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趙二
陶令華面色本來慘白,此時卻漲紅如茄子。那人也愣住了,頓了一瞬才笑道:“原來是陶兄。”
陶令華醒過神來,這時就算再羞慚也躲不及了,連忙掙紮着半擡起身子道:“趙兄,好久不見,你那個珠子在我這裏。”說着抖着手從衣領裏掏出那個紅繩穿着的珠子。
真是沒想到他和這趙将軍竟然是兄弟,陶令華覺得尴尬的無地自容。昔日的書生,今日的囚徒,傷痕累累,半死不活,哪有當日半點意氣風發的樣子?就算在只有一面之緣的人面前,他也覺得擡不起頭。
趙泰搶上一步扶住陶令華,轉頭瞪着自己弟弟,青筋暴露,眼珠子差點突出來,怒道:“阿華,你們怎麽會認識?這珠子怎麽回事?”
趙華微微一笑,似三月清風,按住陶令華的手,輕輕把珠子塞回他衣領,溫柔安撫道:“珠子是我送你的,不必還了。”回頭見哥哥怒容滿面,一把拽住趙泰出到院中。
趙泰“啪”的一虎掌打掉趙華的手,濃眉擰成疙瘩,低低吼道:“你怎麽會和他認識,還送個什麽珠子?你可知道,長嫂比母,他雖不是女人,也不是你能沾的,敢調戲嫂子,看我不打你!”
趙華撇嘴道:“大哥,你既說他是我嫂子,理當照顧的好才是,怎麽瘦成一把骨頭,看樣子三分活氣七分死氣?我在松江時早就寫信給你,說我找到了意中之人,你難道沒問他名字?你看我送他的珠子還帶着呢!你怎麽不道你調戲弟媳?”
“什麽?”趙泰暴跳如雷,大巴掌就上來了,“你的信裏哪有他名字?只有一幅畫!”
趙華信手撥開,“卻又來!那幅畫不就是他?你不讀書你怪誰?”
“我不信,對出來再說!”
趙泰大步走進屋裏,從箱子裏翻出信來,展開道:“你看,這不是你信?”
趙華點頭:“是,這裏不是?”手指着一幅畫道。
趙泰細看,信上寫着趙華在江南游玩,見到一可心之人,無奈要到松江府看外祖,想回來再去訪之。底下卻是一幅桃花圖,桃枝遒勁,桃花燦爛,撇嘴道:“怎麽見得就是陶令華?”
趙華嗤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他名字叫陶令華,怎麽不是他?他還帶着我給的珠子,就是聘禮了!大哥還有何話說?”
趙泰瞪着眼睛,被噎的只咽口水,恨道:“強詞奪理!強詞奪理!他從城牆上掉下來,正掉在我懷裏,豈不是前生的姻緣?你拿幅破畫抵賴,我怎麽肯把他給你?快走快走,大哥不打你!要是再多說一個字,小心給你動家法!”
趙華皺了皺鼻子,道:“你既說他是你的人,他家鄉何處,家裏都有什麽人,做何生理?可有功名?因何落到充軍邊地?”
趙泰只管翻白眼,一個字都說不上來。
趙華也不廢話,擡腳進屋,就想抱起陶令華,嘴裏道:“他病的只剩一口氣,哪經得住那些蒙古大夫亂下藥?我在,正好調治。以後不用勞動大哥了。”探身就去抱人,趙泰一拳揮到。趙華輕輕躲過,皺眉道:“你看他是還能驚動的人麽?吓到了他,你賠?”
趙泰氣的呼呼的,但是見陶令華真的只剩一口氣了,只好放下這件事,先救命要緊,嘴裏道:“那也不能讓你抱走,就在這裏看診!”。趙華點了下頭,趙泰這才安靜下來。讓出位置,讓弟弟坐在炕沿給陶令華診脈。
陶令華氣若游絲道:“兩位不必相争,我也沒有想活的意思,只放了我就是了。”
趙華沒答言,只用三根手指在他腕上輕重有序地按。須臾微笑安撫道:“病不甚重,只耐心将養就是。至于我們兄弟的事,你倒不用擔心,我們不是那強迫人的人,待你好了,你自己選就是了。不選,我們也不強你。如何?”
陶令華點了點頭,管他怎麽樣,反正自己是死定了,到時候他們就沒的争了。和穆啓糾纏一年就落這麽個結果,還敢再和男人有什麽牽扯?天譴,一次就夠,而且,死都要死了,就算他們是救命恩人,也沒必要以身相報了。
趙泰在旁邊殺雞抹脖地暗示趙華。
趙華用手在陶令華眼睛上撫一撫,讓他閉上眼睛暫且休息一會,就跟趙泰又出到院子裏說話。
趙泰急切低聲道:“你怎麽說不強他?萬一他不選,咱們豈不是白忙了?人是我救回來的,我是一定要他的,你不要跟我搶!”
趙華哼了一聲:“大哥,你心這麽粗,就有個好的到你手裏也看不住。你沒見他只剩一口氣?你跟他犟什麽?我看他轉動間很不方便,想是別處還有傷,先治好了人再來說別的。他瘦成這樣,指不定幾天沒吃飯了。不是我說你,你連飯都不會喂,就是把人救回來也得餓死。”
“我怎麽不喂?他不吃我有什麽辦法?”趙泰簡直氣死了,自己救回來的人被弟弟明目張膽搶不算,還被他數落不會照料,還有天理麽?怎麽這麽倒黴,這人竟然是弟弟也見過還喜歡的人!
趙泰覺得這次倒黴是最近忙着打仗沒去廟裏燒香的原因,升官發財是不錯,可是多個人跟自己搶意中人,就不是什麽好玩的事了,找個空閑去廟裏上香去,但願能把自己這個鬼精鬼精的弟弟哄走,不到最後是不能動武,但是真到了不可開交的時候,少不得顧不上兄弟情義了。
看看到晚飯時間了,趙華自然以給人看病為由賴着不走。晚飯匆匆吃過幾口,趙華洗了手就去看陶令華,準備好好給他檢查一下。趙泰緊緊跟在邊上,眉頭緊皺。
誰知陶令華迷迷糊糊地,雙手卻緊緊抓住褲子就是不放手,這樣不但脫不了褲子,連上衣都脫不了。
趙泰道:“你看,這兩天都是這樣,根本沒法給他脫衣服。硬脫我又怕把他弄疼了。”
“拿剪刀來。”趙華頭低頭在盆裏涮帕子,嘴裏吩咐哥哥。
趙泰此時也顧不得擺哥哥的譜了,屁颠屁颠地取拿剪刀來交給弟弟。
趙華拿剪刀沿着陶令華雙手抓着的的地方把褲子剪了兩個半圈,又把褲子亵衣和上邊的褂子都剪開,扔到地上。邊剪邊吸涼氣。這滿身的傷痕,怎麽不叫人觸目驚心?
慢慢翻他側身,後臀上的鞭傷也是條條交錯。無意分開兩個半月,兩個人都吃了一驚。饒是趙華見慣了生老病死,趙泰殺人都不眨眼,此時都差點落下淚來。暴露傷口開裂多處,紅腫紫潰,膿血四溢。難怪他要尋死,這樣的情形是不可能大解。診脈診到他脾胃皆傷、大氣下陷,有瀕死之症,想必早就不曾進食了。
趙泰鐵一樣的漢子心裏也發酸,說道:“是哪個該死的這麽糟害他?我殺了那起畜生!”
趙華嘆道:“想也想的出。他這麽瘦弱秀美,在那如狼似虎的地方,可不就是一個小羊進了虎狼之地,哪裏還有生路?萬幸!萬幸!還不算晚,假以時日,還有活命的可能。再有兩天,餓也餓死了。那時神仙也救不得了。”
趙泰只管咬牙發狠,眼角帶着一滴淚。趙華笑道:“咦?大哥,你幾時會掉眼淚了?人還沒死,少哭些罷。我藥箱裏有人參,先給他煎一碗參湯來吊氣。”
趙泰連忙去找了人參,出去命那親兵劉虎子生火熬藥,自己跑回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