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說親

說親

莊潔在藥廠門口被保安攔下,她後悔不該騎電瓶車,給裏面熟人打了個電話,理了下妝容等對方來接。

填完登記卡随熟人進去,熟人幫她引薦負責人,剩下全靠她自己。莊潔讓他根煙表示感謝,熟人接過煙說:“舉手之勞,我也幫不上啥忙,但你心裏要有個底。”

莊潔聽他說。

熟人說:“今年藥廠效益差,管理層也亂。五一那時候做了大改革,請了外面的專業團隊管理。”

“外請的管理團?”莊潔問。

“以前的管理層亂,這個的小舅子那個的小姨子,啥事都能插一手。企業想正規化肯定要大改革。”熟人點到為止地說。

“這管理層不講情面的,你心裏有個數。負責人是我們一個鎮的,他好說話,就看管理層批不批了。”

“成,明白。”莊潔點頭。

熟人帶她引薦了負責人,倆人說了幾句客套話,莊潔點了來意。負責人聽後很為難,說福利在半個月前就訂好了。而且是鎮裏種植的有機蔬菜。

莊潔詫異。

負責人笑說:“鎮裏也給了我們任務的。”

莊潔了然,同他掃了微信,告辭離開。

藥廠沒拿下,她就想別的出路。回家偷偷登陸何袅袅注冊的賬號,她偶爾會直播吃燒雞和吐槽寥濤,粉絲有小五千。

她一一看了回放,鼻子差點氣歪,何袅袅除了吐槽寥濤,吐槽莊研,吐槽老師,還吐槽她。

她直播裏不喊她姐,也不喊莊潔,喊她紅心皇後。而她自己昵稱是“貌美白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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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查紅皇後和白皇後是什麽,收到陳麥冬微信:奶奶晚上要煮面,山西刀削面,河南燴面,拉州拉面,新疆拌面,你吃什麽?

莊潔回:晚上我要在家煮飯。

陳麥冬回:不影響你煮飯。

莊潔想了會:行吧,你們先吃。我煮完再去。

陳麥冬又問:奶奶會做山西刀削面,河南燴面,蘭州拉面,新疆拌面,你吃什麽?

莊潔回:随意吧,只要好吃我都不挑。

她折騰了一下午,研究怎麽直播,傍晚去廚房煮飯,煮完飯給廠裏的寥濤送去,然後去了陳麥冬家。

到門口沒進去,先給一個認識的網紅通話,大致了解怎麽吸粉,怎麽直播。通完話看見門口的人,朝他問:“奶奶煮的什麽?”

“刀削面。”陳麥冬轉身,“我給你盛一碗。”

莊潔哆嗦着回了屋。

屋裏開了暖氣,也燃了火爐子,莊潔雙手伸在火上烤,“奶奶呢?”

“去串門了。”陳麥冬端給她面。

莊潔坐下吃了幾口,問他,“相親怎麽樣?”

“沒成。”陳麥冬敷衍了句。

“那小姑娘很安生,我認識她哥,她哥叫什麽來着……到嘴邊忘了。”

“我們辦生産許可證的時候遇見了她哥,他哥是個胖子,走起路來兩條胳膊劃水似的一擺一擺,特別有意思。”莊潔忍不住笑,随後脫了羽絨服吃飯,屋裏熱。

“他哥有病。”陳麥冬附身換煤球。

“你怎麽撿人吃飯的時候換煤球?”莊潔雙遮住碗,怕煤灰飄進來。

陳麥冬放了火鉗子,沒換。

“他哥是激素吃多了。那天他媽還問我推薦醫院,我給他介紹了一家。”莊潔看他俯身間露出的內褲邊,問他,“內褲舒不舒服?”

“還行,顏色有點素了。”

“你就是騷。內褲顏色越淺越好。”

陳麥冬摟起毛衣,整理了下內褲邊,又提了下褲子,朝她道:“我喜歡騷。”

“那我應該給你買大象鼻子。”莊潔大笑。

陳麥冬咬着煙看她。

莊潔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擺手道:“回頭你見就懂了。”随後看着自己碗裏的面,有點吃不下了。

“吃不下別吃了。”陳麥冬給她泡八寶茶。

“別泡了,我準備回了。”

陳麥冬繼續泡,“奶奶快回了,中午她就要我問你想吃什麽。”

“行,反正我也沒事。”莊潔挪到沙發上等。

“你上午去制藥廠了?”陳麥冬坐下吃她剩下的面。

“是啊,我想談他們福利。”

“這種大企業不好談,他們都會先消化鎮裏的農産品。去年每人是一箱山藥,一箱紅棗。”

“周村的棗林?去年九月不是修路,我回來繞了周村那,那成片成片的棗林好漂亮,風裏都一股棗甜味。”莊潔說。

“周村形成産業了,紅棗銷路挺好的。這些年上面大力脫貧攻堅,陸續也有大學生返鄉創業,好政策和思路都挺多的。”

“什麽好政策?我怎麽沒享受到。”莊潔問。

“你是大學生返鄉創業?”

“我難道不是?”莊潔看他。

“不懂,你回頭去鎮裏問問。”陳麥冬扒着最後一口飯。

“鍋裏沒飯了?”

“沒,最後一碗盛給你了。”

“那你也不能吃我的剩飯呀?”

“我吃剩飯犯法?”

“……不犯法。”

陳麥冬又不緊不慢地說:“聽說返鄉創業有稅補,租賃補,貸款扶持之類的。”

“我都沒享受到!”莊潔起身。

“你為什麽要享受到?”

“因為我是大學生返鄉創業呀!”

“你創哪的業?”陳麥冬繞她。

莊潔反應過來,懶得理他。熟食廠法人是寥濤,跟她沒什麽關系。她打了個哈欠,這屋裏暖和的讓人起乏意,當影見牆上的全家福,問他,“中間那對是你爸媽?”

陳麥冬看了眼,“十幾年前拍的。”

“他們都各自成家了?”

“他們小孩比你妹妹都……”說着座機響了,陳麥冬看了眼來電顯示,猶豫了一下接通“喂”了聲。

電話是他媽打的,大致問了他近況,看春節有沒有空見一面。陳麥冬回她,“再說吧。”

話筒聲音大,莊潔清晰地聽見他媽問:“你們春節不放假嗎?”

“我們沒假期。”陳麥冬腳尖踢着牆面回。

“我往你賬戶轉了點錢,你自己看着買點東西。”

“我有錢。”陳麥冬望了眼牆上的挂歷。

話筒裏開始沉默,母子倆沉默了有一分鐘,他媽先說:“你現在有多高?”

“沒量過,一米八吧。”陳麥冬語氣有點敷衍。

電話裏又一陣沉默。

莊潔受不了了,嫌這對母子扯淡,一口喝完八寶茶準備回家。陳麥冬挂了電話,朝她問:“你要回了?”

莊潔看他,“你想見她就說……”

“我沒想見。”

“這有什麽丢臉?兒子想媽不很正常……”莊潔嫌自己多事,“行,你沒想,老娘要回了。”

她騎上電瓶車雙腳劃出了院子,臨出門前又回頭,“想你媽了就見。你看我,我想我爸都要睡前許願。”說完騎着就走了。

家裏何袅袅正在跟寥濤犟嘴,她語氣很大,說看不上清華北大,将來要考哈佛麻省斯坦福。

“你紮個翅膀上天都行。但現在,立刻給我寫作業去!”今天班主任在群裏@了寥濤,說何袅袅作業沒寫完,字跡潦草,以及抄寫網上的範文。

何袅袅氣呼呼地上樓,寥濤埋怨了幾句學校,每天作業除了家簽還要打卡,家長哪有那麽大功夫。

莊潔抱着茶杯說:“養個花還要天天澆水施肥,哪有生下來自己就成才的。”

“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寥濤也火大,順手把她拉學校家長群裏,“你每天督促她寫作業,盡快把成績搞上去,看明年能不能轉去市裏。”

“指望自己學習不上心,轉哪都沒用。初中還是讓她在鎮裏文殊中學讀,回頭高中再去市裏。文殊的校長是我以前班主任,他很會引導學生。”莊潔把手裏的茶杯遞給她,用火鉗子掀開火爐看,裏面早滅了。

“今兒早上廠裏找了個事,有個工人的手差點被機器絞到。安全意識太差了,我直接關了停産,全面培訓了一天。”寥濤喝了口茶說。

“不要太着急,也給工人個适應期,等慢慢走順就好了。”莊潔接了句。

“目前接的單不着急,一點點地來。前期先不讓工人加班,等回頭完全熟練操作了再說。訂單一下子接太多我們也消化不了,我陸陸續續地跑,咱們有多大能耐幹多大事。”莊潔對着空調的暖氣吹,“袅袅交給我就行,她最近學習進步挺大的。中學我建議她先在鎮裏,她目前成績就算去市裏,也是最差的學校。”

“我是覺得,市裏再差,教育水平都要比鎮上好。”寥濤圖清靜地說:“讓她離開家去學校住宿,住兩月就懂事了。

莊潔覺得好笑,“指望家裏都管不好,學校就更管不好。咱們家情況也特殊,何叔剛離開兩個月,袅袅嘴上不說……”

“行行。”寥濤也煩,“讓她寫個作業,她捉捉鼈摸摸蝦就是不寫。我說一句,她能回一缸。”

莊潔回樓上泡腳,何袅袅趴在她被窩裏寫作業,嘴裏還咬着棒棒糖。她看見莊潔,先是一愣,發現暖錯被窩後,當下掀開被子,鼻子一哼,抱着作業回了自己卧室。

莊潔坐床前椅上脫牛仔褲,脫羊毛褲,脫秋褲,然後裹上厚睡袍,再坐下脫假肢。等殘肢完全露出來,拄着旁邊的拐去洗手間。

正在用毛巾熱敷殘肢,陳麥冬發語音她:我在你家門口,給你送幾貼藥。我朋友家自己研制的,用來緩解殘肢神經痛的。

莊潔回他:靠不靠譜?

陳麥冬語音她:他自己就用。你貼上去試試,有效果就用,沒效果就不用。

莊潔聽見了他語音裏的風聲,回他:等我。

她又戴上假肢,穿了套棉家居服,下樓去拿藥貼。見陳麥冬等在摩托車上,快步過去問:“在你家怎麽不給我?”

“剛取的快遞。”陳麥冬遞給她,“有效果我讓他再發。”

“成,多少錢?”

“不要錢。”陳麥冬調着摩托車頭,“熱水敷敷再貼,不要超過一個小時。”

“好,謝了!”莊潔看手裏的藥貼。

“這不是狗皮膏藥。我朋友是中醫世家,他爺爺跟過施今墨……”

“你還有這種朋友?”莊潔驚訝。

陳麥冬理都不理她,轟上油門走了。

莊潔拿着藥貼哆嗦着回屋,寥濤坐在電腦前問她,“誰呀?”

“陳麥冬,他給我送了幾貼藥過來。”莊潔反鎖着屋門說:“說是緩解殘肢痛的。”

“這孩子不錯。”寥濤戴着眼鏡,一個字一個字地敲鍵盤,随口問她,“他是不是喜歡你呀?”

“這哪跟哪啊。”莊潔過去看她在敲啥。

“我在練打字,網上接單能回複的快點。”寥濤說:“我現在一天天學點,等你回上海我也都熟練了。”

“你管好生産就行,這對你大材小用了,回頭做大了請客服。”莊潔說。

“我自己還是要懂點。”寥濤堅持。

“你不要把精力花費在這種小事……行行,你想學就學吧。”莊潔抱着藥貼上樓。

“小事都幹不好的人,能指望幹大事。”寥濤說她。

“行行,你全對!”莊潔回她。

上樓先熱敷了殘肢端,然後撕開藥貼,鼻子嗅了嗅,抱着懷疑的态度貼上去。十幾分鐘過去,殘肢端從陣陣的疼變成緩緩的癢。她發微信給陳麥冬:有點效果。

陳麥冬問她:貼上多久了?

莊潔回:二十分鐘。

陳麥冬發了條語音給她,裏面是陳奶奶絮絮叨叨地數落他,說別以為她不知道,院裏那棵無花果就被他的尿燒死的。

莊潔問:奶奶還沒睡?

陳麥冬回:十一點前都不睡。

莊潔躺被窩裏一面等藥效,一面同他聊微信:不疼了,就是有一點癢。

陳麥冬發了張截圖給她,內容是他問他朋友癢是什麽回事,他朋友說是正常現象,等用過三貼後就不癢了。

莊潔看截圖上有兩段話被打了馬賽克,就問他:馬賽克裏是什麽?

陳麥冬回她:他問你是不是我對象,我回不是。

莊潔問:這有什麽好打馬賽克的?”

陳麥冬沒回。

過了半個鐘,莊潔都睡着了,陳麥冬打電話她,說藥貼該撕了。

隔天起床,她腳踩到了仍在地上的藥貼,俯身撿起來看,又翻了眼通話記錄,原來陳麥冬給她打電話不是在夢裏。

寥濤敲門進來,見她坐在床頭發呆,把手裏的毛毛拖鞋給她,說鞋底已經上了層防滑墊,外面在下雨,預報的晚上有雪,讓她趁早穿厚點。

莊潔拄着拐去窗邊,拉開窗簾往外看,外面下着綿綿密密的小雨。

*

婦女主任一早就來了家裏,她給陳麥冬介紹了倆姑娘都不如意,她刻意過來了解情況。她原本不愛給人說親,也不愛管閑事,但陳奶奶往她家跑了幾趟,說鎮上誰都不行,還得她才能把她孫子的親事說下。她明面上笑,心裏也難為,陳麥冬不經打聽,鎮裏托底的好人家不願意嫁。

這孩子年輕時候是渾了點,但這幾年浪子回頭,已經往正路上走了。她早有心給他說一門好親,但好姑娘一聽他進過少管所,又在殡儀館工作,家庭關系也複雜,一個個都搖頭不情願。難得有兩家同意見一見,這孩子反倒不熱。

陳奶奶說着标準,“就照着何家大女兒那個性格……”

“莊潔?”婦女主任直搖頭,“我早了解過了,那姑娘不行,将來她還要回上海的。”

陳麥冬垂頭戴手套,騎上摩托就出門了。陳奶奶在身後念他,說天冷,騎摩托喝一肚子的風。

到殡儀館猶豫了會,他又騎着摩托折回來,見婦女主任回家了,又調頭去她家。她家今天有喜事,她公公過壽。陳麥冬準備調頭走,就碰見出來的婦女主任,她熱絡地招呼他進屋坐。

“不坐了邬姨,改天吧。”陳麥冬說。

“有啥事不方便說?”婦女主任問。

陳麥冬略猶豫,說了來意。

婦女主任先驚訝,随後應下,“行,成不成吧我先去套套話。”

“那就先謝邬姨了。”陳麥冬說。

“謝個啥,也不知道成不成。”婦女主任調侃他,“別說,你眼光還怪好。”

事畢,陳麥冬騎着摩托繼續回去上班,街上遇見一個熟人,他兩腳支地同他打招呼,随後扔給他一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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