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喜歡你,但更喜歡上海

我喜歡你,但更喜歡上海

陳麥冬側臉看窗外,沒接她話。

“诶冬子,你側臉很好看。”莊潔建議他,“回頭相親你就不停地側臉,現在女孩子都看臉。”

陳麥冬沒接她這茬,問她,“那天你給我奶奶唱得什麽?”

“哪天?”

“在我家那天。”

說起這一天,莊潔就想起這王八蛋說她輕浮。她先回了句:“活該你單身。”又接着說:“我唱的是京劇《過韶關》。”

“你會唱京劇?”

“我爺爺是京劇表演藝術家。我從小就聽他唱,也能哼上一段。”表演藝術家是她自封的,她爺爺早年在戲劇團工作。

“過韶關講什麽?”

“講伍子胥父兄被楚平王殺害,伍子胥在投靠別國想為父報仇的過程中被楚平王追殺到韶關,然後一夜白頭的故事。”莊潔清了清嗓子,輕唱道:“俺伍員好一似喪家犬,滿腹的怨恨向誰言,我好比哀哀長空雁,我好比龍游在淺沙灘,我好比魚兒吞了鈎線,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思來想去我肝腸斷,今夜晚怎能盼到明天。”

“我猜,他就是在這一夜白了頭。怪可憐人的。”莊潔說:“從前看《鹿鼎記》覺得伍子胥壞透了。

“《鹿鼎記》裏那是鳌拜。”

“鳌拜?白胡子白眉毛那個不是伍子胥?”

“那是徐錦江扮演的鳌拜。”

……

Advertisement

“sorry,記茬了。”莊潔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伍子胥到底是哪部影視劇裏的。

前方報站了,莊潔準備拿行李箱,陳麥冬快她一步拎了下來。莊潔反問:“剛上車怎麽不幫我放?眼睜睜看着我一殘疾人……”

“你站內換乘?”陳麥冬問她。

“我先坐地鐵去見西夏一面,傍晚再回上海。”莊潔接過行李箱。

“我送你去坐地鐵。”陳麥冬拉着她行李箱出站。

莊潔看着他直直的背影,跟在他身後沒說話。倆人一路沉默地去往地鐵,等到了候車區,陳麥冬把行李箱放地上,看了眼列車顯示屏,下一列地鐵還有兩分鐘。

莊潔雙手揣口袋,盯着地面看了會,也不想問他是不是專程來送她的,忽然搖頭笑了笑,然後大方地看他,“诶,陳麥冬,我還挺喜歡你的。”

陳麥冬猛地看她,只聽她這個惡魔又說:“但我更喜歡上海。”接着又笑,“我不會留在南坪鎮,那對我好比龍困淺灘。”

陳麥冬嗤笑了聲,壓根沒理她。她說了個屁。

莊潔突然吻了他一下,嫌不過瘾似的,手扳住他脖子吻他唇。陳麥冬反守為攻地回吻她,雙手緊攥她腰。莊潔胳膊攀上他脖子,比他吻得更大膽和熱烈。直到列車警示鈴響,她才推開他,拎着行李迅速上了車。

随着急速的列車,那點情愫過去,她伸手摸了下嘴唇,靠——這王八蛋絕對故意的。

陳麥冬也抹掉嘴角的血,原地站了十分鐘,低頭編輯微信給她,寫寫删删,删删寫寫,最後把她微信直接删除。當下就訂了張回南坪鎮的票。

無所謂,他才不會在乎。

他回家先撒了泡尿,随後換上西服,騎上摩托準備去殡儀館。陳奶奶在身後喊他,“你不給你媽回個話?”

“不回。”

“你想她就主動打給她……”

“我沒想。”陳麥冬也是稀罕,不曉得奶奶這是從哪得出的結論。

“鬼才知道。”奶奶念叨他當初不想他媽離開,就該開口挽留,該撒潑打滾地哭鬧,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陳麥冬撂下句,“該離開還是會離開。”轟上油門就走了。

*

王西夏跟莊潔約着逛街,她一面挑衣服一面說:“幹脆你明天再回……”

“不行,火都要燒屁股了。”她照着專櫃鏡子避開嘴上的傷口塗潤唇膏,一換季她嘴就幹,一幹就脫皮。

“傷口可不像是你自己咬的。”王西夏揶揄她。

“陳麥冬咬的。”

“誰?”

“陳麥冬。”莊潔合上潤唇膏,“他個王八蛋故意的。”

王西夏不認同地皺眉,但也沒說什麽。

“我們倆啥事也沒。他送我過來的時候我沒忍住就親了他。”

“你喜歡他?”

“喜歡。”莊潔應了聲,“但沒戲。他不會去上海,我也不會回來。”

“陳麥冬人不錯。”王西夏想抽煙,示意門口道:“走,外面聊。”

倆人去了商場外的吸煙區,王西夏撸了下袖子,點上煙說:“徐清河約我看電影了,我去了。”

“徐清河是誰?”

“我哥介紹那相親對象。”

“可以啊,那個人應該不錯。我看人很準的。”莊潔對着她煙頭也燃了根煙。

“還行,不惹人厭。”王西夏潦草地應了句。

“那就行,慢慢處吧。如果你非要建立一個家庭,他是不錯的人選。”莊潔說。

王西夏點點頭,手托着胳膊肘沉默地抽了會煙,突然抹了下臉,一把抿掉淌出來的淚。接着人就蹲了下去,手擋住臉崩潰地哭。

“好了好了。”莊潔不能蹲,她索性直接坐在地上,手順着她背說:“沒事了沒事了。”

王西夏也直接坐地上,哭累了摸出兜裏的煙說:“如果順利的話我想今年結婚。”

“好,我支持你。”莊潔說。

“你也要結婚。”

“好,我也結婚。”莊潔笑她。

王西夏撲哧笑了下,抽口煙說:“我就想要一個伴,否則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莊潔輕撫着她背點頭,“我明白。”

“我還想生一個孩子。”

莊潔問:“男孩女孩?”

“龍鳳胎。”

莊潔附和道:“這主意好,我也生對龍鳳。”

“咱們一起撫養,給他們訂娃娃親。”

“那将來不會弄混?”

“管求,弄混就弄混,還刺激呢!”王西夏豁出去道。

莊潔大笑,罵她變态。

周圍有人望過來,好奇倆女人坐地上幹什麽。王西夏怼過去,“看你媽,沒見過蕾絲邊?”

莊潔先站起來,随後拉她道:“地上硌屁股,咱坐椅子上去。”

倆人在長椅上坐下,王西夏脫了鞋盤腿坐,嘴裏噴着煙說:“我偷偷去算命了,那仙兒說我大器晚成,說我将來會有一兒一女,會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啥時間去算的,你怎麽不喊我?”莊潔問。

“徐清河約我下周去賞秋,你說我穿什麽好?”

“不穿最好。”

“滾蛋去。”

“我倒想不穿,但我擔心把人吓跑。”王西夏說。

莊潔感慨道:“還沒性生活,都快要絕經了。”

“性生活跟月經有啥關系?”

莊潔扯道:“通一通嘛。我以前例假能一個禮拜,現在了不起三天,感覺身體毒素沒排幹淨。”

“上年齡了,體質也不如從前了。現在稍微變個天就怕冷。”莊潔彈彈煙灰,“真是扯求淡。”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堂哥的朋友不會差哪去,你放開了和他談。能成就皆大歡喜,成不了不要勉強自己。”

“再說吧。”王西夏應下。

“想快速了解一個人,多觀察他待人處事的細節,觀察他深交的朋友。如果他朋友質量很高,他也差不到哪去,能深交的人三觀都差不多。如果是一些狐朋狗友,早早就離開。”莊潔交待她,“多看他怎麽對待比他弱小的人,多看他的家庭關系。”

王西夏笑她,“這些标準陳麥冬都符合?”

莊潔先愣了下,随後說:“我看人眼光錯不了。受傷多了,眼光就練出來了。”

“能為了照顧他奶奶回來南坪鎮,人就差不了。鎮裏有敬老院,他完全可以送他奶奶去。而且他遠比表現出來的更貼心和良善。”莊潔說:“我以為他是個浪子,其實骨子裏還很純情。”說完撲哧笑了聲。

“你對他評價還挺高。”

“他是不錯啊,調教調教是個過日子的人。”莊潔說。

“真喜歡了?”王西夏琢磨她神色。

“有一點。但還不至于讓我放不下。”莊潔笑道:“網上怎麽說來着?兒女情長什麽的,影響姐行走江湖。”

“夏夏,我有點想冷凍卵子。萬一将來沒遇上喜歡的人,又耽擱了生孩子……”

“別扯淡了。”王西夏說:“你跟我不一樣,你會遇上的。”

“我說認真的。遇不上情投意合的我情願單身,但我會生一個孩子,我喜歡小孩。”莊潔說。

王西夏沒接話,莊潔和她不同。莊潔外表大咧內心很小女生,從來都憧憬和相信愛情,只是一直沒遇上而已。而自己對愛情持悲觀且精疲力盡,只想找一個相互依偎的人。

倆人又聊了很多,臨傍晚前王西夏把她送去高鐵站,又叮囑她了多保養身體,畢竟切胃不是件小事。

“行行,你回吧。”莊潔朝她大手一揮安檢入站。

王西夏出來接到徐清河微信,他問她忙不忙,家裏發了燕窩來,方便的話他給送過來。徐清河姑姑在馬拉西亞做燕窩生意的。

王西夏猶豫了五秒鐘,回他不忙。在車上又坐了十分鐘,給他回了條:要不要來我家吃晚飯?

她租在老小區,環境一般但交通便利。唯一糟點就是人口雜,沒素質。她住一樓,但樓上丢垃圾都習慣性地仍一樓牆角,而牆角上頭就是她家陽臺。秋冬天就算了,夏天氣味很大。

明明有大垃圾桶,但總有人手懶丢在垃圾桶旁。一旦有兩個人随手丢,後面人就都跟着丢。大垃圾桶有翻蓋,偏有人嫌髒不翻。

她朝着樓上罵也罵了,物業上該投訴也投訴了,但就是屢教不改。堆成一小堆的垃圾還不是每天收,而是兩天才收一回。她平常都不敢開陽臺窗戶。

她看見一個人丢的時候正在停車,連火都來不及熄,打開車門箭步過去,拎起垃圾就砸他身上。

對方被砸懵了,渾身都是廚餘垃圾,待反應過來罵她,“你是神經病吧!”

“以後見你亂丢一次,我就砸一次!”這是王西夏第四次看見他帶頭丢。

對方見她臉上的狠厲勁,硬着頭皮罵了句,門衛過來調解,這事才算歇了。

王西夏盯着牆角看了會,回車上拿出紙貼上去:亂丢垃圾死全家!

貼好回頭,她看見了徐清河。

*

莊潔平常自己住,白天說得口幹舌燥,晚上想安靜地待着。國慶這幾天她把房子借給一朋友,她朋友的家人要來上海,想省點住宿費。

她推開家門的瞬間,整個神經就是一跳。接着一個女孩從衛生間朝她直沖過來,“姐姐姐姐,千萬別生氣,我馬上給你收拾!”然後趴地毯上收散亂的手稿,整理桌子上的餐碟,拿着吸塵器吸地毯。

莊潔都沒看清她模樣,拉着行李箱回卧室道:“成,你收拾吧。”坐了幾個小時的車,疲憊得很。

她把行李箱衣服挂好,拿出浴巾去了洗手間。洗手臺上擺得亂七八糟,地面上是成片的水漬,明顯對方剛洗過澡。

莊潔回頭看客廳,“你是馥郁的小堂妹?”

對方直點頭,“姐姐好,我是張丹青。我本來想好好收拾……”

“你先把衛生間收拾了,地面有水我容易摔跤。”莊潔說。

“好好好,我馬上收拾。”張丹青收拾地過程中不停朝她彎腰道歉。她原計劃傍晚前就要收拾好,但不知怎麽就睡着了。

莊潔打量屋子,亂是亂了點,好在不髒。張丹青小心翼翼觀察她臉色,然後搓着雙手說:“姐姐,我保證等會整理得井井有條。”

“行,那你整理吧。”莊潔一面去洗手間一面問她,“你做什麽的?”

“我在正大的新能源研發部。”

莊潔刷着牙說:“正大集團不錯。”

“嘿嘿,還行。”張丹青見她沒生氣,就小聲地說:“姐姐,我能再借住一個禮拜嗎?我租的房子原住戶正在搬,我保證把家裏收拾的……”

“行。”莊潔漱着口應下。

“姐姐太感謝你了!”張丹青很感激。她堂姐和男朋友同住,她不太想借住。

“太晚了,收拾好睡吧。”莊潔關浴室門洗澡。

等她穿着浴衣出來,張丹青拿着拖把吭哧吭哧的拖地。拖把是平常拖淋浴間和陽臺的,她扔過去一條地巾,客廳巴掌大,她都是地巾擦。

張丹青收拾客廳,莊潔趴陽臺護欄上看斜對面的東方明珠。她對居住環境要求高,四分之一的薪水都付房租了。她公司是底薪+提成+季度獎和年終獎。拔尖的人百十萬都有,差的一二十萬也大把。

她拿出手機給家裏報平安,然後又同西夏聊了半個鐘。這一年來她基本每天都和西夏聊電話,長則一個鐘,短則五分鐘。

聊完電話都十二點了,她猶豫了半天給陳麥冬發微信:已到。她覺得應該說點什麽,接着又感性地編輯:談個願意陪你過日子的人吧,她會慢慢發現你的好。祝好,勿念。

然後發送,界面顯示:陳麥冬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

莊潔先呆了幾秒,接着罵罵咧咧地把他也迅速删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