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根繩索 首發!
謝予安和吳起走進包廂, 姐妹倆已經點了菜了。
大概是心裏有氣,聞梵音見到吳起也沒好臉。這兩位坐在一起,包廂的氣壓一下子降至冰點。
好在謝予安會調解氣氛, 也能暫時緩緩。
飯吃到一半, 謝予安借故把梵聲帶出包廂。兩人提前走人,給梵音和吳起騰地兒。
謝予安溫聲道:“給他們留點空間, 讓他們好好聊聊。這兩人都是擰巴的人, 不說開,有得折騰。”
梵聲面露擔憂,“他倆不會打起來吧?”
謝公子勾唇壞笑,“打起來才好,最好打到床上去, 那樣也不枉咱倆費心給他們騰場地了。”
梵聲:“……”
這兩人要是真能靠滾床單解決問題那就簡單了。哪裏犯得着這麽糾結。
妹妹有妹妹的煩惱, 梵聲自己眼下也是一團糟,生活沒放過每一個人。衆生皆苦, 各有各的苦法。對于很多普通人而言, 用盡全力也不見得可以過好這一生。
梵音的事兒只能由着她自己去解決了,旁人也插|不上手。作為親人,梵聲的能做的其實非常有限, 只是站在妹妹身邊, 必要時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不過她還是希望梵音可以盡快處理好自己的感情問題,找到一個好的歸宿。她希望妹妹能幸福。她還想親自為妹妹披上白紗, 送她出嫁。
川菜館外燈火絢爛,霓虹燈璀璨四射,滿城繁華。
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燈光和人。闌珊燈火後,人影攢動,衆生皆在。
雨停了, 天地被徹底沖刷了一遍,沁涼的秋風迎頭直吹,舒爽清新。
晚九點,夜色撩人。
川菜館附近有個小廣場。音響裏音樂聲震天動地,一群大媽正賣力地跳廣場舞。
“我們走走去。”梵聲拉起謝予安的手,小跑起來。
紅色長裙在風中飛舞,寬大的裙擺搖晃不停,宛如紅蓮怒放。
噴泉亂舞,彩燈跳躍着,水柱一線線直沖雲霄。水花四濺,地上濕了一大圈。
廣場很熱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歡聲笑語點綴夜色。
梵聲拉着謝予安找了個地兒坐下。
就這麽坐着,看看眼前這些陌生人,看着他們的笑顏,什麽都不做,她都覺得很美好。
她想多看點東西,多記住一點,她怕以後自己忘記了,腦子裏會空空無也。
兩人平時都很忙,難得有片刻閑暇。這樣的獨處時光難得又珍貴。
沒過一會兒,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停了。大媽們也停下來了手頭動作。
随後,舒緩悠揚的音色再次升起。
大媽大爺兩兩搭檔,居然跳起了交際舞。
梵聲注意到邊上一位坐輪椅的大爺,他的目光總是尾随着廣場上跳舞的大媽。
大媽和舞伴跳得火熱,動作娴熟又流暢。
大爺的眼中寫滿了羨慕。可惜行動不便,只能被迫坐在角落裏當觀衆。
梵聲悄悄挪過去,擡手指了指人群,“大爺,那是您老伴啊?”
大爺點點頭,“是啊,是我老伴。”
梵聲豎起大拇指誇獎:“大媽跳得可真好。”
有人誇獎自己媳婦,大爺倍感自豪,“我老伴年輕的時候是市舞蹈團的,芭蕾舞、探戈、恰恰啥的她都會跳,跳得可好了。”
雖然大爺坐着輪椅,可眉宇疏闊,五官立體,年輕時想必也是一個帥小夥。
梵聲目光下移,“大爺,您這腿摔啦?”
大爺語氣無奈,“中風啦,兩條腿都動不了了。”
雖然羨慕,可大爺還是會時不時給老伴鼓掌,眼神溫柔。
梵聲悄悄和謝予安咬耳朵,“看到了沒?你可得對我好一點,不然等你坐輪椅行動不便的時候,我就專門找小老頭跳廣場舞,讓你擱旁邊看着,氣死你。”
謝予安:“……”
謝予安忍俊不禁,“咱倆同歲,等我坐輪椅的時候,你應該也跳不了廣場舞了吧。”
“那可不一定,女人的壽命普遍比男人長。”
“最好咱倆一起走,我可不舍得留你一個人在世上受苦。”
“你怎麽知道我會受苦?找小老頭跳廣場舞它不香麽?”
謝予安:“……”
梵聲枕着謝予安的肩膀,小聲地問:“予安,如果有一天我忘記你了,你會怎麽辦啊?”
女孩子感性,梵聲經常問謝予安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他似乎沒怎麽思考便脫口而出:“忘記就忘記吧,只要你還在我身邊,這比什麽都重要。”
風迷了眼睛,有些睜不開。
“予安,你幫我吹下眼睛,進沙子了。”
“哪只?”
“左眼。”
***
周六一大早梵聲就陪謝予安回了謝家老宅。謝東明提出要見梵聲,她不得不去。
兩人在一起這麽多年,梵聲回謝家老宅的次數一雙手都數得過來。謝氏夫婦不待見她,她當然不會自讨沒趣,往人家跟前湊。
這些年謝東明和韓慧不管是私下還是明面上都沒少給謝予安壓力。韓慧更是從未放棄給謝予安找門當戶對的女孩。
在他們眼中,喜不喜歡無所謂,合适的才是最重要的。好像子女生來的使命就是為了維系家族,連婚姻都是可以拿來交易的。
好在謝予安态度強硬,一直沒就範。避免聽父母念經,他連老宅都很少回去。每次回去也都是為了看望爺爺,最多吃頓飯就離開。
梵聲大概能猜到謝東明召她回老宅的目的。畢竟謝予安都已經向她求婚了,謝家人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計劃。
一個遲到了十年的認可,對于梵聲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她也确實不太在意謝東明和韓慧的态度。畢竟感情是她和謝予安兩個人的事情,除非不可抗因素,否則沒人能夠阻止他們在一起。
比起謝家人,梵聲更頭疼的是另一件事情。
“想什麽呢?”
謝予安今天自己開的車,一轉頭就見梵聲盯着窗外的風景出神。
車子徐徐往前移動,兩側建築快速化作一幀幀模糊的影像。
梵聲搖搖頭,“沒什麽。”
也不知是打了粉底,還是沒睡好,她的臉色看着有些蒼白。
謝予安說:“補個口紅吧,提點氣色。”
“那你開慢點。”梵聲從包裏翻出小化妝鏡和口紅給自己補妝。
謝予安适時降低車速。
瑰麗的楓葉紅,特提氣色,塗上以後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見她抹完口紅,他踩下油門,黑色小車立刻飛馳起來。
這麽多年下來,信林的市值翻了好幾番。可謝老爺子戀舊,這些年也沒換套房子,一直住在蘭窯的別墅。
老宅承載了梵聲從孩提時代到十八歲這段時間太多美好的記憶。小時候天天在謝家蹭吃蹭喝,經常賴着不走。可惜十八歲以後她就很少來了。
就算要來也是來看望謝爺爺。
日頭正好,細碎的陽光将別墅勾勒得莊嚴恢宏。
梵聲透過車窗遠遠打量兩眼,這才發現老宅翻新了一遍,外牆刷上了一層淺藍色的油漆。屋頂琉璃瓦澄亮,金光閃閃。
她微微擡頭,看到一扇被日光韶染成金色的窗。
梵聲很熟悉,那扇窗戶的後面就是謝予安以前住的房間。
年歲久遠,很多事情她其實已經模糊了。然而有關他的一切她卻記憶猶新。
謝予安直接把車開進院子。停在那兩棵柿子樹下。
這個季節柿子樹結滿了果實,只是還是綠的,生澀的,還不能吃。
保姆王阿姨一聽到動靜就匆忙出來迎接,滿臉笑意,“梵聲小姐,老先生等您好久了,一早上都在念叨。”
梵聲拉開車門下車,“謝爺爺呢?”
“在後院打太極呢!”
“我過去找他。”
“梵聲小姐中午想吃什麽菜,我去準備。”
“王阿姨你看着燒吧,你燒的菜我都喜歡吃。”
王阿姨是繼何姨以後謝家的第二任保姆。算算時間,她在謝家做事也快十年了。聽說還是謝予安親自招的。
梵聲先去見謝爺爺。
老人家見到她自然是滿心歡喜,噓寒問暖。
這些年礙于謝東明和韓慧的緣故,梵聲很少來老宅,只有逢年過節才會過來。總是愧對謝爺爺。
一老一少坐在後院的遮陽傘下聊天。
謝老爺子八十高齡,上班年因為血壓高住院療養了一個多月。如今身子骨和精神氣明顯大不如前了。
老人家笑着對梵聲說:“我老了,也不知道還能挺多久,別的不奢求,唯一的願望就是在我閉眼前能讓我看看重孫子。”
中國傳統文化使然,老人大多享受天倫之樂。四世同堂,一家人其樂融融,逢年過節坐在一起,那場景光想想都讓人羨慕。
身邊誰催她結婚她都可以做到無動于衷。唯獨謝爺爺不行。從小到大,這位老人給了她太多的關愛。
一時間,梵聲酸澀得不行,內心悵然若失。
她笑着寬慰老人:“謝爺爺,您還這麽精神,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你和予安要好好的,那小子要是敢欺負你,爺爺替你教訓他。”
“予安哪裏會欺負我,都是我在欺負他。”
——
梵聲不敢讓老人家在外面坐太久,扶着他回了客廳。
謝東明和韓慧都在。梵聲禮貌地問號。
兩人始終客客氣氣的,不甚熱絡。
午餐是王阿姨精心準備的,大多都是梵聲喜歡吃的菜。
她沒來老宅幾次,這位王阿姨居然清楚得知道她的口味,每次燒的菜都很合她胃口。
氣氛還算過得去,沒那麽活躍,倒也不會冷場。
飯後不久梵聲便被謝東明和韓慧叫進了書房。
謝家的這間書房梵聲并不陌生,小的時候她和謝予安常常背着大人到書房躲貓貓。兩個半大的孩子圍着書房到處躲藏。梵聲每次最喜歡躲在窗簾後面。又一次還在窗簾後面睡着了。還是韓慧找到她的。
書房的位置向陽,午後陽光照着,通透明亮。
陽光是足,可是這書房裏的氣氛卻有些低沉。
夫妻倆端坐在沙發上,神色嚴肅,俨然就是問話的領導。
若是以前梵聲還真會有些發怵。但現在她從容不迫,心緒平靜如常。
韓慧清清嗓子開口:“梵聲,你和予安都老大不小了,可以結婚了,挑個時間把婚禮辦了吧!”
梵聲果然沒猜錯,就是結婚的事兒。
“予安這孩子執拗,打小就有想法,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我們做父母的也攔不住他。這麽多年過去了,也只能随他去折騰了。”
謝東明夫婦一開始以為倆孩子都是玩玩的,畢竟十八九歲的年紀變數太大,誰知道未來會怎麽樣呢!沒準過不了幾天就拜拜了。可沒想到這兩人愣是硬生生拖了十年。
二十八歲,年紀也到了,最後只能長輩妥協。
韓慧不動聲色地擺出一堆珠寶首飾,“這是給兒媳婦的見面禮,梵聲你收下吧。”
梵聲垂眸掃了一眼,項鏈、戒指、手镯,玉石金器,樣樣價值不菲。
謝東明也拿出一張卡,“這裏面是五千萬,你不要嫌少,這是我們謝家的誠意。婚禮這些你和予安也不用操心,我們都會替你們安排妥當。”
梵聲安靜地坐着,也不說話,她在等這對夫婦的後手。
她太了解這對夫婦了,所有無緣無故的示好,都是裹着蜜糖的毒藥,咬不得。
很快,謝東明又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梵聲面前,“梵聲,我和你韓阿姨希望你能把這個簽了。”
婚前財産公證。
明确婚前各人財産,如果以後一旦離婚,夫妻雙方分割的只有共同財産。
也就是說,信林的股份還是謝予安單獨持有,她一分都分不到。
梵聲對婚前財産公證并不陌生。很多豪門大家都會弄這份文件。尤其是灰姑娘入豪門。
這明顯是一份不平等的條約。可很多女孩還是會簽署它。畢竟嫁入豪門是多少女孩夢寐以求的,飛上枝頭當鳳凰可能這輩子也就這麽一次。削足适履的案例從來不會少。
不過梵聲覺得謝東明夫婦真是多慮了。她從未肖想過謝家的一分錢。再者她都不可能跟謝予安結婚。
梵聲拿起那份文件,粗略浏覽了一下,低柔地笑了笑,“這事兒予安知道嗎?”
她語氣平靜,臉上從未表現出任何不适,好像這是別人的事情,她置身事外。又像提前知曉這件事,當下并未感到一星半點的驚訝。
這姑娘這麽平靜倒是有點出乎謝氏夫婦的意料。正常女孩在談婚論嫁之際被未來公婆要求簽署這麽一份不平等的條約,早該跳腳了。
這無異于是一種羞辱。
韓慧一早就設想了梵聲的反應,生氣、發火、亦或是拂袖走人,甚至連應對的措辭都想好了。可萬萬沒想到會是眼下這種情形。她太過平靜,反而讓韓慧覺得被動了。
謝東明靠着沙發,随意地翹着二郎腿,整個人充滿了壓迫感。
他銳利的眼神落在梵聲臉上,是打量,也是審視。
他擡手扶了扶金絲眼鏡,沉聲說:“我們不會讓他知道的。”
韓慧試圖說服她:“梵聲,其實簽了這個對你也沒什麽壞處,等你和予安結婚了,你總歸還是我們謝家的兒媳婦,我們自然虧待不了你。該給你的,我們一分都少不了你的……”
“我簽。”梵聲柔聲打斷韓慧,拿起鋼筆,揭開筆帽,“韓阿姨,您和謝叔叔的用心良苦我都能夠理解。”
反正她和謝予安也不會結婚,多簽份協議無非就是多兩張廢紙罷了,無傷大雅。
“別簽!”
梵聲握緊鋼筆,剛寫下一豎,書房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用力踢開,一個熟悉卻帶着愠怒的男聲打斷了她的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