穩的呼吸,心裏便溢滿柔情,直到夜深也保持着幸福的清醒。後來郁清歌發現了,很快改變了策略,催完她好好睡覺就會幹淨利落地挂斷,免得她一邊通着電話一邊熬夜。
已經十年了,從隊友到情侶再到分手後八年形同陌路,到了如今又再度相逢。她像坐過山車一樣被時時突兀的變化晃暈了腦子,抵達這終點時已是手腳發軟大腦昏沉,不知要用什麽面目去與郁清歌再會。可郁清歌怎麽能做到這樣的若無其事,還能像最開始那樣心無芥蒂地表現出了解又關心她的樣子呢?
真諷刺,熱戀時每一件甜到心頭的美好的事在分手後再做出來,俨然就成了對付她的武器,她被郁清歌不分時間與場合的關心狠狠捅了一刀,滾落出來的血珠粒粒鮮紅。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知道看了文後瘋狂留評的是什麽人嗎
這種人我一般把她叫做天使,angle
一個評祭天一個郁清歌,混賬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