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宋向宇已經等在樓下,餘寶笙硬着頭皮上車打個招呼正襟危坐,宋向宇看她目不斜視,撲哧一笑,見餘寶笙耳根微紅,才道:“有那麽緊張嗎?我現在只想吃早飯。”
餘寶笙被點破心思,不好意思和尴尬立刻被惱羞成怒代替,回頭瞪宋向宇一眼:“無恥。”
宋向宇哈哈笑着發動車子,邊開車邊說:“吃中式早餐還是西式的?”
餘寶笙罵完宋向宇又覺得無聊,這打情罵俏一點兒都不适合她,片刻後懶懶地接話道:“中餐吧。”
車停到一家老字號的店鋪前,宋向宇油條燒餅豆腐腦茶雞蛋小米粥豆漿點一大桌,額外又囑咐打包一份豆漿油條。餘寶笙随口問:“你這是連午飯也要留出份的嗎?”
宋向宇看一眼手邊的東西,默一下,說:“給同事帶的。”
餘寶笙不再繼續問慢悠悠地把燒餅放嘴裏咬一口,宋向宇在撒謊吧,他現在哪有什麽同事,公司不就他一個人嗎,如果沒猜錯應該是買給那位總部空降兵的,心裏笑,空降兵估計是位女的,如果是男的誰受得了這種婆婆媽媽的貼心?宋向宇做這手應該沒有問題,他若溫柔,女孩子基本沒有抵抗力。
到了醫院門口,進出的車輛已經堵得水洩不通,餘寶笙提前下車,宋向宇特意下車把早晨沒吃完的麻醬燒餅拿下來遞給她,說:“這個是給陶主任的,我記得他喜歡吃。”
餘寶笙挑眉看他道:“你居然把剩下的送人?”
“我是替你做人情,順手的事情,又不用刻意。”宋向宇敲她一下腦袋,“以你和陶主任的關系當然不需要什麽,但是這可是老字號的麻醬燒餅,老頭子絕對不會挑,別多想,不過是資源被更好地利用而已。”
餘寶笙接過東西,點點頭,說:“放心,放心,我會明明白白告訴他這是我早餐剩下的,他要不嫌棄就拿去吃。”
“故意的吧?”宋向宇突然給餘寶笙一個榧子,“我走了,不要太累。”
看着宋向宇的車離開,餘寶笙掂掂手裏的打包盒,社會真會改造人。
果然陶主任拿到燒餅笑眯眯地說:“我說寶笙,什麽時候這麽乖了,還能記得我?”
餘寶笙心裏嘀咕,我怎麽不記得您了?我是沒給您買過燒餅,可是您那醫院的破爛兒活兒我可沒少幹,您小姨子的兒子的數學還是我給補習的呢。雖然這麽想臉上卻笑,說:“陶主任,您喜歡吃呀,這多大的事兒?”
看着陶主任滿臉佛相出門,餘寶笙嫌棄地把自己摔到椅子上,鼓鼓腮幫子,谄媚的話也不是多難說出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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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童湊過來觀察半天道:“啧啧,被高人指點果然不一樣,升華啦?”
“切,不就是剩下的嗎?我以前又不是沒帶回來過。”
“那不一樣,你以前直接說是剩下的,可今天怎麽說的,主任,我去吃早飯,看他們的燒餅不錯,順便帶了點兒,您嘗嘗。啧啧,師姐,你好有悟性啊,不卑不亢,不遠不近,體貼又有距離,尊敬又不失親昵。”
“張——童——別逼我揍你!”餘寶笙沖着兔子一樣竄出去的張童爆喝一聲。
半上午的時候餘寶笙意外地在醫院門口看到宋向宇的車,宋向宇說正要走,剛把老板送到這兒,說是要見一個朋友。餘寶笙特意看一眼車架上的打包盒,果然豆漿空了,只剩半根油條。Bingo,心裏給自己一個贊,心理學沒白學。
跟宋向宇揮手告別慢吞吞往回走。天有些熱,看看還有些時間,餘寶笙沒走大路,繞道拐到後院的小花園裏,那裏有排長廊,上面攀滿紫藤,綠蔭可遮蔽去一些暑熱,而且紫藤花正開,有淡淡的香味,是一處不錯的所在。餘寶笙一早的悶氣還沒散去,看看廊下無人便在拐彎處坐下來,深吸一口帶着花香的空氣,再吐出去,一吐一納之間,漸漸平靜,周圍一片安寧,忍不住閉上眼睛。最近精神些微有些緊張,天氣又有些熱,狀态不是很好,是不是考慮休幾天假,反正夏天時候不是呼吸內科的緊張時期,不過真要休假去哪裏好呢,國內?國外?更熱的地方?更冷的地方?正有的沒的瞎想着,卻聽到那邊有人聲和清脆的高跟鞋聲傳過來。
“遠峰,你怎麽好久都不和阿姨聯系,她很着急呢。”一個輕柔溫婉的女聲。
餘寶笙被那個稱呼叫的有些不安,難道這醫院裏還有個“遠峰”?剛剛放松的身體又僵硬起來,不由自主地藏在廊柱後不敢動彈。
“我很好,她也沒什麽可擔心的。”果然是喬遠峰的聲音,不過這個語氣卻不是餘寶笙熟悉的,有些漠然,有些冷淡。
“當然這邊也很好,我也和阿姨說了,叫她不要擔心你,等我這邊的公司穩定後,阿姨就可以過來走走,你忙陪不了她,我應該可以的。”溫婉的聲音依然溫柔地表達着關心,話裏透着對喬遠峰家庭的熟悉和親近。
聲音越來越近,餘寶笙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接下來的情況,客觀上她這算是被動地偷聽,但主觀上她又何嘗不是對這個柔美的女聲充滿興趣,也對喬遠峰未知的過去第一次有無力的沮喪。
“我的确沒有時間陪她,你最好勸她在日本待着。”喬遠峰顯然對這個話題不願意繼續下去。
“遠峰,你還在埋怨阿姨不同意你回國嗎?阿姨當然有她的立場,畢竟你在那邊也有不錯的前景,但是你想回國,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裏你還有家人。遠峰,知道麽,我也最欣賞你這點。”女聲在說到後面的話時有微微的低婉,滿是羞澀和傾心。
餘寶笙這時候已經完全站不起來,這樣的聲音即使她不見人面,都覺得如沐春風,更何況溫柔體貼理解愛意在幾個低回中自然流淌出來,一個男人如何抵禦?
“芝夏,謝謝你幫着照顧我母親,麻煩你了。”
“哪裏,遠峰,你這樣客氣我會生氣的,從小就在山木叔叔家玩,我喜歡阿姨,阿姨也是最疼愛我的,怎麽會麻煩呢?再說,很久以前我已經把他們當作家人了。”女聲頓了一下,再開口卻有些凄楚,“以前是我不對,逼你做出選擇,如今我說服父親來中國開拓市場,所以,我們在空間上不再有距離,而且思想上也沒有分歧……”
“芝夏,我們說好的,不會再提這件事情,你的公司初來北京,需要我的跟我說一聲,如果我能幫到的,一定盡力。”喬遠峰打斷女子的話,聲音聽在餘寶笙耳朵裏卻有些不穩。
“遠峰,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那女子突然哽咽起來,“你知道的,我不過是想讓你留下來,阿姨和叔叔都希望你在日本發展,我也就糊塗……遠峰……”。
“芝夏,你剛下飛機,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回頭我去看你。”
“遠峰,我不累,我……我只是很想你。”
接着是沉默,只有女子低低地啜泣。
餘寶笙再聽不下去,于人于己,她都聽不下去,再也顧不得合适不合适,有沒有禮儀,騰地站起來,頭頂碰到一穗紫藤花,急簇簇地落下來。
眼前的情景果然少兒不宜,一個纖細的年輕女子雙手抓着喬遠峰的手臂,身體幾乎靠在他身上。餘寶笙突然的動作顯然驚到了兩個人,女子受驚地回頭看向她,紅紅的眼睛猶有淚光。餘寶笙木呆呆地看一眼女子,果然美麗,果然高雅,果然淑女,如此一番心裏評價後,點點頭避開目光準備離開。
喬遠峰回頭看到餘寶笙也是一驚,但很快明白過來,身體下意識地離身邊的女子遠一些,說道:“餘醫生?”
餘寶笙歉意地說道:“哦,喬主任,對不起,不小心打擾到你們,我這就走,你們繼續。”話說完恨不得咬掉舌頭,什麽叫“你們繼續”。
果然喬遠峰皺了皺眉頭,問道:“瞎說什麽,你都聽見了,什麽叫繼續?”
餘寶笙詫異地看向喬遠峰,她明明想趕快躲開,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果然那女子已經反應過來,手松開喬遠峰的手臂,臉上的哀凄之色也迅速收斂,雨霁天晴,看着餘寶笙道:“遠峰,這位是……”
“餘寶笙醫生,呼吸內科的。”喬遠峰趁手臂松開的瞬間不着痕跡地後退一步。
“你好,我是喬主任的醫院同事。”餘寶笙不得不扯出一個微笑點點頭打招呼,腦袋裏恍惚記起以前喬遠峰也是這麽帶着她跟別人打招呼“餘寶笙,小丫頭一個”。
“認識您很高興,餘醫生,我是佐芝夏,叫我芝夏就好。遠峰,有這麽漂亮的女同事真是你們男士的幸運。”女子微微啓齒露出幾顆雪白整齊的牙齒,眼睛有彎彎的弧度,表情俏皮美麗,态度親切友好,讓人不得不嘆服完美的禮儀。嘴角的笑容被來不及擦去的眼角濕意襯得我見猶憐。
喬遠峰表情平淡但眼神怪異地看餘寶笙和芝夏互相打招呼,卻并沒有把芝夏介紹給餘寶笙的意思,餘寶笙沒等到喬遠峰怎麽介紹這位叫芝夏的小姐,意識到自己站在這裏挺礙事的,忙開口說道:“喬主任、芝夏小姐,你們慢慢聊,我有事先走了,認識您很高興,再見。”
又要走得快,又要走得從容,幸好前面就有一個拐彎,否則餘寶笙覺得在背後兩雙目光的注視下她的腳一定會拌蒜摔跤。轉過長廊,再疾行一段,餘寶笙緩下腳步,這才覺得胸口憋了一大口氣,竟然嗆得咳嗽起來,原來在柱子後聽到聲音一刻她就這麽提着一口氣不曾松開,幾近大腦缺氧。
剛才話裏話外的意思,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喬遠峰與眼前的女子有過一段感情,而且是雙方家庭認可,甚至可能已經談及嫁娶的,如果不是什麽分歧的意外發生,喬遠峰大概早該結婚了,以他的年齡來說也不能說早了。以前上心理課時老師曾給大家做過測試,她的邏輯能力是最強的,思路清晰、思維敏捷,餘寶笙從來沒如此讨厭自己清晰的邏輯推理能力,為什麽這麽清楚地猜想到發生的事情,為什麽不能傻一點?笨一些?
其實有什麽好奇怪難過的,她不也在大學談了戀愛,之後也與各式人等相親,難道自己做得,別人就做不得?更何況喬遠峰年紀放在那裏,不談戀愛不結婚反而是不正常的。餘寶笙默默在心裏念着這些話,腦袋裏卻閃過佐芝夏的面龐,年紀和她差不多大吧,不過比她講究很多,發型紋絲不亂,絲質的衣服甚至沒有多少褶兒,日本的女孩子總是這樣得體美麗嗎?剛下飛機都可以美得一絲不茍,沒有舟車勞頓的疲态。原來,她就是宋向宇的新老板,這世界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人混亂吧。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出差一周