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一直到晚上睡覺，王女士也沒有開口問孫夏周六相親情況。倒是看了看她和汪晴一起逛街買的衣服。一反她慣常挂在嘴邊要勤儉節約的語氣，不停誇贊汪晴好眼光，還讓孫晴多和她學着點。孫夏有點納罕，王女士這回倒是沉得住氣。不過也可能是李阿姨已經提前給她透露了，人家沒看上自己。她不好再問什麽。這樣想着，孫夏有點心疼王女士。越想越睡不着，在床上鯉魚打挺，好不容易後半夜才慢慢有了睡意。

周一的上午總是格外忙碌。剛到公司不久，江博懷就讓孫夏通知幾個部門負責人開會。江博懷開會向來言簡意赅，不多說廢話。例詢問了幾個部門工作情況，最後轉到業務部。部門負責人李春華概述了客戶訂單分布和新客戶開拓進展。江博懷聽完一直眉頭緊皺，又問了4月份展會樣品進度。聽完樣品進展，眉頭仿佛捋開了一點，提醒李春華務必要把參展的樣品把好關，不能出差錯。散會後，讓李春華單獨留了下來。

江博懷和李春華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孫夏剛把會議紀要發出去。擔任江博懷的助理進入第四個年頭，一切都慢慢成為習慣。剛開始，對于他随叫随到的要求覺得很過分，心裏默默吐槽了好久。到底還是看在高于行業平均線的薪水忍了下來。好在他幾乎沒有因為私事找她，一般多是工作方面的。入職的那幾個月，孫夏幾乎周末都交給了工作，以至于她不免想到她的前一任是不是因為老板這樣無休止的周末加班，把人吓跑了。後來周末加班逐漸少，孫夏估摸是因為公司業務逐漸穩定。不過也聽公司老同事八卦，是因為江博懷做爸爸了。

孫夏除了按照江博懷的日程安排做好差旅準備，跟進維護客戶關系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江博懷手裏還有兩個大客戶一直由孫夏跟進。他是做業務出身，深知業務員手上的客戶一旦做大，心思必然會多。孫夏做事穩妥靠譜，交給她打理，江博懷放心。剛開始接手那會兒，孫夏很多不懂的。好在她勤奮又肯虛心發問，很快就上了軌道。到現在只有報價的時候會征詢他的意見，其它基本不用操心。孫夏和客戶往來郵件都有抄送給江博懷，起始也看幾眼，後來就讓她放手去做了。連客戶都知道他有這麽一個省心的助理。有次Keh還在電話裏對他說“You have such a great assistant”。想起剛招孫夏進來，其實是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當時人手緊，救急用，高強度的工作壓力也沒料想她能接下來。

“孫夏，進來下”江博懷給孫夏打內線。江博懷的辦公室很簡單，唯獨一張深棕色的大辦公桌和背後立滿書的書櫃顯眼，書桌上有一個風水擺件，蟾蜍嘴裏徐徐吐出水流。

“4月份展會需要出的樣品數量多，你和李春華一起協作，掌握好整體進程。我已經和他交代過。到時出差你也一起跟着過去。”孫夏點頭說好。回到座位上，孫夏微信李春華，給他簡單說了下，并讓後續和展會相關的郵件也都抄送給她一份。李春華很久沒有回複。孫夏和李春華打交道少，她手裏有服務的客戶，卻直接歸江博懷管。李春華有什麽事也都是直接和江博懷溝通。他的業務能力出色，比孫夏要早半年進公司，好些客戶是他一手開發的。

吃完中午飯，孫夏也沒有收到李春華的回複，倒是有收到幾封業務部門同事的郵件。這次樣品準備了30個，設計稿都已交由工廠打樣。按照公司的慣例，每個樣品都是獨一的，客人看上了也不讓帶走。若是有合意的，可以進展位裏坐着談。

孫夏根據郵件內容梳理了不同樣品的特色，出樣時間，心裏有了譜，又給江博懷發了封郵件，自然是有抄送給李春華的。下班時在電梯裏碰到李春華，孫夏主動打了招呼“李經理今天下班早。”回應她的只有電梯裏無聲的沉默，又仿佛聽到李春華輕哼一聲。

下地鐵後孫夏給王鳳梅去了電話，問她晚上吃什麽。王女士說酸菜魚和娃娃菜，挂電話前又讓先去店裏。李阿姨又在那裏，喜氣洋洋的，看到孫夏一把拉過手“好孩子”。孫夏覺得臉紅，有些茫然，不知道李阿姨這是唱的哪一出。

晚上睡覺前看到孟志皓發來的短信，問她這周是否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孫夏踟躇了好久，琢磨着怎麽回複，又有些疑慮。那天兩人沒聊多久，孟志皓看着也興致缺缺的樣子，微信都沒主動加一下，這會兒反倒約着吃飯，孫夏總覺得不真實，是以直到睡着她也沒回短信。

第二天去公司的路上還是回複了“孟先生您好，這周五晚上可以。”十足十的客氣。孫夏想過不回，又覺得這樣不禮貌。她一貫心思深，何況是李阿姨介紹的，實在不願意落人口舌。作為單身女青年，只要不加班，什麽時候都方便。選擇周五晚上只不過因為她覺得兩人只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實在想不出什麽理由可以占用彼此寶貴的周末時間。

孟志皓收到孫夏的短信，嘴角撇了撇。他對孫夏的印象很模糊，只記得不胖。若非他家太後薛梅一直在耳邊叨叨叨，他也不會發出這條短信。太後給他說孫夏是苦孩子出身，有父親等于沒父親。這樣的女孩子過日子踏實，不妖嬈。孟志皓嗤了一聲“說得好像您老人家見過一樣。”，況且他看上的，薛女士看不上。薛女士看上的他覺得無趣得很。請一尊木偶回家有什麽意思。對于理想的另一半，孟志皓自有一套。有趣的，好玩兒，有共同話題的。過日子是什麽，他沒想過。好歹養了二十多人，再多養一個也不多。

薛女士把碗往桌上一放“你也老大不小了。和你一塊穿開裆褲玩到大的幾個哥兒，你看看還有哪個和你一樣，三十多還打光棍”。孟志皓一聲不吭。既然薛女士發話了，反正吃頓飯見見面，先把過場走一走。至于最後成不成，完全不在考慮範圍內。

自從江博懷讓孫夏協同李春華一起監管展會樣品進度，辦公室裏的氣氛微妙了很多。孫夏生性內斂，辦公室裏的活躍分子從來不是她。這也無妨她和同事們一起聊天，有時午休時間參與他們的八卦也是有的。

這天吃完午飯回到辦公室，業務部那幾個同事正在歡快聊着近期一個娛樂八卦。某以綜藝節目出名的當紅男星經常攜妻子一起參加訪談，看着一副夫妻情深似海的樣子。有記者爆出來他們其實早已經離婚，網友紛紛覺得被欺騙了感情。明明是一個渣男，為了錢這樣作秀，可謂吃相難看。業務員鄭然咬牙切齒 “這下他可是栽跟頭了，看以後哪個節目還敢請他”。孫夏聽到這裏接了句“那可說不一定，他的舅舅是王樂槐”。辦公室裏立刻鴉雀無聲。孫夏覺得奇怪，她說的是事實。

接下來兩天，孫夏終于意識到什麽。以往臨吃午飯，辦公室裏總是吆喝着一起點餐，或者去外面哪個地方現吃，大家都會喊她一起。現在快到午飯時間，辦公室也靜悄悄的。她還琢磨着中午吃什麽的時候，有快遞小哥已經來到前臺放餐。同事們魚貫而出，笑眯眯領着自己的盒飯，談笑自若。經過孫夏面前，像沒看到一樣。饒是再厚的臉皮，孫夏也覺得有點難堪。讀初中時被同班女同學孤立的場景這樣熟悉。

她那時是一個安靜得有些沉悶的女孩子。成績算不上拔尖，也還是老師經常表揚的那類學生。蓋因她不惹事不搗蛋，嚴格遵守班規，作業寫得一絲不茍。班裏也有一個玩得好的女同學，個子比她高一截，臉圓圓的，皮膚有些黑，紮一個短短的馬尾。她們倆課間經常一起玩。她以為她們玩到一起，就是好朋友。有一天午睡醒來，還沒翻轉身，就聽到宿舍有人在聊天，細聽是在說她。為首的女生說“等會兒我們都先走，讓孫夏一個人睡，不要喊她。”，其她女生附和着說好，還有輕笑聲，其中有那個同學。那一刻說不出什麽心情，孫夏什麽話也沒說，當着她們的面起了床。那些女生也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到底還是比她先離開宿舍。

這麽多年過去，那些女生的面貌早已模糊，就連那個一起玩耍的女生，到現在也只依稀記得姓王。只是時不時在夢中，她會回到那個中午，看到那個茫然無措被同學孤立的女生，心裏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