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争執

早上,還沒起來就很悶熱,稍微動一動身上就汗津津的。趙大去營裏露了個臉回來,守在屋裏,趙華出去采買藥材,有一兩味藥用完了需得補充。

陶令華穿着薄薄裏衣在炕上倚着,忽然覺得肚子脹,想上茅廁,先前因為十來天都粒米未進,都沒這種感覺,這幾天正常吃飯了,所以才會這樣。趙大剛好去小廚房端綠豆湯去了,屋裏沒人,他只好撐住身體想下炕,卻發現腿腳軟的像面條,一動,體內還疼痛如刀割,身上的傷痕磨到炕沿也是火辣辣的疼,但是忍不住了,只好咬着牙掙紮下炕,卻站不住,“噗通”一聲摔倒在地,正好撞到一個小杌子,磕在額頭上,大概是破了皮,疼的很,用手一摸,有血。暗恨自己沒用,當初尋死的時候力氣倒有,現在好起來了怎麽倒不行了?

正在努力想扒起來,趙大一腳踏進門來,看他倒在地上,額頭有血,吓到了,“咣啷”一聲扔掉手裏的碗跑過來抱起他,嘴裏嚷嚷道:“怎麽了怎麽了?怎麽碰到頭了?”說着趕緊翻藥箱,給他上藥。

陶令華坐在炕沿,汗涔涔道:“沒事,小傷,大哥你扶我一把,我要去茅廁。”

“不行,茅廁沒有扶手,你摔倒了怎麽辦?還是在屋裏。我去拿馬桶。”

“不要,大哥!”陶令華臉漲的紫紅,太羞恥了,這麽私密的事情要別人來插手,還不如讓他憋死算了。

趙大根本不聽,早拿了個新馬桶來加好草灰放在小套間裏去,伸手就來抱他。

陶令華用力推,打死不去。趙泰沒辦法,只好勸道:“陶陶,你看,誰不拉屎?不拉屎的那是貔貅!要是因為這個和我生分,我就要傷心了!人吃五谷雜糧,誰個萬年不生病?哪個是一輩子不靠別人?再說,就是皇帝老兒也拉不出金屎來,難道我還會嫌臭不成?大男人家就得大方點。”

陶令華聽到貔貅就笑不可抑,再聽他褒貶皇帝,笑的撐不住靠在他身上,只好任他抱到小屋裏坐在馬桶上。趙大把他放好,自己回大屋道:“我去把碎碗扔出去。好了叫我。”

陶令華又想笑,卻不覺淚如雨下。

趙二回來,趙大彙報情況,陶令華又羞的面朝牆裏躺着,聽那兩個像議論今天在酒樓碰見熟人或者今天天氣真好一樣議論自己的事情,全無一點別扭,他臉皮簡直燙的像烙鐵了。

以後十來天都是趙大趙二服侍着如廁,直到他能扶牆行走,就再也不讓他們服侍,都是自己出去,趙大只好在外面等着。

轉眼就過了快一個月,已是七月下旬,陶令華已經能在地下慢慢走路,只是因為體內傷的太厲害,要小心移動才行,趙大常常笑說讓他走路還不如抱着走來的快,但是陶令華堅持自己走,于是,每天從炕頭到門口就要花半柱香的功夫,如果只是疼,他咬牙也能忍住,只是體內塞着那麽個玩意,外人看不出來,他自己可是感受的很清楚,雖然好多天了,已經習慣了,還是怕掉出來啊!不得不時時小心,夾的緊緊的。唉,這算怎麽回事啊!

不過趙家兄弟都很樂意把他抱着走來走去的,順便吃吃豆腐,但是畢竟沒挑明那一層關系,也沒敢怎麽出格,大家都還含蓄些,趙大私下和弟弟商量,要不找個時間給他挑明就算了,老這樣吊着,到底歸誰啊?太難受了,守着個秀色可餐的小美男,每天卻只能早起喝涼水,可不是什麽好過的事情。

陶令華現在每天除了在小花園散散步,就是在屋裏看書,有時候和趙華講講古今文章,有時候跟他學學吹奏紫竹簫,日子過的悠悠然。

這天早上,趙泰實在忍不住了,就拉着弟弟催道:“老二,你打算什麽時候跟他說?我可忍不了了。你不說就算你自動退出,我自己去說!”

趙華挑眉笑了一下,答道:“我是怕他還沒忘了受的苦,萬一他不想跟男人,你不是竹籃打水了?”

“哦,也對,可是,我等不及了,還是問問吧。”趙大恨不得把頭皮撓破了。

趙華看着自己的大哥,嘆了口氣,進屋。趙泰跟進來。

晨光中,陶令華正在炕上倚着窗臺看一本市井話本,爹在世的時候,自己還小,又一次在市集中買了一本這種書,還被爹打了一頓板子。其實真的不喜歡考科舉,喜歡雜書,喜歡書畫,現在好像沒機會去考試做官,反而一身輕了。可是今後要怎麽生活?總不能讓別人養着。不過日子總會好起來的。想到這裏不由心裏高興了一些。

陶令華一邊翻着書頁一邊想自己的心思,時光似乎停止了。

趙家兄弟剛好進門,見他臉上輪廓柔和,眼波明亮,含着一點笑意,玫色紅唇微微嘟起,身軀玲珑只穿着白色裏衣,清晨的陽光穿過發絲,繞過身體,像給他鑲了一圈光霧,美妙絕倫。

兩兄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但是也有點看的出了神,不想打擾眼前的美景,只是靜靜站在那裏看着。

趙華心裏微微蕩起波瀾,想起去年也是這個時節,在那微煙翠色中撞見了這個靈秀少年,那張臉含羞帶暈,眼睛也是這樣明亮,只是更加寧靜柔和,帶着江南的水汽。

自己已經二十三歲,早該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了,只是不想被婚姻束縛,才遠走天涯,踏遍青山綠水,沒想到能碰到有緣人,也沒想到在他經歷大難之後還能遇到,那麽這份情緣能否成為現實,能堅持多長時間,趙華自己也不清楚。如果說開始只是因為相貌出衆、氣質靈秀而喜歡上了他,并沒想着真的能和他有結果,那麽再見就是心疼,疼的不得了,只想着把這個歷經了苦難的柔弱身體納入懷中,永遠不要再經歷風雨,永遠不要再有傷痛,讓他一輩子都快活、都安穩。趙華懂自己的心,從砰然心動到種下情根,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丢下這個人獨自去旅行了。也罷,就安頓下來也好,也許将來有機會攜手同行呢?

趙華微微笑了。

他老哥卻沒這麽多想法,趙泰是個武将,心思向來是直白的,他就是覺得陶令華好看,就是想抱着他,咳咳,最好是能做那件事情啦。上次做是什麽時候來着?應該有一年多了,自從被那個小沒良心的給甩了就再沒找過。本來想着和那人過一輩子的,誰知道人家回老家娶媳婦去了。想起來就要罵娘,然後就負氣上前線,再沒想過這事,直到大軍回城撞到小陶陶。老天長眼啊!差點就失去了。

陶令華偶然擡頭,忽然發現兩人在門口靜靜看,奇怪地問道:“大哥,二哥,你們有事?怎麽不進來?”

趙泰先進來,坐在炕沿上笑道:“是有點事,那個,你,那個......”

“好了,大哥,你剛才不是很厲害嗎?怎麽現在都不敢說了?”趙華排開他老哥,上炕去,拉住陶令華的手,微微笑道:“陶陶,先前跟你說過的事情,你打算怎麽樣?我不是想逼你做決定,只是我們都是真心,你也不用害怕,自己怎麽想的就說出來。”

陶令華見說,立刻明白了,放下書,低頭揪着衣襟想了一會,轉身面對兩人,端整了一下衣服,跪下,深深施禮,頭磕到炕上,趙泰連忙用手去扶,不知道他想怎麽說,有點慌亂,心跳的有點厲害。

陶令華擡頭,滿懷感激道:“大哥,二哥,我能活下來,多虧了你們,就是為奴做仆,粉身碎骨也應該報答的。我一身所有,都是你們給的,我願意報答你們。”

“報答?”趙華的臉色有點僵,輕輕問道。

陶令華看着他眼睛答道:“是啊。我願意。但是小弟有一句話想告訴兩位哥哥,人生在世,畢竟成家立業、傳宗接代才是正途,不能因為小弟耽誤了你們,所以,我想,你們将來還是要娶妻生子去。小弟一定不會打擾你們的。”

“你說什麽!”趙泰一下子抓住他的手,不由自主用力一握,陶令華低低叫了一聲,臉刷的就白了。趙泰這才意識到自己用力太大,弄疼他了,趕快放手。

趙華深吸了一口氣,嘆道:“陶陶,我不是臨時起意,要玩玩就算的,我想咱們就這麽過下去。也許要幾十年,到死。你願意嗎?”

“呃?”陶令華本來低着頭,聽見趙華說的似乎不像玩笑,也被震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趙華拉住他手又道:“如果不是報恩,讓你自己選,你會選我們嗎?”

陶令華垂頭想了好一會,沒說話,讓自己選,應該是不會再和男人在一起了。他不會撒謊,又怕辜負了恩人,猶豫不決起來。

就這一猶豫,趙華就洞明了,起身道:“好,我知道了。你不必太拘謹,咱們以後就做好兄弟吧,也算是一種緣分。”

趙泰嘴笨,一直讓弟弟在說話,這時聽他竟然放棄,氣的用力擰了一把趙華,趙華使個眼色:出去說。

兄弟兩個相跟出了內室,到院子裏說話。趙泰小聲吼了一聲:“你又這樣!就他這麽個性子,只會報恩,報恩不好嗎?不照樣過日子?你讓他自己選,不是白搭?”

趙華皺眉道:“你想讓他日後反悔你就去!只為報恩,不是心甘情願,總會有隐患。”

“去就去!”趙泰轉身就想進屋。卻見劉虎子氣喘籲籲跑來,“将軍,營中點名,有緊急事!”

“啊?”趙泰氣的一捶牆,卻也不敢怠慢,連忙進屋換了官服,叮囑陶令華道:“在家好好吃飯睡覺,我很快就回來。”劉虎子跟着,兩人匆匆出門。

陶令華心裏彷徨,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惹得兩位哥哥好像不高興,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只好悶悶地坐着。

趙華進屋,見他沉思,坐在炕沿上拉住他手笑道:“別在意這個,我們還是好兄弟,以後你就是我們的小弟弟,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過日子,多好!別悶着了,中午張嬸給做刀削面,牛肉鹵子,你不是最愛吃?”

陶令華只好擡頭笑,但是有點尴尬。難道自己報恩也是做錯了?

趙華是個心思玲珑的人,并沒在這時候讨論這個問題,就搜腸挂肚地找了些笑話講給陶令華聽。陶令華才慢慢又和他親近起來。

趙華想,小孩子嘛,很快就會忘了不愉快的事,只要這樣親熱,時間長了習慣了,自然水到渠成,強人所難的事自己還不屑于幹。

中午吃完飯,趙華打發陶令華歇下,自己到庫房倒騰藥材,趙興忽然送來一封信,說是流楓南館紅飛遣人送來的,立等回信。

趙華奇怪,拆信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幾句話,說是求趙公子幫忙叫他出來,有事想請公子幫忙。

趙華想不明白怎麽回事,但是也沒拒絕,就讓趙興去取銀子,趙興笑道:“他給了銀子了。”趙華點頭,就寫了封回信去。不知這紅飛有什麽事?這麽神秘。

還沒到傍晚,只見紅飛一身布衣,帶着一個漢子和一個小厮來了,把跟的人擋在外面,自己進客廳見趙華,趙華剛想問他什麽事,紅飛“噗通”一聲跪在當地,抖着聲音低聲道:“求公子救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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