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十月末的秋夜比預想中的要更冷, 樊岳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
他出來的時候倉促，連口罩都沒來得及戴，這會兒只能把外套上的帽子拉低一點, 盡可能地遮住臉。
涼風讓他腦子裏亂成一團的思緒漸漸清晰，樊岳重重地呼了口氣，擡眼看向面前這座被夜色籠罩着卻依舊努力用各色斑斓的燈光将黑夜點亮的城市。
像極了之前一直在努力掙紮的他。
這個時間的鬧市區仍舊人頭攢動，他避開人多的地方拐向了一旁的小路。
禹安這個地方對于他來說幾乎是完全陌生的, 從到了這裏之後他忙着的就只有工作，經常是酒店片場兩點一線，連外景拍攝也并不多。
樊岳這會兒只是憑着感覺在走，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對着的會是什麽，也不在乎。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他看到前面有一處挺熟悉的地方, 像是開機前他被陳力衡拉來聚餐的那家餐廳旁的小湖。
湖邊的長椅他還記得, 也記得那天他站在這兒問夏謹呈的那些話。
——“夏謹呈。你瞞着我做了這麽多到底是為什麽？你平白無故簽了我這麽一個‘污點’藝人, 又默默幫我處理各種麻煩事。你是個商人, 做事情不求回報怎麽可能？”
——“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麽。”
那會兒他就借着酒勁兒這麽直截了當地把話給問了出來，只是那人到現在都還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湖畔的風微涼, 從他身上吹過的時候帶起他身上的那股子香水的味道，淡淡的, 仿佛有着優雅的貴氣。
他并不喜歡香味, 卻獨獨對這款香水的味道無法抗拒。
回憶在腦海中肆意翻湧，他發現現在能夠想起來的每一件事都和夏謹呈有關。
樊岳皺了下眉頭，想起那人第一次送自己回家的時候，那天樊大征找上門來要錢，他被看到了最脆弱的一面——
樊岳的心猛地頓了一下。
剛剛他實在是太沖動了, 忘記了在首都還住着舅舅舅媽和小寶。
樊大征就是個瘋子，為了得到錢不擇手段，找不到他就肯定會去找何喬僑的麻煩，而且大概率會直接找上門一通瘋耍！
更何況賀淩瑞那貨一直想着把孩子搶過去，是何喬僑死咬着不放手還拿會導致振野倒閉的事情威脅才換來這段時間的安寧。
如果樊大征抱走小寶去找賀淩瑞……
樊岳不敢再想下去，他慌忙掏出手機。
得趕緊告訴何喬僑這件事，讓舅舅舅媽帶着小寶先躲到安全的地方。
手機幾乎是在開機完成的一瞬間開始不斷地振動，各種消息彈框出來，不斷地告訴他剛才逃離的舉動到底有多麽的幼稚。
樊岳将那些消息都胡亂劃拉掉，直接給何喬僑打了電話過去。
“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打不通？樊岳的眉頭忍不住蹙在一起。
他轉而撥打了另一個號碼。
同樣的正在通話中的提示音讓樊岳的心涼了半截。
他得趕緊回去。只是這邊多是賞景散步的地方，打不到車，樊岳慌忙起身朝着公路那邊的大道跑去。
期間，手機忽然振動起來，申請通話的界面彈出。
是夏謹呈。
對，現在能夠幫上忙的只有同樣在首都的夏謹呈，而且夏謹呈知道樊大征的模樣，也知道這人的危險，一定會幫他。
他這麽想着立刻接通了電話。
“樊岳，你在哪兒？”聽筒裏當即傳來某人急切的聲音，樊岳聽得出來夏謹呈這會兒連氣都沒有喘勻，“我說過有什麽事都交給我解決，你不用擔——”
“夏總。”他來不及考慮別的，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能……幫我個忙嗎？”
他很少用這樣試探又帶有乞求的語氣跟人說話，對別人沒有，對夏謹呈更沒有過。
對方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重重地呼了口氣，說：“好，你說。”
聽着電話那頭的聲音，樊岳的心裏難得地掀起了幾絲漣漪，不像是純粹的感激，但是有種微妙的感覺。
但事情的嚴重性讓他無暇顧及其他，只簡練地把樊大征給他打電話的事情給講述一遍。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就已經給了回應，“好，我馬上派保镖過去，你把她家的地址發給我。”
“好。”樊岳答應着，忽然覺得心裏一陣酸楚，心髒像是被人擰了一下，沒有明顯的傷口，可就是難受，憋屈。
他把地址發了過去，這通電話的氣氛才有幾分緩和。不知道夏總是忘記了挂斷電話還是真的沒打算挂斷，他聽到夏謹呈冷聲吩咐着付至華去做些什麽，似乎是打算親自去一趟何喬僑家。
“夏總，還有半個小時登機，您确定要去那裏？”付至華在一旁小聲提醒了這麽一句。
夏謹呈：“別廢話，調頭。”
樊岳在這邊聽着，腦子裏都能夠想象出這人冷着臉色說這句話的模樣。
“夏總，這件事麻煩您了，其實您不必親自去，而且還有工作要忙——”
“我的工作就是你。”那人冷不丁回了這麽一句，聽得人心跳都跟着頓了一下。
樊岳微怔，不知道他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不過幸好何喬僑的電話及時打了過來，他又跟夏謹呈說了幾句就轉到了另一通電話上。
“小岳你可算接電話了，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何喬僑的聲音都帶了哭腔，确實是吓壞了。
對于自己這種幼稚的行為，樊岳多少還是有點尴尬，“對不起，姐，這事回去我寫檢讨。你先告訴我，樊大征是不是找你了？”
“他……”何喬僑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來。
樊岳知道這個女人又想瞞着自己點什麽，幹脆把話直說了：“你不用瞞我，他是先給我打了電話。對不起，是我沒有處理好這件事，才讓他又找上了你。現在小寶和舅舅舅媽有危險，我已經聯系了夏總幫忙處理，你不要太擔心。等我這次拍完戲回去，也該跟他做個了結了。”
正好有一輛出租車開過來，樊岳忙攔車坐上去，報了地方。
“小岳，”何喬僑忽然嘆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夏總幫了我們這麽多，我們該怎麽報答他？”
樊岳不知道，他只能選擇沉默。
電話那頭的人又問：“或許你有沒有想過，或者是問過他，他為什麽會這樣幫你，幫我們？”
“我總覺得夏總這個人實在是偏袒得太過明顯了。”
确實很明顯。
樊岳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這個問題他問過夏謹呈，可還沒等到那人的回答。
“姐，這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我也會保護好你和小寶，還有舅舅舅媽。”
樊岳又安慰了何喬僑幾句，這才挂斷了電話。
手機電量已經不足10％，他點開和夏謹呈的聊天界面，想着應該再說點什麽。
車子穩步開着往前，道路兩旁的路燈逐漸變得昏暗，車裏的光線也跟着變差。
樊岳給夏謹呈發了條消息過去：“夏總，這次真的謝謝您。等我從禹安回去，我們見個面吧。”
消息很快得到了回複。
夏謹呈：“好，你現在回酒店了嗎？”
樊岳：“恩，在路上。”
他把消息發出去，習慣性地擡起眼來看窗外，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出租車現在走的路和他打車的地方相比狹窄了幾乎一半，兩邊的路燈都已經看不到了，整條路都靜得出奇，幾乎沒有迎面開過來的車。
如果不是借着外面車燈的光，樊岳這會兒估計已經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了。
樊岳的心微微往下墜了墜。
就算片場偏僻，他跑得又遠，可他住的酒店依舊是在市中心，無論從哪條路走都不可能走到這樣一個地方。
實在是不太對勁，這種感覺很不妙。
樊岳并沒有急着表現出什麽，只擡眼看了看駕駛位上的那個男人，戴着黑色的鴨舌帽，身材看起來五大三粗的，倒不是精壯。
他默默分析着自己跟這人一對一的勝算……
手機振動，夏謹呈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夏謹呈：“到酒店給我打電話。”
樊岳看了一眼僅剩2％的手機電量，掙紮着回了一條：“可能有點難了。”
他緊接着又發了條位置共享的鏈接過去，但這個地方顯然信號不是那麽的好，鏈接發送了半天還是有個圓形标志在轉圈。
眼看着手機電量只剩了1％，他忽然聽到前面開車的那人開口說了句話。
“這兒信號不好，你的消息發不出去吧？”那人的聲音喑啞難聽，在光線昏暗的車裏顯得更多了點恐怖的感覺。
樊岳微眯了下眼沒說話，透過後視鏡想去看那人的模樣，卻發現這人戴了口罩，只露出一雙盛了冷笑的眼睛，也在從後視鏡看着他。
那人的眼神看得他脊背發涼，手機也在那一瞬間耗盡了所有電量，屏幕瞬間黑了，出租車的後座陷入一片黑暗。
樊岳沉下心來，把手機揣回兜裏。
那人也不管他回不回答，又兀自笑了兩聲，啞着嗓子說：“早就聽說你來了這邊拍戲。怎麽樣，禹安的氣候還适應嗎？”
這話說得跟在關心人一樣，但令樊岳更在意的是另一點。
“你認識我？”
車子依舊在往前面更深處的黑暗開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圍的光線好像更暗了。
樊岳聽到那人又笑了幾聲。
“怎麽不認識！樊岳麽，十年前就公開說喜歡男人的大影帝，我可是你的粉絲！你的每部戲……”他說着聲音突然放輕了，陰森的目光從後視鏡落在樊岳的身上，“我都有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